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二日一早,天還未亮。

當雲安寺的晨鐘敲響,所有香客都随着悠遠寧靜地鐘聲開始了新的一天。

君溪昨夜遇刺的消息,毫無走漏。

雲安寺一切如常,君溪帶着珠兒拜別了雲安寺住持,準備下山的時候。雲安寺住持忽然喚住她:“施主,請留步!”

君溪回頭:“大師,還有何吩咐?”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雲安寺住持雙手合十念了聲佛號,從袖中掏出一張黃符遞給君溪:“老衲觀施主今日有血光之災,施主與這道平安符有緣。貧僧便把此符贈給施主,望它能保佑施主逢兇化吉。”

目光落在黃色的平安符上,君溪伸手接過符微微一笑:“多謝大師。”

俗話都說上山容易下山難,從高處望下去青色的石階如小蛇在起伏的山脈間蜿蜒而去,漸漸隐在厚重的霧霭之中。遠處雲霧缭繞,從斷雲崖傾洩而下,就像一條白色的瀑布一般讓人心生敬畏。朝陽初升,瑰麗金黃的陽光灑在霧霭之上,白色的雲海折射着點點金光,此景入眼,又使人胸懷間無端生出一股豪氣。

君溪準備抒發一下心中的情感,剛深吸一口氣,就難過的捂住心口。嗳,昨夜內傷甚重,此時不适合做這本豪氣萬千的動作。

她郁郁寡歡地倚在山口的樹上:“珠兒,給小姐請轎夫去。”

“好的,小姐。”

珠兒請來了兩個五大三粗的壯漢,君溪瞧着一笑,很好,這樣的漢子擡起轎子來才妥當。

秋陽好曬被,各家各府忙把過冬要用的一應物具拿出來曬曬,免得冬雨綿延要用之時,還帶着一股成陳放的味道。

而在東街的米店後院卻是別樣的風采,林前堂忙着曬書,周德勝則忙着曬兵器家夥。周德勝把兵器擦得寒光四溢,滿意的直起身子:“老林,你說侯爺昨日上山去看将軍了沒有?”

林前堂慢悠悠地攤開書:“去了。”

“你怎麽這麽肯定?”周德勝有些好奇,林前堂嘴角帶着笑意,正準備給老夥計說說自己的猜測。就見劉雙瑞急慌慌地從外面跑了進來:“兩位掌櫃,不好了,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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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事急慌慌,淡定說!”被人打斷話,周德勝有些不高興,

劉雙瑞這個新晉的大掌櫃,連忙像個學生一般站定身子,朝兩人行了一禮才說:“兩位老掌櫃,有人把你們二位的心頭肉給送了過來。”

林前堂和周德勝對視一眼,心裏閃過一絲不妙。果然見門外施施然走進來一位清俊風流的年輕公子,他對二人微微一拱手,笑道:“在下宋宜,受人之托,給二位掌櫃送來一樣寶貝。”

長安侯宋宜,林前堂和周德勝自認認識。他們面色一正,對宋宜還了禮,林前堂出口道:“不知長安候所謂的寶貝是什麽東西?”

宋宜正了臉色,帶着君溪對二人的歉意道:“雲安寺後山不安穩了。”

此言一出,周德勝整張臉都浮上一層怒氣:“她說過不會動她的!”

林前堂的臉色由青轉紅,轉了幾轉之後,終究是壓下心裏的怒意,緩緩問道:“昨夜可是發生了什麽事?”

宋宜點頭,蹙着眉心把昨夜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了兩人。在說到君溪口中的青衣刺客的時候,周德勝也變了臉色:“難道是他?”

宋宜擡眼:“二位說的是?”

林前堂捋了捋胡子,嘆了口氣:“将軍年青之時有一對手名為陳朔,喜穿廣袖青衫。陳朔為人冷漠殺伐決斷。将軍與他乃是宿敵,在與北秦那一戰中将軍與陳朔大戰三天三夜,終将陳朔人頭斬于馬下。”說道這裏,他遲疑道:“但後來有傳言陳朔此人命帶異象,天生比常人多出一條命。”

周德勝也沉疑:“這話放他娘的屁,在亂世中誰不是九死一生才活了下來。我敢斷定此人不是陳朔,但肯定和陳朔有關。”說道這裏,他吹胡子瞪眼:“還有你,把我們将軍放在哪裏了?她喜歡清靜,也不喜歡被人随意挨近她。你把她放哪裏了?”

宋宜聽了兩人的話,眉頭微微蹙起。

總覺得昨夜君溪昨夜遇到的青衣刺客處處透着古怪,聽周德勝問話,他正色道:“請二位掌櫃放心,宋宜今日來便是請二位去見她的。”

雖是一具枯骨,兩人一聽多年之後要再次見面,這兩位年過半百的老者心裏居然有些緊張。周德勝不自在的扯了扯衣衫,他想去換件好看的衣裳再去。

林前堂心思則簡單許多,只想把屋裏那件珍藏許久的铠甲送給她。

宋宜看着兩人的模樣,微微一笑。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昨夜下山之時,君溪坐在床上笑看着自己的模樣,是那樣安詳柔美。讓他也覺得那時那刻是那般的寧靜兒美好!

宋宜站在院中,負手而立,靜靜地等着兩位掌櫃的到來。而他身後則立着一個暗衛,神色不忍地看着他。

“什麽事?”宋宜開口,他腦中依舊是君溪巧笑倩兮地模樣。

“啓禀主子,沈侯爺下山之時出了意外,跌入了斷雲崖谷底。”

宋宜腦袋一翁,一口心頭血染紅了地上的青石磚。他紅着眼睛吼道:“你說什麽?”

“主子,沈侯爺出了意外,跌入了斷雲崖。”

暗衛的話落,他猛然一掌拍在一旁的百年老樹上。掌風淩厲直接将老樹劈斷,一聲哀鳴在心中蔓延,他狠狠握在斷掉的樹杈上,尖銳的木刺刺破掌心,他絲毫不覺得疼痛。只紅着眼,控制住全身的顫抖,聲音平靜無波:“再說一遍!”

暗衛低着頭,戰戰兢兢地道:“沈侯爺下山的時候,跌入了斷雲崖谷底。”

胸口脹痛的厲害,宋宜眯眼望天,燦爛的陽光刺的眼睛生疼。一股清風拂來,撩動他死寂一般的長發,他微微垂手,寬大的袖袍遮住了握緊的雙手。鮮血從順着指縫滴在地上,若一朵盛開在石縫中頹敗糜豔的花朵。

耳畔除了那句話,似乎什麽也聽不見。風聲、雲聲,在此時,天地寧靜,唯有他微微發顫的笑聲,從喉嚨中翻騰而出:“哈哈哈……”笑聲悲昂,他全身都不可竭止的抖了起來。心底那股劇痛噴薄而,泛起了洪濤。

他驀地收起了笑聲,漆黑的眼波泛出一股狠絕之意。心中狂湧的血氣漸漸收歇,他抹去唇邊的血跡,慢慢站直身子朝院子外面走了出去,眼裏凝着冷意:“把徐鳴遠給我抓起來。”

“是。”

林前堂和周德勝被院中的動靜驚動,紛紛跑出來,見院中那顆古樹攔腰折斷,一抹淋漓鮮血沾染在上面顯得觸目驚心。

“這是怎麽回事兒?”周德勝急忙問出聲,一旁呆滞已久的劉雙瑞這才回過來,一臉不敢置信的喃喃道:“侯爺跌入了斷雲谷底。”

“啪嗒!”

林前堂手裏的铠甲落地:“什麽?”

“侯爺跌入了斷雲谷底。”劉雙瑞這才徹底回過神來,臉上似哭似笑,只能瞧見眉間一縷悲意蔓延。

天地無聲,唯有陽光依舊燦爛。可惜這股暖陽,似乎再也溫暖不了所有人!

登仙樓內,徐鳴遠正和花魁妙珠兒飲酒作樂。銷魂奪意之時,房間大門孟然被人踹開。兩個身穿黑衣面目冷峻地男子上前将徐鳴遠拎了起來。

“放肆,我乃朝廷命官,你們誰敢這般對我!”徐鳴遠一臉驚疑之色,忽見宋宜面色冷然地立在大廳之中,忙道:“長安候,你想做甚?”

宋宜冷哼,直接一腳将徐鳴飛踹飛在地。他垂眼,冷道:“徐大人殺妻滅子,我不過替天行而已!”

徐鳴遠面色一驚:“沈君溪死了?她死了,她居然死了!”他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從地上爬起來雙眼充滿了震驚:“她怎麽死的?”

宋宜眯眼,俯身看他輕哼道:“徐大人,當初你和蔡氏聯手毒害發妻,密謀護國公府的財産,如今又買兇殺女。徐大人呀徐大人,我思慕君溪久矣,你害的我心上人跌入了斷雲谷底……”他唇角勾笑,涼冷道:“今日你落在我手裏,我要你死的要多難看有多難看。”他站起身,冷到:“帶走。”

“是!”

“等等……你不能這樣做,我要見皇上,我要見皇上!”徐鳴遠掙紮大叫,宋宜眼尾一掃,吐出兩個字:“毒啞!”

“唔唔……”徐鳴遠無論怎麽掙紮,都逃不開暗衛禁锢,只能眼睜睜看着暗衛将一顆□□塞進自己嘴裏。他睜大雙眼瞪向前方,宋宜在陽光下長身玉立,衣衫拂動,長發如墨!一雙眼凝着冷光,輕揚着眉峰含笑睨着他。

徐鳴遠眼裏閃過一絲灰暗,他知道這場災難自己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開了!

見他被拖走後,宋宜才收回目光,眯眼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他忽然低低一笑,口中喃道:“我竟然慌亂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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