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啾~
雪山巅處的天剛微微亮,天際浮現淺淺的魚肚白。時間還很早,就連許多靈獸都還不曾醒來,沉浸在夢鄉當中。
“啾啾啾!”
“啾啾!啾——啾啾!”
突如其來的聲音驟然打破這一片的寂靜。
遠遠看去,一個雪白的球從山巅飛快滾落,并且這個球還越來越大,接連不斷慌亂的啾啾聲正是從裏面傳出來的,穿透力十足。
最後噗通一聲,巨大的雪球砸落在了雪山腳,摔得四分五裂。
“啾!”
兩只雪白的小鳥爪子從雪堆裏猛地拱了出來,朝天無助地撲騰着。小翅膀也在厚厚的雪下面努力地扇動,羽毛淩亂不堪。
“啾啾啾!”清脆的叫聲別提多崩潰。
終于,在不懈的努力下,一個毛茸茸的腦袋鑽了出來。搖落腦袋上的雪,頭頂三根華麗的冠羽不斷晃悠着。
這是一只大體雪白的小鳳凰,一層層翎毛由白向淺淺的冰藍色漸變,在逐漸上升的朝陽照耀下折射出漂亮華麗的光芒。絨毛尚未完全褪去,像是裹了一圈雪白的襖子。眼睛也是剔透的冰藍色,流光潋滟。
雖然如今還是憨态可掬的幼年體,也已經能夠窺見幾分長大後的華貴姿态。
小鳳凰站穩小身子,低下腦袋開始給認真自己梳理羽毛,不放過任何一絲淩亂的地方,誓要保證自己的外表看上去完美無瑕。
鳳凰愛美。
等到他徹底滿意了,這才抖抖翅膀,叉在自己圓滾滾并不存在的腰上面。尾羽翹起,擺足架勢,深吸一口氣擡起頭,氣勢洪亮地:“啾————!”
“啾啾啾!啾!啾——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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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鳳凰在破口大罵,質問老天他怎麽還不能變成人形。
想從他破殼到現在的一年時間裏,吃盡了各種苦,百般折騰,靈力都足夠他在這雪山做大王了,卻怎麽都沒法變成人形。
越想越氣,小鳳凰翅膀指天,越罵越響,小爪子都跺了起來,溢散的靈力将雪地變成了寒冰。
路過的靈獸縮縮脖子,悄無聲息溜走。
鳥大王又在發瘋了,趕緊逃走,不然要被遷怒的。
小鳳凰接連罵了有一刻鐘的樣子,這才停下啾啾,每日一罵結束。不開心地扇扇翅膀,決定回自己的洞穴裏面自閉去了。
結果就在這時,天上響起了一道蒼老的聲音,“知道你為什麽無法變成人形嗎?”
不待回答,從天而降的白光直接射入了小鳳凰的額頭。
無數零散破碎的畫面重新出現在記憶中,一幕幕晃過,停留在最後一刻。
“師尊...你低低頭......”
一個少年唇邊不斷淌落鮮血,卻還是笑起來,讓抱着他的男子低下頭。
那男子生得俊美清雅,如玉一般。少年環住人,突然就親了上去。
男子猝然一窒,唯有眼淚不斷滴落,形狀優美的唇瓣被少年的鮮血染紅。
少年已經意識恍惚了,卻還是強撐着說完了最後一句話:“師尊你真好看......如果、如果有來世的話,我一定...娶你當媳婦......”
氣息越來越弱,最終消絕。
畫面定格在這一刻。
“小翎!”
室內的燭燈被法術點亮,床頭猛然坐起一個人。
發絲從臉側散落,昏暗的燭光照亮了他的眉眼,俨然就是畫面中的男子。
室內靜悄悄,祁問雪望着前方的虛空,眼神渙散。
許久,才從夢中回過神,像是接受了現實。
他的小弟子已經不在了,再也不會回來了,什麽都沒有留下。
那日在妖獸林內,白翎斷了氣息,身體突然化作光點消散,不管祁問雪怎麽努力都無法挽留分毫。
已經過去一年了,祁問雪一直都沒停下尋找複活白翎的方法。
從床上下來,祁問雪坐到了香木桌案前,執起一旁的畫筆,衣袖微微撩起,露出一截瓷白瘦削的腕部。
他的手修長又勻稱,像是一件觀賞品,上好墨玉石打造的毛筆也淪為了襯托。
宣紙攤于桌案,不過寥寥幾筆,一個眉眼精致矜貴的少年便躍然紙上。
少年燦爛地笑着,好似下一秒就要從畫中出來,撲進他懷中乖巧地喚一聲師尊。
“小翎.....”祁問雪凝望着畫中的人,眼眶泛起濕意,心口是一日勝過一日的刺痛。
房間內已經挂滿了白翎的畫卷,所有有關的一切都被法術維持在一年前的樣子,似乎只要這樣,對方便只是出了個遠門,終究還是會回來的。
“都是師尊的錯,沒能保護好你。”
握着畫筆的手輕顫,一滴墨就這麽滴落在宣紙上,緩緩地氤氲開。
擱下畫筆,祁問雪出了房間。
整座山峰都只有他一人,孤寂清冷,了無生氣。
踏過石階,經過蜿蜒曲折的庭院,祁問雪在一處平平無奇的石壁前停下了腳步。
手一揮,靈力将禁制解開一瞬,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石壁內別有洞天,一進去便被陰森之氣籠罩,寒氣凝聚成的水珠從鐘乳石上不斷滴落,積聚成一個個小水窪。
“啊啊啊——!”凄厲刺耳的慘叫聲從前方傳來,還不止一道,令人毛骨悚然。
祁問雪面不改色,甚至笑了起來。
他身姿修長,一身碧青色的衣衫。點綴着銀線竹葉的雅致腰封勾勒出精瘦的腰身,玉飾挂落。青絲用玉簪松松挽起,幾縷垂落白皙的臉側,随着走動而微微飄動。
芝蘭玉樹,清風月朗。
然而在這一刻,他溫柔清雅的眉眼帶上了陰暗的色彩,扭曲的狠戾肆意蔓延。
腳步在最深處停下,畫面徹底映入眼簾。
由純粹靈力打造的寒池,裏面浸泡着三個用鐵鏈鎖住的人。
若是有旁人在此,定會驚訝地發現這三個人正是一年前暗中謀劃對祁問雪下手的門派長老。
所有人都以為三人已經被祁問雪殺死了,根本想不到祁問雪将三人囚禁在這裏,日日夜夜折磨,生不如死。
祁問雪與所在宗門歸墟宗的關系其實很一般,他本是散人劍修,于宗主有恩,又缺一個落腳地,這才要了一座山峰靜居。後來收了白翎當弟子,也是兩個人一起生活,很少參與宗門的事情。
可就算這樣,門派內也有不少人眼紅祁問雪每個月得到的宗主級別的份例,更是看不慣祁問雪占有資源靈氣最足的山峰。
最終就是三個長老帶頭下了死手,想要将祁問雪殺死在妖獸林。
卻沒想到,最後害死了白翎。
“祁問雪...你殺我,殺了我啊啊啊啊殺了我啊!我真的知道錯了,求求你求求你殺了我!!”一名長老七竅流血,一只眼睛已經被挖掉了,只留下一個黑漆漆的洞。
他絕望地嘶吼着,只求能夠立刻死去。
另外兩名長老也同樣不成人形,或是手指全無,或是斷手斷腳,全靠祁問雪喂下的極品傷藥續命。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祁問雪沒有割掉三人的舌頭,他要日日傾聽這三個人的哀嚎與求饒忏悔,以此來慰藉小翎。
傷害小翎的人,都別想好好活着。
于這凄厲的求饒聲中阖眸,良久,祁問雪拔出了劍。
碧色的長劍名喚宿風月,看上去并不鋒利,甚至更像是裝飾用的美觀佩劍。
然而三名長老在看到那劍的時候俱都目眦欲裂,絕望愈深。
“啊啊啊啊——!”
“滴答。”
血珠順着光亮的劍身滑下,從劍尖滴落,不沾分毫。
雪山腳
白翎呆呆地坐在雪堆裏,腦子被滿滿當當的記憶塞得暈乎乎的,許久才全部消化完。
原來他從一開始就是鳳凰,而且是世間最後一只鳳凰,天道的寵兒。曾經化作人類去到人間歷劫,意外被祁問雪收為了弟子。後來遭受致命傷,鳳凰涅槃,這才會化作光點消散,重新在雪山巅變成了一個鳳凰蛋破殼而出。
“啾啾,啾?”所以我不能變成人的原因是?
天上又傳來之前的聲音:“是你前世惹下的債,須得化解方可化成人形。”
“啾啾......”白翎心虛擡頭望天,腦袋上的三根華麗翎毛搖晃起來,長長的尾羽也甩了甩。
蒼天饒過誰,好色是要付出代價的。
幹嘛呀幹嘛呀,喜歡美人有什麽錯!
想要再問問天道他要怎麽做才能化解之前造過的孽,卻是從天而降一顆透明的珠子,正中白翎天靈蓋。
“啾!啾啾!”砸死鳥了!就是這麽對寵兒的嗎!
“化解的辦法就在你師尊身上,但是在這顆珠子被填滿之前你都不能夠主動與你師尊相認,必須自己想辦法。”
白翎啾了兩聲表示知道了,然後就小心翼翼将珠子收進體內的空間,回到自己的洞穴把僅有的行李收拾了一下,就拍着翅膀去找他的師尊了。
一年不見,不知道師尊怎麽樣了,他當初死在對方的懷裏,對方肯定會很傷心的吧,不知道現在有沒有走出來。
還有就是,不知道對方還記不記得他這個孽徒幹出的以下犯上的混蛋事。
強/吻師尊,甚至還揚言要娶對方,怎麽敢的啊他,真就美色當前命也不要了。
為了不引起別人的注意,白翎将自己身上鳳凰的特征都隐藏了起來,此刻看起來就是一只毛茸茸圓滾滾的小鳥,小小的喙跟爪子都是雪白色的,圓溜溜的黑眼睛一眨一眨。尾巴跟小身子差不多長,絨毛依舊從白到冰藍色漸變,又可愛又漂亮。
旁邊飛過一只灰撲撲的麻雀,白翎一頓,随後驕傲地揚起了小腦袋。
就算變成了一只普通的鳥,他也要做最漂亮的那只鳥!
循着記憶來到了歸墟宗,祁問雪的無涯峰就在左邊最寧靜的位置。
十分精準地避開一些法陣,白翎首先去了幾個以前師尊最喜歡待的地方,但都沒有看到人。又去了對方的房間,裏面看起來也是沒有人的樣子。
“啾啾?”師尊難道下山了?
白翎歪了歪腦袋,最後決定先回自己以前的房間去看看。
這一看,發現自己房間的窗戶居然是打開的,草草看過去有人居住的痕跡。
“啾?!”師尊不會有別的弟子了吧?!
白翎急忙忙撲騰着翅膀跳進房間,然後就猛地松了一口氣。
還好還好,滿牆壁都是他的畫,正常人都是不可能住在這裏的,絕對不會是師尊的新弟子。
“......啾?”
白翎緩緩眨巴了一下圓眼睛,好像有哪裏不對?
所以為什麽他的房間裏面鋪天蓋地都是他的畫啊?!
不僅如此,白翎在房間裏面一頓打量,還找到了他的衣服褲子、他用過的茶杯、他抱過的玩偶、他藏起來的話本...甚至還有半個他啃過的靈果???
全身的絨毛都炸開了,白翎猛地變成了一個毛球,連翅膀都看不見了。
爪子打滑,咕嚕嚕從窗沿滾了下去。
“啪叽!”毛球跌進了硯臺,潔白的絨毛瞬間被墨水浸染。
“啾啾!”白翎連忙跳出來,卻感覺自己爪下的觸感不對,好像不是桌案。
低頭一看,他踩在了一張上好的宣紙上面,而這宣紙上畫的也是他,只不過如今這幅畫上面還多了兩個爪印,外加從他絨毛上滴落的墨水。
窗外突然有影子投下,白翎緩緩揚起小腦袋,祁問雪不知何時回來了,正靜靜看着他。
“啾~”
白翎歪腦袋賣了個萌,悄悄藏起自己罪惡的小爪子。
作者有話說:
白翎:看人家這麽可愛,一幅畫而已,師尊你不會生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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