29 政平殿亂

站在太子妃身旁的自然是計紅燭,雖然她也不是那麽想救太子妃,因為這個女人并不無辜,不管怎麽說,太子也是死在了她的手中,但計紅燭答應了保她的命,她才肯站在這裏,計紅燭并不想言而無信。

仁王魏平濤會威逼利誘,謝玉她們就不會嗎?

找到魏平濤關太子妃的兩個女兒的地方,然後把她們給撈出來,那能夠威逼太子妃的人就換了一方,計紅燭告訴太子妃自己“懷孕”,将來扶持她的兒子繼位,就可奉太子妃為皇太後,這就是利誘,比起仁王給的利誘條件,這一點的誘惑力更大。

太子妃自己沒有兒子,即便是太子繼位,她當了皇後,後宮中變化還是太多,太子又身強力壯,未必她這皇後就坐得穩,尤其她家後繼無人,父親雖是兵部侍郎,卻才能平庸,只有一個兄長,還是纨绔子弟并不成才,若當真太子當了皇帝,她的皇後未必就坐得穩。

但若是讓她成為皇太後并可垂簾聽政又是另一回事。

有時候威逼利誘聽起來簡單,結果不過是誰的利更重,誰的威逼更狠而已。

計紅燭給太子妃畫了那麽一個大餅,她才會站出來指正仁王,并在這樣的場合徹底粉碎仁王“和平上位”的美夢。

湧進來的弓箭手瞬間将政平殿的大門給堵住了,能在這裏辦年宴,當然是因為政平殿十分寬敞,這會兒百餘弓箭手沖進來之後,立刻顯得這裏其實也沒有那麽寬敞。

衆人帶着驚異的眼神看着方才幾乎沒有存在感的白衣女子,她剛開始扶着太子妃進來,有人便以為她是太子妃的婢女,了不起是太子的姬妾,都沒有将視線放在她的身上,這會兒看着這個一身白衣的明豔女子,才發現她的不同尋常。

尋常女子能徒手抓住疾飛而來的箭支嗎?別開玩笑了!

太子妃被吓得一時沒站穩,卻被計紅燭穩穩扶住了。她的心中安定了一些,聲音尖利道:“若非做賊心虛,何必殺人滅口!”

魏平濤的這個舉動,倒還真讓其他大臣心中坐實了他毒殺太子之事。

于是,衆人的目光又調回了魏平濤的身上。

滿滿當當的弓箭手排成上下兩排,拿着箭支指向所有來參加年宴的大臣,箭頭鋒利,眼見着局勢一觸即發,魏平濤一聲令下,恐怕這整個大殿內就要血流成河。

幸得這些個權貴夫人不比尋常女子,倒是沒有人被駭得失聲尖叫,雖有幾個也害怕得看着要發起抖來,但也只是躲在丈夫身後,并沒有顯得太失态。

先來軟的再來硬的,魏平濤早就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決不能容忍今天出現任何意外,翻過年去,必得保證自己坐上皇位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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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盡管被太子妃揭穿,這個女人還避輕就重将責任都推到自己的身上,以她那副凄慘可憐的模樣,怕是這會兒他說什麽這些大臣都不會信,還不如簡單粗暴先幹完了再去告訴他們一個“真相”,勝利者說的,自然就是真相。

“諸位愛卿不必驚慌,我只是聽聞還有昔日殺害先皇的同謀在此,為了保證諸位的安全,才調動了飛羽衛的人。”仁王魏平濤不急不緩道。

“這飛羽衛恐怕不是為了我們的安全,是要逼我們認你這謀反篡位之人為君吧?我梁栖雖不是那等治國能人,卻還有大晉人的骨氣在,有本事今日裏便在這政平殿拿走我的項上人頭,否則只要有我梁栖在一天,就絕不會承認你這假仁假義的仁王為君!”

大臣之中雖然人精多,卻也不乏真正忠君愛國之士,胡子花白的衛國将軍梁栖不顧妻子的阻攔,直接站了出來。

有他領頭,兵部侍郎張忠平,大學士劉榮,國子監祭酒婁鵬舉等等一個接一個的站了出來。

魏平濤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眼中的寒光越來越盛。

謝玉卻看向劉榮,心下嘆氣,這劉榮不是旁人,正是她的母親劉氏的生父,雖說劉家後院不算平靜,他的夫人童氏也有殘害庶子打壓庶女之舉,但劉榮本人卻是個很有氣節的好官。

有一就有二,若是這會兒沒有第一個站出來的人,或許其他人也沒那麽容易鼓起勇氣,人,畢竟還是怕死的,尤其那些個閃着寒光的箭支正對着自己的時候,哪個不心裏打鼓?

只不過,這個年代的人,道德感還是很重,所謂的“忠君愛國”,簡直是根植在他們骨子裏的一種氣節。

“所以啊,其實并不容易呢。”謝玉輕輕道。

她當然也可以造反,從江南一路打到京城來,說不上太困難,因為她的手上有兵,江南百姓盡可為她所用,昔日朝廷派去剿匪的那些兵士本也是精兵良将,如今都被她養着,江南尚武之風盛行,若是她要征兵,以她如今頗得民心的架勢,并不會太困難,更何況,他們最适合的還是斬首戰術,将對方的将領全都殺他個一幹二淨,恐怕在戰場上敵方直接不戰而潰。

可若真是那麽做了,整個中原難免生靈塗炭,一些真正的好官定會挺着脊梁殉國。

改朝換代說起來不容易,做起來更不容易,謀反一時爽,回頭要修修補補卻要好多年。

倒不如……換一種方式。

還沒等謝玉再說什麽,身旁的魏瑾瑜也已經站了出去,他盯着魏平濤道:“太子一向身體康健,哪怕颠沛流離一路到了江南,都從未生過大病,怎麽一到京城,本該平安了就突然‘病逝’?仁王,不管怎麽說太子也是你嫡親的侄子,當年先皇待你如何,你卻這般對待他的兒子,當真狼心狗肺人面獸心!”

魏平濤冷笑,就要下令拿魏瑾瑜開刀,本來這位爺就是死忠的死士,不殺他留着也是隐患,若是今天平平安安地大家都接受他坐上皇位還好,若是出了事,有幾個人列在他的必殺名單上,魏瑾瑜就是其中之一。

謝玉聽着魏瑾瑜的話卻有些失笑,他還真是……有些天真,政治權利面前,哪還講究什麽親情。

“夫君說的是。”嘴上她卻附和着,站到了魏瑾瑜的身旁,要說整個殿內,敢于同丈夫一塊兒站出來的,不過只有謝玉一個罷了,包括那些個平日裏驕傲的皇家公主,一個個還不是吓得縮着往後躲?

魏平濤也有些驚異,然而謝玉畢竟是個女子,他看着她的眼神反倒愈加欣賞。

“再說,其實這些弓箭手也沒什麽可怕,”謝玉笑盈盈地擡起頭來,一雙眼睛清澈明亮,美得幾乎難以逼視,“有句話叫——擒賊先擒王!”

他們站得本來就離魏平濤很近,這還是因為魏瑾瑜的身份怎麽都稱得上貴重,所以他們的座位距離主座還是很近的。

魏平濤到底還算是個枭雄人物,并沒有因為美色而迷失了心智,在謝玉的話聲剛落的剎那,他的眼角一跳,厲聲道:“放箭!”

“嗤——”的聲音響起,魏平濤的視線中充斥着青色,政平殿內的白幔早已經撤掉,但并未換上喜慶的紅幔,而是用了相對樸素的青幔,畢竟太子剛死沒有幾天,到底不能做得太過,而整個政平殿內的青幔足足有十六條,平日裏用來裝飾,因為屋頂極高,這青幔幾乎每一條都有十數米長,且因是貢品,這些個青幔不僅布料厚重質量極佳,暗繡雲紋,而且摸上去柔韌光滑,乃是上好的雲州青緞。

“趴下!”這聲音響徹整個政平殿,人在聽到這種很有震懾力的聲音時,總是會反射性地做出動作,不管是真趴下的也好,還是被吓得跌倒的也好,确實絕大部分人都矮下去一截。

魏老夫人吓得臉都失了色,讓她更加驚慌的是不過一瞬,謝文淵謝文博就跳了出去——

這叫“趴下”的嗓音這麽耳熟,分明就是謝文博!

兩個穿着丫鬟服飾的女子在這個遍地權貴的政平殿裏确實不大顯眼,尤其她們刻意弱化自己存在的時候,這會兒一左一右,青幔猶如匹練一般疾射舒展,原本聽到“放箭”的命令就反映了一會兒的兵士們還沒來得及有動作,就被這青幔打翻了一排!

魏平濤這會兒什麽都沒有看到,他的視線裏出現了一只纖細白皙的手,這只手很美,從指尖到手腕都完美得無可挑剔,可這會兒卻沒有辦法讓人喜歡得起來,因為她的手上有一柄寒光閃閃的匕首。

若是仔細看去,就會發現她手上的匕首與之前太子妃用的那柄根本就是一模一樣,根本沒什麽區別,事實上,這種匕首确實是玉陽十二塢批量生産,太子妃手上的來自于計紅燭,本來謝玉根本不需要用到匕首這種東西,但是,再沒有比兵器更直觀的威脅了。

更別說要是她徒手掐着魏平濤的脖子讓那些個弓箭手住手,難免有些太驚悚?

她平和溫柔的微笑在他的眼前放大,等到他的脖子感到一陣寒冷刺痛,被那匕首指着的時候,他看到一支亂箭恰好往這裏飛來,不禁眼瞳一縮。

“你在指望什麽?指望這支箭恰好射中我,然後你因此脫困嗎?”謝玉瞧着仍然那麽端莊文雅,口吻柔和道。

魏平濤張了張嘴,喉嚨上一陣疼痛,竟是沒能說出話來。

魏瑾瑜:“……”

人家夫人都是躲在丈夫身後,他家卻是出了事他家夫人把他擋在身後,自己沖出去了啊喂!

“還不快叫他們住手?”謝玉從容道,随後看了看已經被謝文淵謝文博兩人就關上的政平殿大門——

這門極重,平日裏并不會關門,若當真要關殿門,少說得幾個太監合力,然而謝文淵謝文博兩人一人一邊,一腳就将這門給重重踢得關上了。

“嗯,恐怕也不需要了,是不是?”

殿內空間有限,進來的弓箭手不過一百多人,被靈雨朝雨手中的青幔掃倒一大片之後,這些弓箭手本身的隊列也就亂了,大廳內充斥着女人的尖叫和各種嘈雜,謝氏兄弟兩人從後一下一個,瞬間将他們給打暈,實在費不了多少力氣,更何況,還有諸如梁栖老爺子這樣有勇氣直接掄起案幾上的酒壺,“砰”地一下就砸暈一個弓箭手的真壯士呢。

……倒還真的不需要再下令住手什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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