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晏溫

“是麽?”他的眼波流轉着不甘,好似料峭三月湖面上的薄冰,岸邊暖風拂柳,湖底卻洶湧着凜冽,杯璧上的紅珠被他搖的烨烨生姿,“欣芮?”

欣芮抽抽鼻子,舔着指尖的酸梅粉,還沒吃夠桑玠炸的酥肉,焦香酥脆,挂漿的時候還親手将焙幹的芝麻和花椒研磨成粉拌在一起,最後再沾着酸梅粉送入口中,酸甜适中,很是開胃,“恩?”

“要是這世上只有我們兩個人多好,這樣我就可以把你欺負的哭不出來~”

桑玠的嗓音微翹,帶着點無理取鬧。

欣芮把酥肉喂入他的口中,“為什麽不回你的住處?”

“嫌她髒。”桑玠吮着她的指尖,不肯松口。

隔着桌子,欣芮另一只手點向他的腋窩,桑玠的舌尖癢的發顫,夾着胳膊縮成一團,“他想用吳音音試探,不是存心惡心我嗎?”

燭光搖曳,欣芮看不清他的神色,“這就是謝氏的人,在繁華喧鬧的街景上走走停停,他們養成成群結隊的習慣,從來不慌不忙,寄生在嘈雜慌亂的人群身上卻似乎旁若無人,似乎沒有快樂,沒有憂傷,也全無好奇之心。只知道走路,卻看不出他們的目的地在哪,這邊走走,那邊逛逛,他們孤零零的站在人群當中,卻從來都不感到孤獨。或許,對你的試探是他唯一的希望,不若他的一生就是張望着遠處,空空等待,終老。”

“你呢,你是害怕日後我會見到你凋殘的容顏,還是怕自己變得瑣碎讓我躲閃?”桑玠在桌上捏緊她的手指,只有在今天,才敢确定她不會騙他。

欣芮凝起神色,“我想過和你安穩度日,但也只能到想想為止了。”

适才的旖旎被她的話消磨的沒有半點狠跡,桑玠借着醉意與她對峙,“你不應該把拳拳恨意看成是生活唯一的奔頭。”

“桑玠,我這人天生涼薄,不愛冒險,所以我們……”

急促的鈴聲打斷兩人的談話。

“喂,爸。”

從氣管憋悶而出的氣息,早已不成語調,“我快不行了。”

欣芮揚長而去,桑玠還沒來得及抓住她的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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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你,節省時間。”兩人步履匆匆,絕塵而去。

向晚的夜色,粗粝平坦的柏油馬路上交駁着兩人的腳步聲,欣芮抖瑟着把鑰匙插入鎖孔當中,直驅而入,渾身燥紅的老張頭暈雙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在沙發上掙紮。

“爸,我叫了救護車,速效救心丸,吃了嗎?”欣芮滿頭大汗,翻找着藥瓶。

桑玠看着餐桌上的一片狼藉,突然按住欣芮,“叔叔,你是不是被魚刺卡着了?”

老張頭面紅耳赤,趕緊點頭。

欣芮手頭一僵,桑玠架起老張頭登上呼嘯而來的救護車。

老張頭又作了喉鏡檢查方才取出,渾身疲軟。

“不要相信大口吞飯,吞饅頭能把魚刺咽進肚子裏,無論怎麽吞,魚刺只會紮在更深的皮肉裏,相信我,紮得越深,痛得越深。”醫生語重心長的沖着欣芮交代。

“是。謝謝您。”

老張頭啞着嗓子咳嗽,“喝水也不能讓魚刺吐出來嗎?”

“魚會游泳,魚刺可不會。”醫生沖老張頭開玩笑。

原來是虛驚一場,看着形單影只的老張頭,欣芮于心不忍,“桑玠,你先回。”

他看着轉眼就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欣芮,不動如山。

老張頭護着嗓子哼哼唧唧,無視僵持的兩人,“我就知道沒人在乎我,一個糟老頭兒算什麽。”

“張叔叔,紮心了啊,走吧。”桑玠左手牽着欣芮,右手攬着老張頭,一起離開醫院。

欣芮在桌前收拾殘局,桑玠跟老張頭對弈。

“為什麽她叫您爸爸?”桑玠解開衣扣,問老張頭其中的緣故。

老張頭口中嚼着川貝糖,“一言難盡。”

“別說來日方長,我有時間,您慢慢說。”桑玠仰卧在沙發,舒展着四肢。

“淑敏是欣芮的母親。我們是那個年代複考的第一批大學生,9月的山城,日頭把雲彩榮化成熔漿了,每次外出都要冒着炙烤流淚的危險。

那個時候的制冷設備很不完善,大家撒歡似的躲到江邊的防空洞那兒乘涼,我們每個人帶着自己的椅子,安置在淺水區。”

陷入回憶的老張頭一臉沉醉,“她就那樣闖入我們的視野,穿着白色的确良半袖,配着高腰的紅裙子,登着塑料涼鞋在水裏歇凉。

遇到她的時候我很小心,以為她跟別人不一樣,現在想想,也沒什麽不同的地方,不過是一襲紅裙,讓我誤以為是火焰。

那時候大家夥都窮,我的手裏比別人多一樣寶貝——學校唯一的一臺膠片相機。于是大事小情,新聞資料都是找我來拍照的。這門手藝還是家裏揭不開鍋的時候,我跑去作學徒學的。

姑娘哪有不愛俏的,她帶朋友玩的時候就來求我幫她拍照,終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拍她了,那一天在公園裏,我多想把所有的膠卷用完,銘記好這一刻。

後來,我們回到學校的暗房裏,我倒上藥水讓膠片一點一點的顯影,等待的時候我們拘謹的聊天,東一句西一句的,後來當凝視着她的雙眸的時候,我牽住了她的手,可她卻逃走了。”

老張頭一臉悵然,捧着茶杯不肯松手。

“桑玠,你的房間收拾好了,早點休息。”

“不管活到什麽歲數,總有太多煩惱、思索與迷惘,要是真的安于現狀,這一生就該壽終安葬。”老張頭裹着自己的羽絨服上樓安寝,無視小兩口的撕扯不休。

戛然而止的故事讓桑玠百爪撓心,欣芮用盡力氣拉他起身,興味正濃的他想要從她眼中攫取些什麽。

桑玠長腿一伸,把她絆倒在懷,她的顴骨磕在他的肩窩深處。

手指在她頸間逡巡,在她準備肘擊其胸的時候,桑玠托起她的臉頰,“你不是你媽,我也不是他。超脫輪回的無常,也許需要尋到運轉往複的起始。”

欣芮眼神一黯,收起攻擊的動作,“以後,這些事情你可以直接問我。

回憶的次數多了,也就失真了,這并非是謊言,而是在追溯記憶的過程中,我們的大腦會創造對自己有利的一面,進而僞造記憶。”

桑玠興起一絲玩味,“哦?難道你的記憶不會失真嗎?”

“當然會,但是我不依賴于記憶去做決定,而是靠既有的事實。”欣芮的口中微澀,拿起茶幾上的棉花糖塞入口中。

難得沒有劍拔弩張的氣氛,他話鋒一轉,“欣芮,你跟張暄轾棄文從商,是因為在某個階段,你們窮怕了嗎?”

欣芮咬着嘴唇,認真回答,“要想驅動物質世界,必須找到驅動這個物質世界的引擎,經濟是動力根本之源。

天下攘攘,皆為利來。

這是原因,但離我的目标還很遠。”

桑玠拍了拍她的肩膀,“為什麽獨獨選擇安意鎮?”

“在過去,安意鎮擁有成熟的工業體系,有工業思維的人更懂得合作的重要性。

從生産者到消費者,有着自然流通的渠道,而從消費者反饋到農民手中,以提高原材料的質量,是需要我們去加固完善的,從而形成一條完整的産業鏈。”

為了給桑玠解惑,欣芮侃侃而談,“事實上唯依在銷售渠道方面,還協助周遭的邊陲地區的産品代銷,這種互惠互利的行為,漸漸的讓唯依形成了集約型企業。

也許在未來,唯依會成長為一個跨國農業公司。”

桑玠一臉問號,“為什麽不是跨國化妝品公司呢?”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一切工業品價格的底數都是以谷物和石油基準。”欣芮咧開嘴角,扯着他的臉鬧成一團。

她的倨傲,意味着處理所有問題,都不會以悠然自得,肉體上的自我為原點;意味着排斥他人的示好,獨自舔舐着潦倒的過往;意味着倏忽之間,黑夜的神秘只會縱容着她精神的擴張。

桑玠本能的抵觸她談及商業時,固有的冷凝之色,帶着俯視一切的鋒芒。

“你是舞臺上最虔誠的夜行者,只有在那裏,我才能看到你卸下心房,全力以赴,定于一尊的樣子。

史牧之給我看過一部臺前幕後的記錄片,你一襲黑色,背着黑包,眼上挂着黑眼圈,頭上頂着頭燈,腰上配備着一條重達四十斤的腰帶,帶着不得離身的裝備:秒表、對講機、卷尺、激光筆、手電筒、剪刀、不同類型的膠帶、手套……”

陷入回憶中的她帶着一絲光暈,“那個時候,我是舞臺監督,最開始做的時候還被色笑話說是礦工新造型,你看着我鎮定如常的跟大家夥溝通,其實神經緊張的要死,每一場演出說是征戰沙場也不為過。

秒表用來計時該在幾分幾秒放音樂,醫用膠帶是用來貼演員的麥,貼完地标後要用剪刀快速地剪掉,卷尺用來量舞臺裝置的長度、大小,有時換個燈泡為了防止燙手就要戴上手套,頭燈也是随時要用的。當燈光收掉時,能立馬開起頭燈再去貼地标..

每天的工作日志,都要在排練廳更新。工作本上清晰地記錄着轉臺方向的正反、速度、角度,以及各個CUE點。“叫CUE”,是舞臺監督這份職業的行業術語,就是為即将發生的劇情發布舞臺技術動作以及演員的上場準備發布指令。

我忘了,你比我清楚。”

桑玠環着她,正起神色,“史牧之告訴我,你之所以從舞臺監督做起,是因為最開始導戲的時候,你跟一位舞臺監督發生争執,你不能容忍他犯的差錯,他卻指責說,你一個女導演根本就不懂舞臺監督,這是份高危職業,沒有女人能夠承受的住!

可我清楚的知道,你的內心肯定有着某種火焰,能把你和其他人區別開來。”

歷經萬般艱辛,困坐強弩之末,唯有他,看清自己的神色。

似是掩卻未明的思緒,欣芮利落起身,“晚安。”

“今夜,終于不用擔心壓到你的頭發,晚安。”

桑玠朝着壁爐旁的卧室走去,這是第一次讓她看着自己的背影離開。

翌日,桑玠揉着蓬松的頭發拿着手機在搜索欄裏打字:請問,第一次在女朋友家過夜,穿着女朋友爸爸的睡衣,夢裏遺了,怎麽辦?

匿名回複:先抽自己倆大嘴巴子,然後假裝夢游,穿着他爸的睡衣直接跑出去,千萬別回頭。

他很想趕緊洗衣服,無奈父女倆起的太早,萬一他們推門而入……

沖洗過後,桑玠抹了N多沐浴液來消除殘餘的痕跡,連着上衣一起洗了。

他穿戴整齊,像特工一樣掩去身形,聽到動靜就躲在廊柱後面,鬼鬼祟祟的走到陽臺上把衣服晾起,聽着滴答滴答的水聲,莫名心安。

“吃飯。”欣芮大聲一喊,桑玠解開四顆扣子,準備大快朵頤。

“怎麽不穿家居服?”穿着抓絨衛衣的老張頭一臉疑惑。

“他有潔癖。”欣芮把小馄饨推到老張頭面前。

“那為什麽,他昨天外穿的衣服沒洗?外衣不能上桌。”好奇寶寶老張頭嚼着蝦米,一臉懵13。

桑玠嚼着欣芮單做給他的雲吞面,嗆的喘不過氣。

“哪兒那麽多規矩?食不言寝不語。”欣芮一臉了然,把醋遞給老張頭。

“為什麽他的是雲吞面,我的是小馄饨?”老張頭锲而不舍,發揮着十萬個為什麽的革命求真精神。

“昨天他生日,沒吃面。”

“奧。”終于禁聲的老張頭顯得十分乖巧。

“欣芮,這兩天要下訪,比較忙,你們小年輕做些有益身心的活動。”

桑玠沒忍住,一口噴了出來。

欣芮遞上紙巾。

老張頭蹙起眉頭,不知道哪句話又說錯了,“登登山,跑跑步,泡泡溫泉,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嘛。”

“知道了,爸。”

飯畢,二人相攜離去,桑玠出門之前,望着陽臺上滴滴答答的睡衣,自嘲的揚起嘴角,“今天大年三十,咱們去哪兒玩?”

“我去網吧。”欣芮與他保持一臂的距離。

“(=)納尼?”

作者有話要說: 看官大佬們,栖梧小哥哥在玩單機游戲,有木有組團來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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