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宴無好宴
有一些與靖王府或者魏瑾瑜交好的大臣,就這麽送上請柬便也罷了,另一張名單上的,卻都是多半會拒絕的人家——
那便只能采取非常手段了。
反正謝玉自問不是什麽光明磊落的人物,這樣的手段她可是半點兒沒有心理障礙的。
正如謝玉所料,魏瑾琅這樣的人,自然是很惜命的,甚至不需要利誘,威逼一番立刻答應了這場婚事。
他也想過結一門好親來給自己增加點兒資本,可是在小命面前,計較這個東西就顯得頗微不足道了。
于是,整個靖王府都飛快地行動了起來,老王妃關在佛堂裏,田氏“病了”,整個王府都是謝玉說了算,但見上下條理分明,竟是絲毫不亂。
正如之前謝玉所言,靖王大抵撐不過這個春天了,他中毒太深,謝玉想辦法給他續命,卻也沒辦法真正讓他好轉。
“怎麽,張璃那邊答應了嗎?”
靈雨點頭道:“答應了。”
要說張璃罪臣之女的身份,沒有被充入教坊,即便沒有謝玉的存在,也是不可能嫁給身為世子的魏瑾瑜的,她之前雖說還抱着些許希望,到底還是很不安,喜歡魏瑾瑜太多年,喜歡得她都有些糊塗了。
但到底還沒蠢到那個地步,她的姐姐來勸了幾天,她就應了。
反正,這對于她而言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昔日那些個驕縱的脾氣都當收斂起來了,她不再是左相府的千金小姐,僅僅是個罪臣之女。
謝玉眯了眯眼睛,“到底還是沒那個骨氣。”
若是易地而處,她的字典裏可是沒有“妥協”這個詞,張璃卻是标準的色厲內荏。
多年的愛情,到底比不過錦衣玉食舒适生活,謝玉甚至沒有去威脅她什麽,她卻妥協得比魏瑾琅還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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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二距離新年不過一個月的時間,京城仍然很冷,只是不見下雪,已經有些許春意冒頭,枝頭伸出了小小的綠芽,院內的梅花卻依然開得欺霜勝雪。
“老爺,我們當真要去嗎?”衣着華貴的婦人憂心忡忡道。
“那謝家三姐弟都是心狠手辣的人,怎能不去?”說話的正是姜相,他本與仁王交好,甚至想好了等仁王繼位便要大展宏圖,然而,現在一切的美夢都碎了——
偏派出去的人打聽了一下消息,結論很讓他驚訝。
關于謝氏姐弟從江南歸來并非什麽秘密,因近些年天下不太平,江南距離京城有千裏之遙,某些個消息就很難傳回來,但若真要打聽,卻也沒到完全打聽不到的地步。
尤其太子和奚寧安他們先回京,到底透出了一些風聲,太子甚至派過人前去江南,其中原因憑着姜相的地位,卻不是打探不出來。
原來,這謝氏姐弟在江南雄踞一方,竟是類似水匪頭子一般的人物,真不是那等養在深閨的大家閨秀又或身嬌體弱的大家公子,而是殺過人見過血心狠手辣的脾性。
當真想不到,原本以為溫軟江南怕是要被養廢了的姐弟,卻偏因那江南的水匪,養出了這等可怕的兇人。
這姜夫人将信将疑道:“老爺已經是這大晉的相爺,不過是個喜宴不去,難道她還能拿你如何?”
姜相苦笑,“她都将請帖釘在我的床頭了,這就是明晃晃的警告。”
當時仁王是怎麽死的?不就是沒把她的威脅當回事嘛,只篤定不管如何她都不敢殺他,結果呢……被那女悍匪毫不猶豫地給殺了,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好麽!
現如今這樣明顯的警告,只需想起那晚的政平殿,怕是就沒有人真正敢拿自己的生命冒險。
再加上,不就是個喜宴麽,去了又能怎樣,不過是一份賀禮的事兒。
他提及這事,姜夫人就有些不高興,當時姜相歇在宋姨娘屋裏,這請柬自然也就釘在那宋姨娘的床頭,她并未親眼得見,自然沒那麽害怕,但想想那日的政平殿,她也是親眼所見,到底沒有再說什麽。
只與姜相一道換好衣衫,坐着馬車朝靖王府去了。
這一夜,京城內冠蓋雲集,百姓們都好奇地看向朝着某條街彙聚而去的權貴馬車。
“這是誰家有喜事?”
“聽聞是靖王府家娶親哩。”
“娶的是誰家小姐?”
“唔,我只聽說是靖王府的二少爺早前與那奸相的女兒訂過親,如今卻也不曾反悔,今日就是那二少爺成親。”
“啧,奸相的女兒啊……”
“也是好命。”
“若是尋常人家,怕早已經悔婚了吧?”
“靖王府還真是仁義。”
“……”
不管外界如何評價,謝玉需要的,只是這樣一個光明正大的契機。
靖王府本就占地不小,這會兒賓客雲集也未顯得擁擠,從門口開始,就一直有樣貌清秀的年輕男女引導,一路井然有序。
然而,對靖王府稍有些熟悉的人就看出來,這些個容貌個個在水準以上的男女瞧着很陌生,并不是以往的靖王府中人。
明明主角該是今日成親的魏瑾琅,但賓客甚至沒有辦法将視線放在一身大紅衣衫的魏瑾琅身上——
今日老王妃閉門不出,田氏安分守己地當個木頭人,主持婚事的是靖王府世子魏瑾瑜和世子妃謝玉,這對夫妻容貌太出色氣勢太盛并肩而立的時候,簡直好似驕陽明月一般,完全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再沒有注目其他人的道理。
“都來了?”謝玉低聲道。
魏瑾瑜看向一個個賓客,“還有幾個不大重要的沒來,重要的都來了。”
謝玉輕笑,“看來還是有骨頭硬的人的。”
魏瑾瑜的記憶力比她想象中還要好,只要見過一面的人,他都能認得出來,這種認臉的能力謝玉真心自愧不如。
京城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這大大小小的有品階的京官統計下來有七百零九人,這還是因為這些年朝廷實在沒好好開科舉的緣故,這個數字還真是小到讓謝玉驚異,因為這七百多人裏,絕大部分都是一些品階較低的小吏,若只算五品以上的,數字更加小得驚人。
等到賓客都差不多坐下,面帶驚訝地看着那一盞盞通透明亮的“琉璃燈”,開始竊竊私語之時,就看到主座之上魏瑾瑜站了起來,謝玉也随之站起。
這後院空闊,因為地方太大,若真要開口說話,得中氣十足嗓門極大才能讓所有人都聽到,距離遠些的官員徑自說着話,根本沒打算能聽得到魏瑾瑜說話。
偏開口的并非魏瑾瑜,而是謝玉。
“今日我靖王府大喜,多謝諸位大人賞光前來——”
他的生意柔和,偏每個人耳中都聽得一清二楚,頓時頗有點悚然而驚!
姜相臉色陰沉沉地看着一臉微笑的謝玉,卻是不敢妄動,眼角掃過那些個腳步輕盈的年輕男女,從他大廳的消息裏來看,恐怕這些就是如今的江南匪患了,偏這匪首如今成了靖王府的世子妃,當真可笑得緊。
“然這天下仍舊內憂外患,北有游牧部落侵擾邊境,內有匪寇禍及百姓,又有張致、魏瑾珧霍亂朝綱,之後魏平濤觊觎皇位,威逼衆臣,實乃大晉之不幸。”
座下不少人都皺起了眉,她到底想說什麽?
“雖國不可一日,但君王不仁,百姓受苦,君王無德,天下遭殃,誰人為君需得慎之又慎。”
梁栖梁大人看了謝玉一眼,又忍不住看向眉眼平靜的魏瑾瑜。
這到底是這謝家姑娘自己的意思,還是她丈夫魏瑾瑜的意思?
他們夫妻并肩而立,不管原本是怎麽回事,恐怕都會往這方面想。
若當真是一女子有這般插手朝政的想法,她又不是皇室中人,即便魏瑾瑜姓魏,這血緣也是差得遠,再如何也輪不到魏瑾瑜去坐那個位置,細細思來卻是頗有些驚世駭俗。
“我知道,姜相有意魯王,張大人卻覺得周王更合适,還有宸王、鈞王和裕王,約莫都有些意向。”謝玉也不管這話說出來有多少人心驚肉跳,一字一句道,同時并未錯過有些人臉上精彩的表情。
要知道,姜相自問與魯王聯系極其秘密,那位張尚書同理,更別說現在看着十二分安分守己的宸王他們了。
“今日雖是我靖王府喜事,但求大家做個見證,不論是何人想要登基為皇,需得在座絕大部分人的同意,有超過十人以上反對,便不可為我大晉國君,諸位以為如何?”
姜相的眼睛都快瞪出來了,這條件未免太苛刻了吧?
朝堂之上難免有不同的派系,要說這麽多人都齊心那是癡人說夢,在場的官員少說也有五六百人,莫說是只有十人反對了,有一半的人同意就相當不容易好吧?
“若是大家都同意,還請簽一份契約。”謝玉笑盈盈道。
契約?
衆人被這發展弄得措手不及,不是來參加婚宴的嗎?怎麽來這麽一招?
而那些個男女已經走入了他們之間,每一份書冊都是一模一樣,用的是經折裝,拉開可見十分蒼勁明晰的字跡,條條款款竟然寫了一長段,并非只有謝玉說的那麽幾句話。
包括重大事件需得多數官員同意,若是君王之事反對者不得超過十人等等林林總總數十條目。
在那些個琉璃燈的映照之下,整個廳堂猶如白晝,并不妨礙諸位大臣的視線,這些個年輕那女遞過筆和紅印,不僅要他們簽字,還得按下手印,當真是早有準備。
然而,有人想要出聲反對,卻瞧見了這些個男女腰上系着的好似裝飾物的匕首。
嗯,與謝玉殺死仁王的那柄一模一樣。
不僅如此,他們身上有着相當恐怖的威壓,姜相抖着手,并不想寫下自己的名字——
可他懷疑,自己一旦拒絕,身旁這個高大的青年就會如同那天謝玉殺死仁王一樣,一刀結果自己的性命。
若是旁人,他還要懷疑一下敢不敢,偏這人是謝玉。
問她敢不敢,那純粹就是找死好嗎?
果真,宴無好宴。
這是一場鴻門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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