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花式作死第十九式:

人群中,祁和自然也是看到了司徒器的,鮮衣怒馬,陌上風流。祁和忍不住就笑了,因為……祁和不知道故事裏的大将軍凱旋歸來都是怎麽樣的,但至少現在他知道了司徒少将軍負傷回來,腦袋上綁着繃帶的樣子可太好玩了。

就像是一個倔強的菠蘿。

祁和真的是太懷念現代了,哪怕他過往其實并不喜歡吃菠蘿,但在十六年沒能吃到一口菠蘿的現在,連他不喜歡吃的也變成了彌足珍貴的回憶。

莫名的,祁和看司徒器的眼神就更加友善了。

司徒菠蘿直接扭過了頭去,別扭的不願意再看祁和一眼,他才不要和為了他大哥上吊的人說話呢!是的,除了為他大哥,司徒器實在是想不出祁和其他自殺的原因。至少在這一刻,他不想看見祁和看他的眼神好似老父親的欣喜。

——

朝堂之上,論功行賞,大擺宴席,犒勞三軍。

這些打完勝仗之後的常見套路……祁和都沒有參與,他再一次請了病假。一方面是為了繼續保持公子和神秘疏離的人設,一方面則是為了躲避沒完沒了的催婚與相親。

十六歲,一個在祁和的自我認知裏本應該是中學都沒有畢業的學生狗,在古代已經是一個先立業再成家的晚婚傑出代表了。而不管是沖着祁和的顏,還是沖着祁和的爵位,大家都很想和他談一談他的終身大事。哪怕公子和病弱又斷袖的名聲早已經傳遍四海,仍趨之者衆。

想想看吧,祁家如今就只剩下祁和一個了,上沒有婆婆壓榨,下沒有小叔妯娌瞎作,只要生下一個嫡子,瞬間便能坐擁整個塗山。祁和還活不長,既得了柔弱美人,又能在美人死後策馬奔騰……

連祁和聽了之後都有些心動,如果他不是公子和的話,他大概也覺得這是一樁劃算買賣。

同樣沒有參與宴會的,還有本應該成為主角的司徒兄弟。

司徒品是身體情況不允許,他雖然被陳神醫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但至今還沒有辦法站立。一向對自己的醫術十分自傲的陳神醫,對于司徒品的雙腿也是閉口不談。已經有人在暗中猜測,司徒品哪怕被治好,也是個下半生注定與輪椅為伴的殘廢。

司徒器則是直接跑了個無影無蹤,比起觥籌交錯的慶功宴,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司徒老将軍得知後,直接大呼“逆子不可雕”,但他看上去卻并沒有之前那麽生氣了,不是因為他終于想起他除了司徒家主的身份以外,還是司徒器的親爹,而是優秀的嫡長子活了下來,現在再不是他需要司徒器這個小兒子的時候了。

司徒夫人卻對丈夫很生氣,她始終如一,是真的溺愛兒子溺愛到了骨頭裏,之前被丈夫利用,坑了兒子一回,讓她如鲠在喉。看丈夫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但之前兩個兒子都在戰場上,情況危急,她根本顧不上和丈夫鬧,如今兒子們平安歸來,她也就終于騰出了時間,開始借題發揮:“都是你之前亂發脾氣,吓到了我兒,司徒盛你個老東西,我告訴你,若我兒不回來了,我定與你拼命!”

“你別太過分!那就是個爛泥扶不上牆的,我罵他,是為了他好!”

夫妻倆一路從司徒家吵到了慶功宴上,雖在人前保持了體面,但是個人就能看出他倆之間的貌合神離。

一半小可憐兒,一半混賬東西的司徒少将軍,既沒有像他娘以為的那樣真的被司徒老将軍氣到離家出走,也沒有如司徒老将軍以為的那樣走馬章臺去鬼混。

他一路縱馬,去了城南……上山砍柴。

司徒品聽見派去跟着弟弟的人來報時,差點把一碗苦藥都給噴出去,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上出現了裂痕:“你說,阿荀,去幹什麽了?”

短短一句話,他分了三次才問完,整個人都好像活在夢裏。

仆從也覺得很不真實,但還是把話又重複了一遍:“小郎君之前從後廚拿走了一把砍柴刀,離府之後就一路上了城南的山,說是、是要找什麽條。”

司徒品:“……”

司徒品苦思冥想許久,也不覺得弟弟上山砍柴能造出多大的孽,行吧,他開心就好,稍微看着點這事也就算了。

司徒品現在手頭上有一件要緊事,比看弟弟砍柴更重要——他手握由親信代筆寫給祁和的信,再一次仔細斟酌起了用詞,生怕哪裏不夠得體,哪裏又容易産生誤會,甚至平添了幾分在戰場上都不曾有過的緊張。

直至當天下午,司徒品才知道,他對他弟放心放得實在是太早了。

只要腦子夠坑,哪裏都是舞臺,上山砍柴,依舊可以砍出精彩。

——

祁和本來正在書房裏看今年封地報上來的稅收,春種秋收,今年是個大豐年,塗山又素有“小天府”的美譽,整個封地都是一片豐收的喜氣。除了糧食的收成以外,塗山還産茶與玉石礦,今年可以說是賺了個盆滿缽滿。留在當地的管事人早早就把賬本報了上來,想讨個賞賜。

祁家之前的封地其實不在塗山,只是爵位傳到祁和手上時,女天子才把他的封地換到了塗山。

這也是大啓為了避免藩王世代割據而頒布的舉措之一,爵位可以繼承,但封地、食邑必須一任一換。封地面積的大小、土地的肥沃好壞,都會在這樣的輪換交替裏,摻入不少奇奇怪怪的騷操作。

很多擁有上好封地的王府,甚至有了“死不起”的說法,生怕老王爺一死,新王爺不得聖心,被打發到窮鄉僻壤。

祁家的封地一直不好不壞,收成足夠,又不至于惹眼,傳到祁和兄長手上時,祁家遭遇了駭人聽聞的滅門慘案,舉國上下一片悲痛,同情心讓祁和的兄長換到了一片不錯的封地。等傳到祁和手上,女天子便力排衆議,又給他的封地從中上的品級,換成了上中。

說實話,這樣土地肥沃的封地有點打眼了,要不是祁和馬上就有了“宛丘四公子”的美名,女天子還想盡辦法增加了他的甲士,祁和能不能保住塗山可不好說。

祁和當初會應下這份恩典,也是覺得自己活不長,不如多賺點錢,死後好能多分給他的外祖母與祁家的下人一些。

短短兩年間,祁和就已經要奔小康了。今年更是再創輝煌,讓祁和喜出望外,恨不能昭告天下,引來居心叵測、窺觊金銀的人,走過路過不要錯過,殺人越貨了解一下啊!

就在祁和琢磨是不是該回封地一趟,大搖大擺地運些金銀入京,樹大招風一下的時候,有門人來報。

——司徒少将軍又來了!

司徒器在祁家上下的名聲只能用“灰太狼”來形容,就那種沒完沒了來找碴又總找不過還不願意放棄的反派。

這一回司徒器還來得浩浩蕩蕩,聲勢巨大,身後那麽多甲士,還帶了一口棺材。

祁家的左鄰右舍,都如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争當吃瓜群衆。大家紛紛表示司徒器一看就沒懷什麽好意。

包括祁和都是這麽想的。

畢竟司徒品已經救回來了,他和司徒品的流言蜚語再一次在雍畿甚嚣塵上,這回甚至更多了些類似于“将軍生死未蔔,公子心痛吐血”的纏綿悱恻。

祁和試想了一下,他要是司徒器,大概也不會樂意看見自家有大好未來的大哥和一個病歪歪的男人這麽糾纏來糾纏去的。

試想一下,現代粉絲,遇到男神被碰瓷捆綁了會怎麽辦?那必然要罵死對方啊。雖然祁和知道司徒器其實并不會罵髒話,但他還是充滿期待地跟着門人到了大門口,蚊子腿再小也是肉。

結果……

一開門。

喜提一個負荊請罪的司徒器。

司徒少将軍就這麽直接脫下戰袍,赤裸上身,背上倒刺荊條,跪在了祁家的大門口。眼神堅毅,嘴唇緊繃,一丁點兒被迫的痕跡都沒有,因為他真的是心甘情願,甚至早就想這麽做了。只是事有不巧,趕上了他去尋山南給大哥治病,後來又遇到了死士突襲,這才拖延了這麽長時間。

祁和一腦門子問號,差點連人設都沒繃住。

幸好,趕在祁和開口之前,司徒器已經深吸一口氣,擲地有聲地開始他的道歉了。

“昔日把你棺材踏壞的是我,無故辱罵于你的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亦是我……你不僅沒有生氣,還一直包容我,我大哥這回出事,在危急關頭還是你出面,願用一半的身家換我大哥一命。相形見绌,是過往的我太不是個東西了。

“今日我效仿古人,來與你負荊請罪。

“不求你原諒,只求你知道,我一定會把欠你的都還給你,也再不會找你麻煩,誰若對你有意見,就是對我有意見!若有違誓言,我司徒器必當場暴斃!”

司徒器不僅不會罵人,其實也不會說太過文绉绉的話,哪怕是發誓的時候。但他說的每一個字都發自肺腑。他錯了,便願意用一切來補償。

說真的,被人一遍遍地無故罵狐貍精,祁和生過氣嗎?

當然啊,他是個男人,從沒有想過要依靠勾引誰來讓自己的人生過得更容易。他不是那樣的人,也絕不會成為那樣的人。

只是,生氣又有什麽用呢?

氣過也就只能算了。

直至這一日,曾經郁結于胸的東西,才總算是徹底散發了出來。他俯身,與司徒器平視。這個他一直以為還是少年的人,眉宇間的青澀還沒有完全褪去,雛鷹的桀骜已經續上。大丈夫生于世,從不應該懼怕犯錯,不知錯、不改錯才最為可怕。

他真的,長大了。

“我不會說我沒有事,也不會假惺惺地說,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它一直存在,因為你的那些話真的傷過我。”在很早以前。當然對于現在的祁和來說,他倒是巴不得司徒器能把他氣出個好歹,不過……其實這樣也挺好的,“但你今天很誠懇的來道歉了,所以,我原諒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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