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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宋宜離開宮內沒多久,內監總管蘇玉清就遞上了一張君溪上奏的折子。承德帝挑開看了一眼,便笑道:“沈君溪想将徐鳴遠逐出族譜,朕準了。”話落,接過蘇玉清遞上的朱砂筆,批了折子。
将折子丢給蘇玉清之後,承德帝輕嘆一聲:“若她沈君溪是個男子……”話說了一半,他頓住,低頭睨着蘇玉清若有所思地問道:“蘇玉清,若她是個男子應當如何?”
蘇玉清心中苦叫,忙把身子彎了再彎,用最卑微恭謹地姿态回道:“聖上,奴才不知道。”說道這兒,他話風微微一轉忠心耿耿地道:“奴才只知道,天下人都知曉當今的護國公府只有一女子立世。”
承德帝捋了捋胡子,蒼白幹瘦的臉頰擠出一抹病态的笑意:“說的不錯,傳朕的旨意,将沈君溪賜給長安候宋宜為妻。”
蘇玉清趕緊上前攤開聖旨,承德帝拿起朱砂筆略微思忖,便行雲流水地寫了一道賜婚的聖旨。當蘇玉清帶着聖旨到達護國公府時,宋宜正好要走。兩人在門口遇到了要宣聖旨的蘇玉清,蘇玉清連忙上前笑道:“兩位侯爺大喜,大喜。”
宋宜見他手裏捧着聖旨,大約猜到是什麽事情,明知故說得寒暄:“蘇公公不在聖上跟前伺候着,可見是有什麽重要事。”
蘇玉清笑容盛開的跟菊花似的:“奴才在這裏先恭賀二位侯爺喜結連理。”話說,連忙直起身子,正色道:“請兩位侯爺接旨吧。”
見兩人都跪下之後,蘇玉清才開口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诏曰。護國公府沈君溪天資清懿、性與賢明、克奉國之大義,宜登顯秩,載稽令典;朕心甚悅,特封雍和公主,賜之金冊,指婚長安候為妻,永修《關雎》之好。欽此!”待兩人接了聖旨,蘇玉清又說了幾聲吉祥話,才離開。
君溪捧着聖旨,心中五味雜成。
承德帝收她為義女,賜婚給宋宜,不管徐鳴遠是不是犯了通敵賣國之罪,在大義和孝道面前她這個賣父求榮的黑鍋是背定了。而且此時宋宜出征在即,承德帝先禮後兵是想告訴她,現在是個好機會快把護國公府那個可以安穩江山社稷地東西拿出來,不然以後他們冒一點苗頭,就是分分鐘作死的節奏!
宋宜見她面色複雜,關心道:“你可是在想關于護國公府的事情?”
君溪點頭,神色歉疚地看着宋宜:“抱歉,把你牽扯進來了。”
宋宜眸中漾出溫柔,他抱住她柔聲道:“能得你為妻,什麽麻煩都是浮雲。”
君溪唇角牽笑,眉頭緊緊皺在一起。宋宜見狀,伸手替她撫平眉心:“這些事情交給我就好。”
君溪狐疑:“你有辦法了?”
眼前傾過一片柔和的光影,宋宜伸手從她發間念起一朵紫色的落花,風揚滿了他的衣袖也帶來了他含笑篤定地話:“找人寫篇治國策論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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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溪特高興的撲進他懷裏,喜着聲音道:“宋宜,宋宜,我發現你今日特聰明,特爺們兒。”
宋宜摸了摸她的耳垂,唇角微微一牽:“為夫是不是純爺們兒,成親那日讓你好好領教一番。”見他眸光似霞,淨白如雪的面上帶着一絲不懷好意的笑,君溪便覺得心底那潭死水如春風拂過的湖面一般碧波滾滾。她擡手點着他的額頭,漆黑澄澈的眼中光影浮動:“你想一夜幾次郎?”
宋宜笑了起來,臉上浮光掠動,嗓音沉啞:“你想幾次?恩?”話落,就吻上了君溪的唇。一場旖旎纏綿之後,君溪伏在他懷裏喘着氣,雙眸氤氲着一股水汽。看着她緋紅的臉頰,宋宜眸光又黯了一下,顧忌君溪受了內傷便壓了壓心裏的情yu。輕輕撫着她的背脊給她順氣,嗓音含笑:“下次記得換氣。”
君溪面皮滾燙,耳朵紅的似乎要滴出血來。宋宜含着她的耳垂,壞笑:“害羞了?”
明知故問什麽的最讨厭了,君溪喉嚨裏擠出一句話,宋宜沒聽清楚,下意識開口:“什麽?”
君溪心裏罵他不要臉,腦中卻忽然掠過一個想法,她連忙從宋宜懷裏擠出頭來,雙眼亮晶晶地看着她:“我知道寫什麽了。”
宋宜微怔,彎腰看着她:“寫什麽?”
“治國論!”說做就做,君溪帶着宋宜回了書房,拿起筆仔細回憶了一下她爸收藏的那本《古代君王志國方略》的書籍,略微思索,撿符合當今歷史的論點寫了出來。等她寫完之後,雙手捧到宋宜面前,雙眼亮晶晶地看着他:“你看看。”
宋宜接過看了一遍,用雙手托着她的腰身,把她舉到自己面前,眼中溢滿溫柔稱贊道:“君溪、君溪,你總是這樣令我吃驚。”
君溪笑的開懷,宋宜摟着她的腰身,将頭埋在她的頸間汲着她身上的清香悶悶不樂的道:“可我寧願你笨些……”
君溪知道他此話是何意,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頂含笑不語。良久之後,宋宜從她脖頸處擡頭,撫摸着她的面頰柔聲道:“等我回來娶你。”
君溪點頭:“恩。”
夜風吹地禦花園裏的樹木簌簌作響,窗紗微微抖動,承德帝歪在龍床上,看着君溪呈上來的治國論,越看越心驚。他終于懂了先皇對護國公府的執念,治國論得者得天下。
他忽然哈哈大笑了起來,笑聲在這空曠幽靜的寝宮中回蕩。蘇玉清老老實實地跪在一旁,面上閃過欣慰的神色,如今看來護國公府算是真正地安全了。一時疏忽了禦醫說承德帝有痰阻之症情緒不宜有太大的起伏,正思神間就聽見承德帝笑的喘不過氣來,這才反應過來,連忙上前替他拍胸口順氣。濃痰卡在承德帝喉嚨,使他呼吸困難,只能張大嘴費力地從喉嚨裏擠出嗬嗬壓抑的呼吸聲。
眼見承德帝快成為史上第一個痰憋死的皇帝,蘇玉清情急之下只好以下犯上抵住承德帝的背脊用力一拍,這才使得卡在承德帝喉嚨裏的那口痰吐了出來。蘇玉清一瞧,吓的肝膽兒直顫連忙跪在地上求饒。
承德帝自然也睨見自己吐出的是口血痰,那鮮紅的顏色忖着瓷白的缸低顯現出一種令人體寒的恐懼出來。明黃龍袍裹着承德帝年老衰弱的身軀,他閉了閉眼,擡手:“起來吧。”
蘇玉清依舊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地詢問:“聖上,要不要傳禦醫?”話落,只聞殿中氣氛一凝,承德帝面無表情的坐了起來:“不必了,此事不得聲張。”
“奴才遵旨。”
承德帝目光落在那份治國論冊上,微眯了眯眼,他頭一次有些後悔,沒有聽從太後的話把君溪賜給李括為妻。承德帝雄踞九五之尊數十年,早已習慣将所有的錯誤強悍粗暴地否決。寂靜的寝宮內凝含着一股令人栗栗危懼地驚悚壓力。蘇玉清伏跪在地,整個人都在發抖。
承德帝眯眼瞧了半晌,松開握緊的雙手,淡道:“起來吧,将太子喚來。”
“是。”走出如臨深淵地帝王寝宮,蘇玉清只覺後背已經完全被冷汗浸透。他顧不得其他,喚來自己的徒弟小心翼翼的囑咐了一番話,才急步趕往太子東宮。
沉沉夜色壓着皇城,承德帝心頭忽然湧上了一股疲憊感,他顫顫巍巍地想直起身子從床上站起來,卻發覺自己已老的手腳發抖,竟然連獨自一人站起來都做不到。
寂靜的宮殿就像一頭候持已久的巨獸,稍不注意,就會将承德帝那衰敗佝偻的身體吞噬入腹。承德帝想起了自己叱咤風雲的過去,他目光灼灼地撐着床沿的龍頭想站起來,腳剛一落地,卻踉跄摔倒在地。骨頭生痛,承德帝怒從心奇,為什麽偏偏是這個時候治國論在到了自己手中?
在死亡面前,江山社稷、天下大任……如今這些事情是橫在承德帝心中的一根刺。帝王之心不會随着衰老而消失,承德帝眸光一冷,掙紮着從地上爬上龍床。
無論如何這天下終究是朕的,只要朕還是帝王所有一切都該牢牢攥緊在朕的手中!
太子來的很快,當他被蘇玉清引進寝宮之時,見到承德帝臉色陰冷微沉,心裏浮過一絲不好的念頭。面上卻含着關切之意,急急朝承德帝撲了過去:“父皇深夜召見兒臣,可是身體有什麽不适。”
這一句話戳中承德帝心中的硬傷,他冷眼睨着他,表情陰郁:“朕有要事命你去做。”
太子心中一凜,毫不猶豫地跪在地上:“請父皇下旨。”
“朕命你殺了宋宜。”
“父皇!”李晏震驚!
承德帝面色晾冷地盯着李晏,不發一言。李晏跌坐在地,他知道此事已無回旋的餘地!
燈光明明滅滅的燃燒着,蘇玉清跪在門外守了大約小半個時辰,才見太子面色灰白的從裏面走了出來。蘇玉清低着頭,小步快走到寝殿內。不知是不是解決了心中隐患的事情,承德帝懶洋洋地歪在龍床上,看起精神頭不錯。服侍帝王幾十年,蘇玉清卻不敢大意,恭恭謹謹地行到桌前倒了被溫水服侍承德帝喝下,在伺候他睡下。大約一炷香的之後,承德帝已經沉沉睡去。
蘇玉清又在床頭守了一會兒,見承德帝完全睡過去,才敢輕聲兒的離開。宮殿外,太子李晏依舊伫立在夜色之中,一向溫和的面上顯現出令人糾結的迷茫的表情。
“殿下,夜深了。”蘇玉清靠近他,低着頭輕聲道。
李晏擡了擡眼,慘淡一笑,提步朝東宮行去。
風盈滿襟袖,宮中的夜晾冷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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