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四十三瓶甜牛奶

淩晨三點半, 睜着眼睛在床上輾轉反側半個小時後, 陳陳摸到手機, 打開了浏覽器。

刺眼的手機屏幕照得她眼睛眯起來, 她深吸口氣, 在問題框裏慢慢輸入——夢見和男人有親密舉動。

輸入完，她抿了抿唇，耳根連着臉頰一起熱起來, 想了想，又删掉, 硬着頭皮改成——夢見和異性朋友接吻。

頁面一轉，很快彈出一堆五花八門的答案。她順手點開第一條答案，瞪大眼睛去看, 而後唇角一抽，表情變得複雜。

答案頁面赫然寫着：青年人夢見和異性朋友接吻，預示夢者要多注意健康，特別是心髒方面的疾病。

陳陳：“……”

怪不得最近總時不時有心跳加速、心跳紊亂的感覺，心髒果然是要出毛病了……

淩晨四點半, 陳陳靠坐床頭，望着窗外黑藍天空邊緣的一點魚肚白, 呆滞地搖了搖頭。

不不不, 她怎麽會喜歡周時憶呢？錯覺，一定是錯覺。

誤會他喜歡紀了時她的确是心情失落酸澀，可那份失落完全就是對他單戀的同情和心疼，是朋友之間的情誼, 不摻雜一絲別的感情。

嗯，對，一定是這樣的。她陳陳可是有嚴格的自我警覺的，兔子不吃窩邊草，她要真喜歡周時憶早幾年就喜歡了，又怎麽會等到現在才萌芽？

錯覺，全都是錯覺。

陳陳像一條鹹魚，慢慢滑進薄被裏，蒙住了腦袋。

三分鐘後，她大吼一聲将被子掀翻在地，糾結地捧住了臉頰。

她編不下去了！

正常人誰會夢見和不喜歡的男人接吻，還親得如此心旌搖曳沉醉不知歸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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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要命的是，醒來後還不由自主地反反複複顱內回味！

嗚嗚嗚嗚，完了完了她完了！

******

像是做一道非對即錯的判斷題，陳陳在喜歡和不喜歡的天平上搖擺了三天，終于捶着腦袋嘆了口氣。

母胎單身了二十多年，雖然自信洋溢地做了曾嘉十多年的愛情導師，可等到了自己身上，感情這道題對她來說卻是如此生澀而神秘。它認識自己，自己認不清它，像讀書時讓她迷惑不已的閱讀理解題。

陳陳又嘆了口氣，頭靠在床頭上，戳開曾嘉的微信頭像，發了條消息過去：【寶貝兒，問你個問題。】

同為熬夜冠軍，曾嘉秒回表情包：【請開始你的表演.jpg】

陳陳斟酌着措辭：【依照你這麽多年的戀愛經驗，喜歡一個人會有什麽樣反常的表現？】

聊天頁面頂端顯示對方正在輸入，曾嘉對于這個話題顯然很有研究。

一分鐘後，她的回複彈出來。

曾嘉：【會時不時想給他發微信？】

陳陳想了想，之前剛去貴州時她确實總想給他發微信，可她認為那是自己習慣了和他時不時聊天。

曾嘉：【對與他相關的所有事情格外上心？】

陳陳緩緩嘆口氣，一周前看到一條關于二院擴建的新聞，她還興致勃勃地戳進去看了半天模拟圖，忍不住猜測他會不會換新的辦公室，值班室會不會變得更大。可她一向好奇心重，愛八卦，因為剛好是他工作的醫院所以她關注一下好像也沒什麽問題。

陳陳繼續看。

曾嘉：【格外在乎對方的表現，如果他對自己稍微好一些就會忍不住開心？】

陳陳摳着指甲蓋，感覺正中膝蓋。

兩人看電影那次，她明明對他在電影院睡着的表現很有意見，可因為他那句“想請你吃飯”她立即心疼得心尖一軟，又沒忍住笑開了花，生氣郁悶全都抛之腦後了。

更別提他提前送她生日禮物，在生日那天送她生日蛋糕了……那天因為同時收到兩個蛋糕吃不完，老陳便把蛋糕帶去活動中心給牌友們當下午茶，她知道後，氣得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至今想起來還有點郁悶。

還有前幾天，他破天荒給她送了小龍蝦，天知道她是怎樣趿着拖鞋狂奔到電梯旁，又因為一時等不到電梯直接從樓梯跑了下去。

可那就是喜歡了嗎？陳陳有點不服氣。

但凡不是實心的雕塑人，都會對別人的關懷欣喜感動的吧？

在陳陳腦子裏的兩個小人正瘋狂辯論的時候，曾嘉又發來一條。

曾嘉：【如果他對別人也很好，會吃醋。】

陳陳：……

吃張莫的醋也算嗎？

在聽到張莫說周時憶是為了帶他上分才下載游戲的荒謬言論時，她是有些不服氣的。

陳陳戳着屏幕想了想，弱弱地提問：【如果那個別人也是男性呢？】

曾嘉：【那當然就更嚴重了！喜歡石錘了好嗎？】

陳陳：【……您繼續。】

曾嘉：【靠近他，或長時間與他對視時，會臉紅耳熱，手心出汗，心跳加速，這個是最明顯的生理反應。】

陳陳捂了捂胸口，無措地咬住了唇，哀嚎着将手機貼在額頭上。

片刻後，她不甘心地掙紮：【這個……也有可能只是因為心髒不舒服吧……】

曾嘉回了她一個看傻子似的、滿臉無語的表情包。

【這麽說吧，如果你有事沒事就心跳加快可能真的是不舒服，但是如果你只在和他接觸時心跳加速，那不是喜歡還能是什麽？至少也得是有好感吧？】

陳陳捂着手機倒床不起。

曾嘉的耐心終于耗完了，好奇心嗷嗷待哺溢出屏幕：【你問這些做什麽？你有喜歡的人了？】

陳陳在告訴她和不告訴她之間糾結了兩分鐘，終于硬着頭皮回了一句：【我打算轉行做編劇，羅藝姐幫我接觸了一個都市言情的本子，我先提前做做準備。】

曾嘉：【做編劇？用你那勉強挂在及格線上的作文水平？】

陳陳：【……】

【扯，繼續扯。】

夜深人靜，困意來襲，曾嘉懶得和她兜圈子：【我看你八成就是有喜歡的人了。】

陳陳：【……】

曾嘉：【我賭十公斤小龍蝦猜那個人是周時憶！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從上學那會你對他就和對所有人都不一樣。】

陳陳噗噗中箭，捧着手機欲哭無淚：【我交代，我全交代。】

******

和曾嘉秉燭夜談了兩個多小時，陳陳對周時憶的動心确認了百分之六十，剩下的百分之四十，她堅稱要再去品味品味。

因為對方是周時憶，是她不願意輕易失去的人，她對這件事情格外謹慎。

陳陳頂着熊貓眼打了個哈欠，視線從和周時憶的聊天頁面上移開，縮進空調被裏。

說是要确認，可一連幾天，她都沒再和周時憶聯系，有一次晚上周時憶難得閑暇打來電話說帶她打游戲上分，被她慌亂扯了個理由給拒絕了。

喜歡，明明是一件讓人開心的事情，可放到她和周時憶身上，卻讓她慌亂不已。

因為無論喜歡與否，他都是她心裏很重要的人，是不想疏遠尴尬的人。

陳陳以前總鄙視戀愛中的女人敏感又矯情，卻沒想到當有一天，她陷入戀愛中，竟也成了縮手縮腳的膽小鬼。

甚至這才只是疑似單戀。

時間一晃到了周末，從貴州回來之前，她和張莫在微信上約好這周末陪他在可愛島小區看房子，然後再一起約個小龍蝦，好好過一把嘴瘾。

為了方便，周六晚上陳陳回了可愛島的家，周末一大早，她破天荒沒睡懶覺，爬起來洗了個頭，又化了個精致的少女蜜桃妝。

他們約定的時間是上午九點半，九點鐘，陳陳從衣帽間的一地狼藉中走出來，穿上精心搭配的衣裙去玄關處換上高跟鞋，而後，又回到穿衣鏡前左右欣賞。

手機一震，張莫給她發來微信，報告自己已經出發了。

她握着手機遲疑了一會，煩躁地揉一把頭發，将高跟鞋甩下來，沖進衣帽間脫下身上這套幾乎可以去走紅毯的誇張裝扮，換回舒适的短袖和連體短褲，蹬上了帆布鞋。

九點二十五分，張莫發微信說到了樓下，陳陳一出大廳玻璃門，便看到等在路邊的張莫，以及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的周時憶。

男人白衣黑褲，人立在樹蔭下，微垂着眼眸，安靜得像是一幅畫。

頭頂細碎的陽光從樹葉間漏下來，灑他滿身碎金子，随着陳陳走近，他擡眸，鼻梁上映着光。

一如當年清俊寡言的少年。

陳陳呼吸緩了緩，扯出一個如常的笑容，朗聲打了個招呼。

聲音依舊清清亮亮，眼神卻沒分給周時憶半分。

三人一起到了事先聯系好的中介那，對方是一個平頭戴眼鏡的小夥子，看起來憨厚老實，一見他們過來便丢下手中正啃着的面包，拿了一串鑰匙帶他們去看房。

可愛島小區共建了四期，陳陳的房子在B區，中介帶他們去看的，則是D區的房。

D區是可愛島小區最新一批的房，區內綠化和各項配套設施都比B區更加完善。

步行過去大概要五分鐘，中介一路走，一路沿途給他們介紹小區環境。

周時憶走在張莫左手邊，陳陳刻意繞到了張莫右手邊，兩人之間隔着個張莫，她覺得自己心情平靜多了，也能肆無忌憚地談論說笑。

只不過，她的每句話都是對張莫說，眼神飄忽着，盡量避免着和周時憶的每一次目光接觸。

這樣相安無事地走出幾百米，張莫打開某看房軟件給陳陳看他看中的幾套房子格局，陳陳低着腦袋湊上去專注地看，一不留神腳下被樹枝絆住，上半身猝不及防飛撲出去。

她驚慌地從喉間飄出一句小小聲的尖叫，下一秒，手腕被人拉住，與此同時，肩膀被穩穩環住，熟悉的清冽香氣便若有似無往鼻腔裏鑽。

肩膀上是他的手指，隔着棉質短袖，輕貼着她的皮膚，腦袋輕輕向後一靠，便可以聽到他的心跳聲。

恍惚一瞬間整個世界被周時憶包圍，她抿了抿唇，耳垂不受控制地緋紅一片。

“看路。”

周時憶淡淡吐出兩個字，拉着她的手卻沒有放開，只是輕輕地、換到另外一只手上。

陳陳這才後知後覺他不知什麽時候默默走到了她的身側，将她擋在裏側，和道路上不時飛過的外賣電車隔開。

“沒事吧？”

張莫慢周時憶一步，兩手向前一抓抓了個空，手機也不小心飛到了地上。他兩手尴尬地在空氣中揮了揮，撿起手機，一臉關切看向陳陳。

中介小哥也适時回了頭：“昨晚上下暴雨吹落了不少樹枝，咱們都小心着點。”

陳陳低頭“哦”了聲，被周時憶抓住的手腕皮膚灼熱，心跳微微失了序，她想說：“我沒事了，你可以放開我了。”

可話到嘴邊，卻突然噤了聲。連她自己都搞不懂是為什麽。

直到走過那條枝條凋零的小路，周時憶才不動聲色地放開她的手。

陳陳臉上維持着笑，一副認真聽張莫說話的神色，手掌卻悄悄貼到另一只手腕上，輕輕撫摸了下，好像還能感受到周時憶手掌的餘溫。

她舔了舔唇，偷偷側目去瞧他，卻冷不防正撞上他的眼睛，忙觸電般移開。

腦子裏滋滋的仿佛全是電流交接的聲響，手心無措地揪住衣服，揪出一團糾結的皺痕。

完了，陳陳，你完了，你大概也許可能真的有點喜歡上他了。

心內翻來覆去播放着彈幕，耳邊，男人的聲音幽幽敲進耳膜：“我是不是哪裏惹你不開心了？”

“啊！怎麽會？”陳陳下意識擡眸，尾音幾乎破音，反應過激得否認：“才沒有！”

周時憶嗯了聲，再開口，莫名委屈：“那你為什麽不理我？”

作者有話要說：  害，難還是張莫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