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四十二瓶甜牛奶
好像時光倒轉, 那一瞬間, 陳陳在他身上看到曾經那個青澀的少年, 她歪頭笑了笑, 點頭說:“好, 這次不給你背我的機會。”
一聲木倉響,活動開始,人群如潮汐之下的群魚, 嘩一下散開,向前奔去。
陳陳跟在紀了身後, 邊跑着,邊時刻觀察她的情況。
“了了,你慢着點跑, 差不多做個樣子就行了。”陳陳揣着着水杯毛巾在紀了身後呼哧喘氣,遮陽帽下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
她追上去看了紀了一眼,看她臉上已經潮紅一片。
驕陽似火,燒得人心裏毛毛躁躁的。
他們跑步的時候一直有鏡頭跟拍,陳陳不敢明目張膽拉紀了休息, 只能和她保持着咫尺間的距離,時刻關注她的狀況, 還沒等她再次勸阻, 紀了已經毫無預兆停了下來,在她眼前猝然癱倒。
“了了!”陳陳下意識撲了過去。
人流像蜂群嗡一下圍上來,将兩人圍了個嚴嚴實實,立即有工作人員通過對講機快速呼叫最近的醫療點, 通知醫生過來急救。
紀了摔倒時上半身先着地,額角磕到地上,擦破了皮,此刻正往外滲着細密的血珠。陳陳在包圍圈正中心慌亂地搖着她,欲哭無淚想去掐她人中。
耳邊關懷聲嘈嘈切切,吵得人六神無主,更覺得空氣燥悶,喘不上氣來。
紀了的嘴唇已經白如薄紙,有熱心群衆上前想将她抱起來。
羅藝還沒過來陳陳不太敢讓陌生人靠近,正六神無主間稠密的包圍圈突然打開一條通道,新鮮空氣随之一起湧了進來。
“別亂動,交給我。”
冷厲的男聲帶着不容置喙的堅定,是周時昔。
他繞開陳陳,将紀了的手臂放在自己脖子上,右臂在她雙腿下輕輕一攬,将她穩穩抱起,快步離開包圍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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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時昔把紀了抱到跑道邊陰涼處,讓她頭枕在自己腿上,摘下帽子給她扇着涼風,另一只手單手擰開保溫杯小口往她嘴裏喂了幾口溫水。
陳陳忙接過水杯,幾個工作人員将他們圍在中間,焦急地觀察紀了的反應。
約莫過了兩分鐘,人群外響起一道熟悉的聲音,清冷、低沉,帶着顯而易見的焦躁:“讓一讓!”
陳陳下意識回頭,下一秒被周時憶拽住了手腕。
“你怎麽樣?”周時憶看她小臉緋紅,一雙唇白無血色,眉頭更蹙緊了一分,“說了不讓你逞強,怎麽就是不聽!”
“不是我,”陳陳急忙解釋:“暈倒的是了了。”
周時憶臉色一僵,似乎有些尴尬,他視線飛快移向一邊,一同過來的同事正在查看紀了的情況。
紀了擰了擰眉,艱難擡着眼皮,眼睛微微睜開一條縫,看向抱着她的周時昔。
看她終于醒了過來,陳陳長出口氣,放下心來。
同來的醫生幫她簡單處理了額頭的傷口,周時昔将紀了抱去車上,打算去醫院做一個全面的檢查。
人群散開,陳陳也要跟着過去,她擡腳邁出一步,回頭看到周時憶還站在涼棚下,正看着她的方向。
見她回頭,他大步追上來,站在她面前。
幾乎是鞋尖抵着鞋尖的距離,陳陳笑了笑,戳了下周時憶的手背。
“失憶,你好像很緊張的樣子,該不會是……”
“你別瞎說,我對紀了沒別的意思。”像是猜到她狡黠目光裏的潛臺詞,周時憶冷聲打斷她。
“我只是……”他驀然頓了下,再開口,音調壓下來,有點含糊:“我以為暈倒的是你。”
接電話的是他同事,他只含糊說了句有個女孩子暈倒,便往事發現場沖,他神經一跳,想到她高中那次,以為又是她在逞強。
“哦。”陳陳笑嘻嘻歪頭看他,“失憶。”
“幹嘛?”
“謝謝關心啊。”
陳陳說完,馬尾辮一甩,轉身要走,又被周時憶抓住手臂。
她回頭,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周時憶低頭凝視着她的臉,問:“早餐吃了嗎?”
“吃過了。”
“你,真的沒事。”
“真的沒事呀。我好好的呢。”
“嗯。”他摸了摸鼻子,“那就好。”
“那我走了啊。”陳陳和他确認了聲,轉身跟上大部隊,跟着上了車。
輕微腦震蕩加低血糖,全面檢查過後,紀了被留在醫院裏打吊瓶,陳陳陪護。
她跑前跑後忙活了一陣,看周時昔和紀了在病房說話,默默出了病房到走廊裏。
百無聊賴地站了會,她想了想,還是戳開周時憶的微信和他說了現在的情況。
陳陳:【了了沒大礙,不過下午要留在醫院輸水。】
周時憶:【嗯。】
陳陳眨了眨眼睛,心中默默嘀咕了一句:他好像真的對了了沒有別的意思啊,她之前到底是怎麽産生的那樣的誤會?
正想着,周時憶又發來一條:【我下午回醫院,下午見。】
她抿了抿唇,不知怎的唇角就微微揚起來:【好,下午見。】
******
說是下午見,然而周時憶一回到醫院就開始忙,直到臨下班前兩人也沒能見上一面。
到晚飯時分,紀了睡着了,陳陳玩了會手機,下樓去買晚飯。
等待打包的時候,她無聊地翻着微信發呆,想到周時憶晚上還要值夜班,索性又幫他帶了一份。
回病房的時候紀了還在睡,吊瓶裏的藥水還剩了大半,她輕手輕腳掩上門,到門診六樓心外科去找周時憶。
這還是陳陳第一次來二院心外科,想着周時憶也許在忙,她按着指示牌指引慢吞吞摸索着上來。到了六樓,她沿着長長的走廊漫無目的走着,終于在其中一間門診室外的牆壁上看到了周時憶的照片。
照片上的他表情嚴肅,穿着白大褂,露出整潔的白襯衫領子,黑眸挺鼻,唇抿出堅毅的弧度,看上去疏離又冷淡。
可又意外地顯得專業又權威。
陳陳盯着那照片看了許久,不知是周圍的環境太神聖還是他照片下的簡介太優秀,她第一次覺得原來醫生周時憶竟比平時的周時憶更加帥氣,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冷峻好像天生帶了股讓人想要靠近的吸引力。
她環顧左右,見無人注意,忙掏出手機對準照片偷拍了一張,又做賊似的将手機揣進兜裏。
陳陳在門外悄悄探頭看了下,見周時憶正拿着張片子和病人說話,神情認真又和緩,她偷偷看了兩眼,拎着打包盒到一旁長椅上坐下。
等了将近十分鐘病人才從門診室裏出來,陳陳伸了個懶腰,正要起身過去,便見一個長發飄飄長腿細腰的女醫生聘聘婷婷飄了進去,不消片刻,從裏面傳出女人的笑聲。
陳陳抿了抿唇,仔細辨認了一下——嗯,只有那個女人在笑,周時憶沒笑。
可不知怎的,她心裏卻沒由來一陣煩躁,又不好直接進去打擾,邊豎起耳朵留意着裏面的動靜,邊不住地看着手機上的時間。明明才過了三分鐘,感覺仿若過了三小時般焦躁難熬。
陳陳想,一定是她在醫院呆久了太壓抑,此時才會那麽煩悶沒耐心。
正自我安慰着,病房裏又傳出女人一聲笑,她的焦躁随着那一聲清脆笑聲瞬間升到頂點,起身便想回去。
剛一轉身,身後一道熟悉的聲音喊住了她,聲音不大,帶着顯而易見的驚喜。
她回頭,看到張莫的笑臉。
“來找時憶啊?怎麽不進去?”
“裏面有人,不想打擾他們。”
張莫探頭往門診室裏看了眼,“哦,林菀啊。”
他笑了下,轉頭一臉八卦:“你覺得那女孩怎麽樣?漂亮嗎?”
長發飄飄、纖瘦高挑,氣質卓然。
陳陳點了點頭,心裏酸溜溜。
張莫更來勁了,擠眉弄眼地:“這是我們醫院林女神,所有單身男醫生的頭號目标。可惜人家高冷得很,誰都看不上,就對我們家時憶青眼有加。”
陳陳:“……哦,挺好的。”
“我們都在打賭她到底能不能把時憶這朵高嶺之花摘下,我賭注都下了。”
陳陳笑了笑,沒忍住,問:“那你賭什麽?”
“我啊。”張莫擡眼朝房門看了一眼,湊到她身邊是,聲音壓低了些:“我賭她沒戲。”
陳陳睫毛顫了下,唇角就不自覺地翹起來,她清了清嗓子:“為什麽?你不是說她是女神嗎?”
“女神怎麽了?我們時憶還是公認的男神呢。”張莫不以為然:“我就是覺得他倆氣場不太合,用你們追星女孩的話來說就是沒CP感。”
陳陳杏眼轉了轉,沒說什麽,只眼底閃着光。
“你知道嗎?不光林女神這一個……”張莫像是個逮着自家孩子到處炫耀的老父親,對周時憶的受歡迎程度顯然與有榮焉,正想拉着陳陳再好好八卦幾句,冷不防一道男聲打斷了他們。
“你們在幹什麽?”
周時憶不知時候走了出來,正站在門口冷眼看着他們,眉頭微蹙着,視線落到張莫正搭在陳陳肩頭的手上。
張莫背後說人八卦心虛,看他目光一凜,立即伸了個懶腰告辭:“陳陳來找你,看你在忙沒好意思進去,我不正替你跟她介紹醫院格局呢嘛。你們慢慢聊,我先下班了。”
他對陳陳擺擺手,扭頭溜得無影無蹤。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陳陳才慢吞吞回過頭來,看向周時憶。
男人站在門前,橙紅色夕陽透過玻璃窗灑進來,融融地籠罩住他半邊身子。他就站在那半明半暗的光線裏,腰背挺着,長腿筆直,雪白幹淨的白大褂一絲不茍在身上垂着,宛若剪裁得體的中長款風衣,生生被他穿出挺拔厮稱的翩然冷感。
陳陳第一次覺得,原來白大褂才是最索命無痕的制服誘惑,她看得微微有些失神,直到周時憶低聲開口:“過來。”
她這才回過神來,向他身後瞄了一聲,沒再看到林女神的身影,才慢吞吞走到他身邊。
周時憶帶陳陳去了辦公室,順手關上了門。
“來了怎麽不告訴我?”周時憶問。
“看你在跟美女說話,不敢去打擾。”
陳陳鼓了鼓唇,在他對面坐下。
她悄悄觀察着周時憶的神色,看他疑惑地蹙起了眉:“哪有什麽美女?”
裝得還挺像。
陳陳心裏冷嗤一聲,提醒道:“就是你們所有男醫生心中的林女神啊,張莫都告訴我了。”
“你說林菀?”
周時憶一頓,失笑:“她在和我說工作上的事情。”
什麽工作上的事情能說得那麽歡樂?你們是醫生,又不是喜劇演員。
陳陳腹诽着,哦了聲。
看周時憶低頭在捏着鼻梁,神色疲憊,她心中微微一軟,把打包的晚餐拿出來,擺在桌上:“幫你買了晚飯。”
周時憶手指一頓,再擡起頭時漆黑的眸底就多了絲別樣的神情,他唇勾了下,視線落在她臉上,“特意幫我買的?”
陳陳眨了眨眼:“也不算吧,幫了了買飯時順便幫你帶了一份。”
她說着把餐盒一一打開:“給你買了叉燒飯,還有湯和蝦餃,哦,我還幫你加了個雞腿。”
她絮絮叨叨只顧着說,一擡頭,正撞上周時憶的目光。
他一只手撐着下巴,眸光定格在她身上,臉上帶着笑。
“謝謝。”
他一副心情不錯的樣子,擡手揉了揉陳陳的腦袋,手指從她腦袋上拿開時,指尖若有似無擦過她的耳廓。
陳陳不知怎的,心下一跳,慌亂移開了目光,只覺得被他碰過的那一點皮膚像觸了電般,絲絲麻麻。
周時憶起身去幫陳陳倒水,陳陳望着他的背影,咬了咬唇,忍不住開口:“聽張莫說,那個林女神……在追你?”
耳邊只有飲水機汩汩的流水聲,周時憶沒答。
她又說:“你的同事們都在打賭呢,猜她到底能不能追到你。看在咱倆的關系上,你給我透個底,我也去下一注,到時候贏了錢請你吃飯。”
周時憶将水放到她面前,看她說得眉飛色舞,眸光沉了沉,低聲問:“給你透個什麽底?”
“就,你喜不喜歡她啊?”陳陳故作輕松地揚了揚唇。
“那你希望我說喜歡,還是不喜歡?”周時憶雙臂撐着桌面,俯身向她靠近。
他身上獨有的清冽氣息淺淺淡淡撲過來,檸檬的香氣明明清爽,卻讓陳陳一時間有些暈暈乎乎,她不知怎的,突然就有些心慌,下意識避開了他的視線才說:“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反正我現在還沒有下注。”
周時憶:“不喜歡。”
陳陳眼睛一亮,視線轉回來,就見他唇淡抿着,語氣很堅定:“她太聰明了。”
陳陳:“哦,原來你喜歡笨的啊……”
“昂。”周時憶敲了下她的腦門,“傻瓜。”
陳陳裝模作樣地捂着腦袋揉了揉,嘀咕了句:“奇怪的男人。”
周時憶在她對面慢條斯理吃着飯,陳陳眼巴巴盯着,舔了舔唇:“失憶,蝦餃好吃嗎?”
周時憶沒擡眼,修長的手指夾起一只蝦餃,“張嘴。”
陳陳視線飄忽着,覺得耳根又有點熱,遲疑着不肯張嘴。
周時憶啧一聲:“不是問好不好吃?”
她這才彎了彎眼睛,伸手想去拿他筷子間晶瑩剔透的蝦餃。
周時憶右手輕輕一閃,避開,冷聲問:“洗手了嗎?手髒不髒?”
說完,沒再給她反應的機會,直接将餃子塞進她嘴巴裏。
陳陳驚訝地瞪圓了眼睛,就見他已經自然地放下手,繼續吃飯,眼睛沒看她,只是吃飯的速度驀然加快了些。
她慢吞吞将餃子咽下,托着下巴想了想,語重心長道:“失憶,我覺得你有點奇怪。”
周時憶:“……”
陳陳說得認真:“你說從小到大追你的女孩一堆一堆的,連你們醫院的第一女神也沒能幸免,你怎麽還讓自己單了這麽多年呢?”
周時憶停下筷子,看她。
陳陳:“說實話,你是不是挑花眼了?”
周時憶慢慢收起餐盒,起身扔到垃圾桶裏。
“有人追我,我就必須應該脫單?”
他站在飲水機邊回身看陳陳,沉吟道:“那你為什麽沒有和喜歡你的男人在一起?”
陳陳認真想了想:“我那時候年紀小不開竅啊。”
周時憶眼底倏忽一亮,語氣有些不自然:“那你現在開竅了?後悔了?”
“當然不後悔。”
陳陳皺了皺眉頭:“那幾個男生不是一臉青春痘,就是愛吹牛,好不容易有那麽兩個長相稍微清秀點的吧,一個花心,另一個大男子主義,都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
下颌線悄然收緊,周時憶垂眸,黯然失笑。
原來他的喜歡,從未在她心裏掀起過一絲波瀾,轉頭抛卻,甚至連淺淡的一筆,都未曾留下。
陳陳嘀咕着:“可你就不一樣了,你的生活裏明明有那麽多莺莺燕燕的女孩子。”
“陳陳,”周時憶驀然打斷她,像是在陳述一個她本該知曉的事實:“我生活裏沒有什麽別的女孩子,你是唯一一個。”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似笑非笑道:“不莺,也不燕。”
“只是可愛。”
“……”
他的目光像是一處安靜的旋渦,直把她往裏拖。陳陳驀然失了聲,只聽見心中有一只小鹿在四處亂撞,按都按不住。
當晚,陳陳莫名就失了眠,白天的情景像電影片段似的在腦海中混亂播放着,一會定格在周時憶撥開人群拽住她手腕一臉緊張的關切上,一會又定格在他穿着白大褂站在夕陽餘晖中的身影上,一會又快速閃現到他問起她有沒有開竅,有沒有後悔時似笑非笑的臉龐上。
翻來覆去,不知過了多久,陳陳終于漸漸睡去。
不巧的是,周時憶又很不讨巧地出現在她的夢裏。
淩晨三點鐘,她從睡夢中醒來,捂着心髒從床上彈起,滿臉恍然——窩草!我該不會是喜歡周時憶吧?
作者有話要說: 陳陳的感情覺醒了,嘉予的頭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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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媚兒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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