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花式作死第四十六式:
全世界——至少是放在這個時候的大啓——任何一個乍然聽到司徒器這個勸自己爹娘和離的大膽想法的人, 都會覺得司徒器是個不孝子,或者是他瘋了。
在“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的意識形态影響下, 大啓人一向堅信的是勸和不勸分,這還是處在外人角度的想法, 更不用說司徒器還是當人家兒子的了。哪有這樣坑自己爹娘的兒子呢?父母和離了, 能對司徒器有什麽好處?或者能對他爹娘有什麽好處?他怎麽能幫着自己的娘,勸她與爹和離呢?
“爹還是那個如花美眷始終在懷的爹, 娘可就是沒人要的可憐老婦了。他這是和自己的娘有多大仇?!”
上門來勸和的姜二夫人都快要被司徒器給氣死了。
姜二夫人是司徒老将軍的庶妹, 嫁給了姜家的庶子二郎為正妻。由于姜老夫人與大兒媳十分不睦的婆媳關系, 姜二夫人趁勢越過大嫂,成為了姜家實際上的掌家媳婦。她很清楚這一切是誰帶給她的,始終與娘家保持着親密關系, 特別是對兩個嫡子外甥,更是極盡拉關系之能。并且,很成功。
她曾因大外甥司徒品的大勝歸來, 而在家裏耀武揚威。
現在又因為小外甥司徒器得封異姓王,再一次在妯娌鬥争中占據了上風。
不過這個上風還沒有維持多久, 就被她嫡親兄長的一封信給打破了。兄長在信中沒有多說, 只是說自己卧病,叫她回家來探望。
等去了司徒家, 姜二夫人才終于知道了事情的始末。讓她最近頗為自豪的小外甥司徒器,帶着癱了的大哥司徒品以及自己的親娘司徒夫人,一起搬出了司徒府。不僅如此,司徒器還“打傷”了司徒老将軍, 想要讓自己的娘與自己的爹和離。
“這叫什麽事啊!”姜二夫人當下就找上了司徒夫人,哭得稀裏嘩啦, 苦口婆心的規勸着,“大嫂,阿荀不懂事,你可不能和他一樣犯糊塗!你和大哥這些年不管如何,不都已經走過來了嗎?難道你想就這麽一走了之,便宜了後院那些莺莺燕燕?你哪怕不為自己想,也要為兩個兒子想一想啊,有個和離的娘,你讓他們日後出門怎麽在外人面前擡得起頭?”
姜二夫人肯定是偏袒自己的兄長的,不過她覺得她這麽說也是為了嫂子好。當下的主流思想就是這樣,有什麽問題不能忍,一定要和離呢?
“哪個女人不是這樣過來的呢?這才是過日子啊。”
與此同時的司徒老将軍,也優哉游哉的躺在家裏,為自己的計劃自鳴得意。
他覺得他的計劃萬無一失,先是讓寵妾去外界給兒子施加壓力,再是內部瓦解,他相信他妹妹能夠說動他的妻子的。
因為他的妻子最大的軟肋就是兩個兒子。
她可以不顧自己的臉面與他和離,可一旦祭出兒子,她就會舉手投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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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統一戰線的和離,最怕的不是一方有權有勢,而是被所有人支持着、同情着的弱勢一方主動放棄。
一句這是夫妻之間的事情,外人還怎麽插嘴?
哪怕是兒子也不能!
而一旦妻子表示了不願意和離,司徒器就會被直接推向最尴尬的位置。司徒老将軍荒腔走板的哼起了他最喜歡的昆曲,配上了他驢唇不對馬嘴的唱詞,小朋友,鬥争經驗還是太少,太嫩了啊。
“若萬一夫人鐵了心呢?”心懷叵測的寵妾在一邊小心翼翼的試探,妾是沒有辦法扶正的,但也不是完全沒有空間去操作。她的野心也被無限的放大了。
“哼,”司徒老将軍冷笑一聲,感覺自己勝利在握,“老大是擺着看的嗎?”
司徒老将軍自認為是很了解自己的這個大兒子的,那是個墨守成規,把規矩看得比天還重的人。他一手培養起來的繼承人,是絕對不可能接受爹娘和離這樣荒唐的事情的。而且,司徒品與司徒器不同,他現在就是個廢人,除了依靠自己的爹娘,他還能怎麽辦呢?他會知道怎麽做才是最合适的。
總之,和離是不可能和離的,這輩子都不可能!
一如司徒老将軍的猜測,司徒兄弟之間确實發生了一次意見不同的對話,但并沒有起争執,只是單純的意見不統一。
就他們父母和離一事。
司徒品倒不是像司徒老将軍以為的那樣出發點都是自己,一個如此自私的司徒老将軍,卻教出了司徒品這樣一個與他截然不同的兒子,也算是個奇跡了。只不過,司徒品不自私,卻也是同樣不贊同和離的,甚至在乍然聽到這個說法時,氣得想打人。
不過由于司徒品現在還沒有被陳神醫治好,需要靜心卧床,沒能真的實施自己打人的計劃,只是斥責了一句:“胡鬧!”
司徒器愧疚地低下了頭,他也知道能夠想到這個想法的自己,是有些過于異類了。甚至他娘那麽快地答應下來,都有可能只是單純地無底線哄兒子開心,而不是做出了自己真正的選擇。理智上,司徒器告訴自己,他大哥這樣才是正常人的反應。但情感上……
司徒器擡頭,很認真地問大哥:“那不讓爹娘和離,你準備讓娘怎麽辦呢?看着爹繼續傷害娘嗎?”
“娘當然是和我們住!”司徒品那日也看到了他娘被他爹打成那樣,他和司徒器一樣生氣,恨不能親手為阿娘出氣,他是絕不會再讓爹那麽傷害他娘的。隔絕兩人,便是司徒品覺得再正确不過的事情。
司徒品比司徒器早出生,那個時候的爹娘都還處在血氣方剛的年齡,兩人之間的沖突遠比現在多,動手的情況也就更多了。每一回的套路都差不多,爹娘發生争執,爹失手打了娘,娘反擊回去,然後爹開始道歉,娘原諒爹。司徒品對此都已經麻木了。
司徒品在很小的時候,還想過要幫他娘。但他真的太小了,小到他的幫助毫無意義,随便一個奶娘就可以直接将他抱走。
這也是司徒品最初想要努力,想要成為讓司徒家驕傲的嫡長子的原因,他天真地相信,只要他爹對他滿意了,就不會再打娘了。司徒品也在用他的方式保護着他娘和弟弟。只不過這種妥協的方式,更像是一種飲鸩止渴,越止越渴。
這麽多年過去了,他變了,娘變了,不變的只有他們爹依舊是個暴君一樣的混蛋,不,爹甚至變得比過去更加自私與惡心。
所以在司徒器提出要搬出來的時候,司徒品是無比贊同的。
只是……
讓爹娘和離?這就有點超出司徒品的想象與底線了。這不對,但他也說不出來這哪裏不對,總之,與他受到的教育是相互違背的。
“讓娘和我們住,與讓娘與爹和離,又有什麽區別呢?”司徒器面對自己的大哥,還是很願意耐下心來擺事實講道理的,他希望能夠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讓他大哥明白他做事的初衷,而不是一味地固執己見然後鬧掰。這大概就是成長吧,不傷害自己,也不傷害自己所愛的人。
司徒品果然被弟弟的話問住了,是啊,分居與和離,除了那個毫無意義的夫妻名分,好像真的沒什麽區別。
除了如果不和離,在娘死後她必須還要和折磨了她半生的爹合葬以外……
為什麽要讓娘死後都不開心呢?
可是,可是,兒子勸娘和離,這真的對嗎?
“你讓我再想想。”司徒品最後這樣道。
“好。”司徒器也沒想過一次就能說服他哥,他甚至沒想過一次就說服他娘,他在開口的時候,是抱着哪怕全天下都不理解他、責怪他,他也要給他娘自由的決心去這麽做的。破釜沉舟,不外如是。那些罵名于司徒器不過是浮雲,他只要他娘開心就好。
現在這樣已經很幸運了,娘沒有責怪他,大哥也只是罵了他一句“胡鬧”,但還是能夠聽進去道理并表示會考慮的。
不過,司徒器怎麽都沒想到,他娘是這樣一個雷厲風行的人。
答應了他與爹和離,就真的着手去實施了,一步也沒有停下,果斷地讓司徒器都産生了自我質疑,最初提出和離這個想法的人到底是誰?
司徒夫人其實也沒想到自己能這麽快速地去着手,她事後也曾深刻剖析反思過自己為什麽可以這麽痛快。兒子的支持肯定是占了很大比重的,她已經受夠了丈夫對她兩個兒子的态度,她不想他再一遍遍地傷害他們。但更多的原因……
她曾把之歸結為性格使然。
可是再仔細想想,也許與她風風火火、說幹就幹的性格也關系不大,真正主導這一切的是她的內心,她早就迫不及待想要和自己的丈夫和離了。
別和她提什麽感情,沒有感情,都被耗光了。
只是從沒有人對司徒夫人說過,你還可以選擇和離。哪怕早些年真的有人與她這麽說,她大概也是沒有辦法和離的。因為她舍不得兒子,兒子是她唯一的軟肋,以當時的情況來看,一旦和離,她就必須接受母子分離的現實。
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她的小兒子司徒器成為了異姓王,一切已經不是她的丈夫或者是司徒家能夠說了算的了。
只要一想到和離只會讓她甩開一個她早就心生厭倦的丈夫,還能繼續和兩個兒子過上幸福的生活,她就開心得不得了。
她什麽都不會失去,真好。
聽到姜二夫人的“好心”規勸,都不用司徒器出面,司徒夫人就已經足夠對付她了。
“正是為了兒子着想,我才更是要與那老東西和離!”司徒夫人擲地有聲的如是說。因為她很清楚,她現在要是猶猶豫豫,為了所謂的為孩子而不和離,那麽真正受到傷害的反而正是她的兒子司徒器,她永遠不會這麽對自己的孩子,“你回去告訴那個老東西,別以為我不知道他在打什麽主意。想要通過我傷害我兒子,做他的春秋大夢去吧!”
“大嫂,你這說的是什麽話?”姜二夫人震驚,她是真的不知道她大哥準備利用她的事的。
“我兒子現在是異姓王,他為什麽會在外人面前擡不起頭?多的是人搶着巴結他。”在絕對的力量面前,私德又算得了什麽呢?
歷史上的名人幹的荒唐事多了去了,扒灰,渣男,有違倫理。但那影響了他們的身份、地位與名氣了嗎?沒有,統統沒有!而他兒子只是支持了爹娘和離,還是出于對阿娘保護的心态,又怎麽會影響兒子的名聲呢?
“真覺得我兒子這樣做不對的人,才應該反思一下他們的腦子是不是除了問題!還是說,當他們看到自己的娘受苦時,也可以為了滿嘴所謂的禮教,而對自己的親娘置之不顧!
“這樣的人還是人嗎?
“那就是畜生!”
司徒夫人說話是真的不客氣。
不,從這一天開始,她不在是司徒夫人了,而是樊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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