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一生思卿

五月，驕陽似火，知了落在樹叉上聲聲鳴叫，一陣風襲來化解了一時的煩躁。

美好的夏天已經走來。

不遠處，一對年輕人似老夫老妻般坐在醫院院子的納涼椅上。微風偶爾帶過吹散男人的劉海，女人纖白的手指擦過他額頭為他整理碎發。

“阿姨，你踩到了我的小珍珠。”一個粉嘟嘟的小男孩扭着肉肉的身子不滿地說。

兩人轉過頭看着突然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小家夥皆是一愣。

“我的小珍珠！”小男孩着急地來回跺腳，撅着嘴，腮幫子高高鼓起，身上粉白的肉肉都跟着他着急顫呀顫！甚是可愛。

蕭沁看着他的樣子情不自禁喜笑顏開，一低頭發現，一只巴掌大的小烏龜正憨憨地趴在蕭沁鞋上扒着爪子勤奮努力地往上爬。

“它叫小珍珠？”付俊以問他。

孩子萌萌滴點點頭。

“是它踩到了阿姨的腳背。”

“……”

“……”孩子一驚眼睛睜的溜圓，張着小嘴一副三觀全然被打亂的表情。

“它不會說話，你是它的朋友應該代替它向阿姨道歉，對嗎？”他瘦骨嶙峋的手拍拍小男孩圓圓的腦袋一副善良叔叔講童話的模樣，小男孩腦回路遭到了一下震蕩又是一驚張着小嘴擡頭望向他。

蕭沁無語地也看向他，突然又想起那年的除夕他溫和地拍着七、八歲小男孩的頭說“小朋友，滾去那邊玩兒好嗎？”

“阿姨對不起。”幾秒後小男兒終于反應過來，朝蕭沁九十度鞠躬道歉後順手抱起小烏龜來回扭着圓滾滾的屁股跑走了。

“……”你果然會是奇怪的父親。

浩瀚天空中一架飛機嗡鳴而過，蓋過了他們頭頂楊柳細碎的搖擺聲。

蕭沁勾着付俊以的胳膊，看着小男孩跑遠不見的方向，頭輕輕搭在他僅剩骨架的肩膀，依舊溫暖。

“如果不是你的出現，也許我和節亦磊的孩子都這麽大了吧。”

此時他擡頭望着天空，機尾留下一片白芒，“按毫無邏輯的臆想，你會嫁給韓政朗。”

她任性地搖搖頭，“不會，我一直告訴你的，我和他沒有感情，是不會結婚的。況且你應該欣慰他真心很愛任婷婷。”

他含笑扶起她的腦袋手掌貼着她的太陽穴揉揉，傻瓜，他現在的肩膀一點兒肉都沒有，還動來動去都不知道硌得慌。

“恩，婷婷比你溫柔得多。”

她不置可否，“我脾氣那麽不好，那當初為什麽是我？”

“當初……”他突然感嘆起來，“當初原以為只是睡一晚的，嘗嘗韓政朗的女人是什麽味道，讓韓政朗的性.生活永遠埋在我的陰影之下。可沒想到你還那麽幹淨。結果單純覺得好睡，就想留一輩子了。現在想來我還是很有預見性的。”

她佯怒，“混蛋。”

事實也不過如此，曾經再多傷害，現在說來兩人都是雲淡風輕，一笑了之。

“付俊以我們彼此彼此，你也很好睡啊！所以你每次回頭找我我都順水推舟地回到你身邊。”

“……我們的确心靈相通。”

兩人正經地說着，突然都倏地笑了。

複而，她又靠在他肩頭淡淡地說：“你說如果當初你換個方式和我認識，咱們一路走來會不會平坦一些？”

平坦？他們之間會有平坦的路可以走嗎？這樣的設定，錯綜複雜的交織，唯有兩人一起慢慢鏟平，缺一不可。

“我不後悔當初以那樣的方式認識你。”他長臂圍住她不盈一握的腰肢，“沁兒，我們之間太像了，彼此太多棱角需要不平坦的道路來磨合。如果當初相遇的太平靜，我們最終只會被對方傷的遍體鱗傷地離開。”

“俊以，……我知道。”

我們都情不自禁地掉進了自己設計的情網，但你卻擔當更多，包容更多，每每我無力支撐地逃走，你總是把我揪出來，然後在護着我在你的羽翼下推進綿薄之力。

因為愛情是兩人的事情，你我不只需要妥協更需要堅定。

……

“我的基因是最棒的。”

“恩。”

“節亦磊會是個禿子。”

“……”

“韓政朗身高有缺陷。”

“……”

不損人會死麽？孩兒他爸！

……

手術的日子定了下來，是美國龍企前總裁的主治醫生卡爾教授。此人終其一生投入醫學，醫術精湛，只是年紀大了已經不再做手術。顧城南費勁力氣，飛了三次美國才請動卡爾教授來國內給付俊以做手術。

這下子衆人本已放棄的希望再次被點燃。

最近蕭沁的肚子比之前明顯凸了出來，孕吐的症狀也沒了，每天能吃能喝胖了不少。丁寧和宣莞每次來都是大包小包孕婦用品、食品。楚苑是料理高手，每次過來給她做心理輔導都帶着大盒小盒的煲湯炖菜。付老夫人不方便常來，只能派蘭姨天天來回跑，蘭姨倒也樂呵，願意着呢。韓榮林幹脆也住到了醫院，白天工作晚上照顧病人和孕婦。

她和俊以身邊自然不會差人照顧，但蕭沁明白韓榮林始終不放心。

其實，她何嘗不是個苦命的女人，愛都不敢，只是這點兩人就相差天壤，如今萬事消散更有什麽必要相斥呢？

午後，韓榮林收拾完後就出了病房，此時病房內付俊以和蕭沁兩人相擁着躺在一張床上。

蕭沁不敢枕他胳膊就側身蜷在他腋下，手指不安分地揪他病服扣子。

“榮姐她……心裏有喜歡的人你知道嗎？”

“那個獸醫？不，她對他只是和善并非喜歡。”他語氣十分确定。

唉，蕭沁無語，看來他對愛情方面遲鈍的很啊！蕭沁萬幸，能被他愛上并讓他自己發現的确是件普天同慶的事。

“你為什麽那麽不喜歡那獸醫？”

“因為吉吉不喜歡他，吉吉不喜歡的我也不會喜歡。”

“那如果吉吉也不喜歡我呢？”

“不可能，因為我喜歡你。”

他說完，滿滿一罐蜜糖倒在蕭沁心上，房間裏便安靜了。

蕭沁擡頭怔怔望着表情真摯的他。他一向對情話之類淡淡的，有些不屑，很少這樣□□裸地表白，此刻他模樣如此虔誠她絲毫不懷疑他說的喜歡就是那麽幹淨、純粹、完整、全部。

蕭沁心頭滿滿的甜笑靥如花，擡手扳過他的臉頰在他唇上輕輕一吻。

長長的睫毛下，即使蒼白幹瘦，他清澈有神的目光仍熠熠生輝、多情似水地的望着她，随後回吻了過去。

他俯着身将她輕壓在身下，手臂支撐在另一側，小心翼翼地繞開她的小腹，他的唇舌便輕輕劃開她的貝齒鑽了進去。

熟悉，那是她唇齒間獨有的香氣，仿佛是迷藥引着他越陷越深，他靈巧地勾住她的舌根狠狠吮吸，不知疲倦。漸漸蕭沁有些撐不住咬着他的唇要縮回舌來，付俊以反而張開嘴反吮住她的雙唇，逼她乖乖聽話任他索求。

他們有多久沒有這樣的深吻了？又還剩多久他能擁她入懷，順着她的發絲，肆無忌憚地親吻着她？

如果說那時生命中不再有她，死生無可戀那麽死了也沒什麽怨恨。但現在她回到他懷裏還給他帶來了新的生命，他那麽渴望的家庭，只要他活着幸福便是觸手可得，現在卻要讓他遵從最初毫無怨言把生命交出來，他怎麽甘心！

他想活下去，從她回來的那一刻他無比後悔之前浪費的時光，哪怕最後死在手術臺……也許他是上天眷顧的，哪怕再經歷些痛苦折磨，只要活下來的後半生有她，一切足矣。

“思卿，付思卿。沁兒，以後的人生，我要你心裏永遠有我。”他一滴男兒淚落在她臉頰，她的眼淚流進了深黑的發絲。

“啊！”

一聲短暫清脆的驚叫讓付俊以和蕭沁警惕的尋音看過去。

房門口站着個大學生模樣的女孩兒，女孩兒水汪汪的大眼睛靈氣逼人，此時眼眸裏寫滿了抱歉和不得已。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話還沒說完，門從外面被人打開，節亦風擰着清俊的眉毛，伸手一把抓住女孩的手腕。

“亦風？”此時蕭沁已經坐了起來。

節亦風怒視着女孩兒剛要訓斥，轉頭看見蕭沁後張開的嘴又抿了回去，幾秒後他才道：“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休息了。”

說完，他便抻着女孩兒出去。

蕭沁随後追了出來，“亦風。”

他不得已停住了腳步回過身。

“在這家醫院上班？”

“恩。”

“你父母……怎麽樣？”

“沁姐。”

一聲‘沁姐’真是久違。

時間過去了那麽久，即使他哥當年再怎麽為她失魂落魄，死因也終究是那場飛機事故。哥在天有靈也不會希望他視她如仇敵。

“我父母很好，就不勞你操心了，你懷孕了，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吧。我走了。”

看着他轉身離開的背影像極了節亦磊。能被他弟弟原諒，她也算了減輕了些積壓在心底的愧疚。

與此同時，蕭沁剛剛出去付俊以接到了一條短信，一串陌生的國際號碼：多年後我再踏回那片土地，定會為你在墳前上柱香。

立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