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今天這麽陰，看樣子會下雪。”

“嗯，天氣預報說是中雪。”

江桃回到護士站，聽見同事們在讨論天氣。

等交接完畢，走出住院樓時，江桃擡頭，陰沉沉的烏雲果然布滿天空，讓上午八點多的天色看起來好像才六七點。

“下雪對你們工地施工有影響嗎？”

上了車，她問曹安。

曹安：“戶外影響大，室內的還好，上午我過去看看，真下起來再臨時安排。”

江桃點點頭，戴好眼罩靠近椅背。

曹安将她送到翡翠嘉園的地下車庫，看着江桃進了電梯，他重新出發前往工地。

江桃沖了一個澡，主卧窗簾關得嚴嚴實實的，鑽進被窩補覺。

無人打擾，江桃一覺睡到了五點多，遙控打開窗簾，外面黑漆漆的，湖邊一圈路燈亮着光，光圈裏雪花紛飛，地上一層積雪。

江桃愣住了，随即掀開被子，穿着拖鞋走到落地窗邊。

這是今年的第二場雪，月初也下過一次，只飄了一陣小雪花，路面都沒有積起來。

今天這場果然符合中雪的預報，湖邊、路上、樹梢到處都是白的，在夜色裏另有一種幽靜的浪漫。

廚房那邊有動靜，曹安已經回來了。

江桃欣賞一會兒雪景，洗洗臉，想着冬天的夜晚兩人基本不會出門，就這麽穿着睡衣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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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外面，江桃發現客廳的燈關着，除了廚房那邊有燈光，另一處光源在南面的落地窗。

曹安竟然将餐桌搬了過去，桌面擺了幾支點燃的蠟燭，還有一瓶紅粉相間的玫瑰花！

江桃：……

她別別扭扭地去了廚房，問正在準備煎牛排的男朋友：“怎麽突然這樣了？”

曹安偏頭，看着她問：“不喜歡？”

江桃：“不是不喜歡，是不太習慣。”

兩人的戀愛從一開始就都很接地氣，突然浪漫一下，怪尴尬的。

曹安：“跨年夜，多少要有點儀式感。”

江桃看眼他身上的長褲襯衫，笑道：“那我也去換身衣服。”

說完就跑了。

誰不喜歡浪漫呢，難得男朋友有這個情調。

江桃換了一件白色針織衫一條駝色半身裙，畫個淡妝，再把男朋友前天剛送的項鏈拿出來，認認真真戴好。

這個樣子再回到曹安身邊，曹安歪着頭看了她好久。

江桃躲到他背後，戳他的後腰：“專心做飯。”

曹安不專心也不行，總不能把晚飯搞砸了。

牛排、海鮮、意面，還有一份水果沙拉。

江桃負責擺盤，擺好了，曹安拿了一瓶紅酒兩支玻璃杯過來。

江桃：“你準備的還真充分。”

曹安：“喜歡喝嗎？”

江桃：“還行。”

兩人面對面坐好，曹安先為她倒紅酒，一本正經的，江桃還是想笑，看向窗外。

不得不說，今晚的雪真的很漂亮。

曹安：“吃完去外面走走？只是雪大，沒有風。”

湖邊有些專門為了賞雪而來的市民。

江桃也被勾起了興致：“好啊。”

開吃之前，江桃為男朋友專心準備的燭光晚餐拍了照，留着做紀念。

慢慢悠悠地吃了快一個小時，江桃重回卧室換外出的衣服，裙子裏面加條保暖的打底褲，外面再加一件短款羽絨服。

戴上帽子系好圍巾，小桃護士終于又出來了。

曹安已經在玄關這邊等着了，黑色長褲黑色毛衣，再來一件黑色外套，與女朋友的色調基本相反。

“用老人的話講，你這麽穿以後肯定要得老寒腿。”江桃一邊換自己的小皮靴一邊調侃男朋友。

曹安：“穿太多我會熱。”

江桃想到他火爐似的體溫，不說話了。

出了小區，跨過馬路就是翡翠湖邊。

別看江桃是本市人，她還真沒有在下雪天來過這一帶，現在有男朋友陪着，她一會兒雙手插着口袋欣賞景色，一會兒跑到特別漂亮的地方拿出手機拍照。

她還有點遺憾，對曹安道：“早知道讓你帶上相機了。”

曹安看着她笑：“你在這等着，我回去拿？”

倒也沒必要，江桃更喜歡有他陪着自己賞雪。

大雪加上跨年夜，很多年輕人都來了湖邊，說說笑笑打打鬧鬧，還有放煙花的。

兩人就這麽一直沿着湖走着。

逛了一公裏左右，雪明顯變小了。

江桃轉身往回看。

結果就對上了曹安的視線。

好像從他們出來後，曹安就一直在看着她，很專注的眼神，又好像有點笑的意思，那種無法形容的笑，第一次脫離了他兇冷的面相，讓江桃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他對她的喜歡，太滿太滿，滿到可能不認識他的人，都能透過他特別的氣場看出他對她的心。

江桃覺得很甜，也有點害羞。

她倒退着走，瞪他一眼再看着他的腿問：“幹什麽一直這樣看我？”

曹安：“怎樣看了？”

江桃想了想，咬唇道：“就好像我是一塊兒金子。”

誰看見金子能不喜歡，能不笑呢？

那是最最單純不摻假的喜歡。

曹安：“金桃還差不多。”

江桃：……

桃子就桃子，金桃一點都不好聽！

她再看向小區的方向：“還不回去嗎？你不會想繞着湖轉一圈吧？”

走了這麽久，她沒有剛出門那麽冷了，之前快要遮到鼻子的圍巾拉到了下巴，燈光雪影中臉頰白裏透紅。

曹安：“累了？”

江桃搖搖頭，心情好，這麽陪着他走完一圈也沒有關系。

只是曹安的眼神太黏糊了，江桃故意朝前跑了起來。

曹安沒有追她，保持着之前的步速。

江桃跑夠了，回頭看看，與曹安已經拉出了五十米的距離。

心跳很快，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模糊視線的白霧，江桃蹲到堆滿積雪的綠化帶旁，團了一個小雪球，再擺到湖邊的護欄石柱上。

每隔幾步就有一根這樣的石柱，江桃也一顆雪球一顆雪球地團着、擺着。

曹安趕了上來。

江桃：“你猜我能不能擺完一圈？”

曹安：“能。”

江桃：“我才沒那麽無聊。”

玩一會兒還行，一直這麽彎腰站起來再彎下去，她沒那個好體力。

停止擺雪球後，江桃挽住了男朋友的胳膊，這樣他就不方便一直用那麽黏糊的眼神看她了。

旁邊經過一對兒情侶，一看就是學生，女孩子紮着馬尾辮跑起來甩來甩去的，男孩子不停地往對方身上扔着雪球。

那大概是學生時期獨有的幼稚。

江桃問自己的男朋友：“你讀高中或大學時，有沒有暗戀過班裏的女同學？”

曹安：“沒有。”

江桃：“不信。你說吧，有我也不會吃醋，就是好奇你那時候會喜歡什麽樣的。”

曹安：“真沒遇到過。”

江桃：“那總會想象吧？我高中時确實沒有早戀的心思，大學幻想過有帥哥追我多好，可惜我們系加起來也沒幾個男的，帥的更是幾乎沒有。”

曹安：“你幻想的都是哪種帥哥？”

江桃：“……你這樣的。”

曹安：“……”

江桃：“該你回答我了。”

曹安沉默一會兒，對着她的腦頂道：“我只會在有某些沖動時幻想有個女朋友。”

江桃：……

曹安：“以前想象不出具體的臉，看到你後……”

江桃沒聽完就甩開他的胳膊，又往前跑了。

這次她跑了很遠很遠，跑到實在跑不動才停了下來，回頭一看，曹安依然只與她隔了幾十米，修長挺拔的黑色身影，踩着滿地的積雪朝她靠近。

江桃再看向前面。

幾米外有一條長椅。

江桃用手清理掉一半的積雪，擦幹淨的椅面有點涼，江桃也不在乎，舒舒服服地坐下。

她看似認真地欣賞着雪中的湖面，其實餘光裏全是那道越來越近的身影。

怎麽什麽話都好意思說呢？

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故意逗她。

曹安走到了她面前，單膝蹲下，一手撐着她旁邊的椅子。

他太高了，這麽蹲着居然還能與坐着的江桃視線持平。

江桃看看左邊，看看右邊，最後忍不住用一只手貼上他的眼睛。

已經看了一晚，還看不夠嗎？

他的睫毛動了動，就在江桃想要站起來的時候，他開口了：“小桃，我從小就沒什麽朋友。”

江桃一怔，跟着心裏泛酸。

她也怕過他，迫不及待地想結束與他的相親，所以完全能想象在他讀書期間，周圍的同學會怎麽疏遠他，他在那樣的氛圍中，又會有多孤單。

她松開手，想說點安慰的話。

那雙重新露出來的眼居然還是暖的，像剛剛這一路一樣，裝滿了對她的喜歡，無法掩飾的喜歡。

意外讓江桃失了聲。

曹安繼續道：“可能剛入學的時候有過不習慣，後來習慣了，發現獨來獨往也還好。”

“包括畢業後，我從來沒有過孤單這種感覺。”

“年紀到了，親戚們介紹相親，我都是可有可無的态度，不去會被人追問原因，為了省事幹脆都同意見面試試。”

“除了你，之前見過的真的都沒感覺。”

他說得很認真，江桃也認真地點點頭，她信的，上次只是吃醋，剛剛也只是說着玩，真沒有再胡思亂想，他不必再這麽鄭重地解釋一遍。

一片雪花慢慢地落了下來，落在江桃的鼻尖。

曹安幫她抹掉，右手順勢放下去，伸進褲子口袋。

江桃沒有察覺，還在看着他的臉。

曹安笑了下，似是有一點無奈：“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咱們第一次見面那晚，我失眠了。”

江桃臉上一熱，該不會是一整晚都在想跟她這樣那樣吧？

曹安：“不是那種，是第一次覺得自己過太冷清，想身邊有個人。”

江桃為自己的污念感到尴尬。

曹安握住她攥在一起的手，等她紅着臉擡頭的時候，在她還沒反應過來之前，接着道：“小桃，跟你在一起越久，我越不想再回到以前一個人的時候。”

“我想每天都可以送你上班接你下班。”

“每天都能跟你說說話，見見面。”

“現在這樣也很好，但我更想早點跟你組成一個家。”

“小桃，我非常确定我想跟你結婚，也做好了各方面的準備。”

“如果你還有顧慮，任何顧慮都可以告訴我。”

“如果你也準備好了，也願意嫁給我，”

曹安托着那個已經打開的小禮盒，遞到她面前：“那我希望你收下。”

身後就有一盞路燈，幽幽的燈光照亮了禮盒中間的戒指。

亮晶晶的一圈鑽石中間，是一枚桃子形狀的紅寶石。

不是心形，是很明顯的桃子，鮮紅、飽滿、圓潤。

江桃呆呆地看着這顆“寶石桃”。

突然浪漫起來的燭光晚餐，這一路他專注溫柔的目光，終于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釋。

雪花還在飄着，落在她身上，也落在他兇冷內斂的臉上。

第一眼有多怕，現在就覺得有多好。

不會再有誰會那麽耐心克制地等她，會冒着瓢潑大雨幫她搬家。

她也不會再遇到另一個一個眼神就能讓她臉紅心跳的男人，另一個讓她任何時候看見都會甜蜜心安的男人。

江桃撲了過去，緊緊地抱住他的脖子。

他有那麽多年的孤單，她又何嘗不是。

他沒有朋友，她缺的是爸爸媽媽，外婆對她再好，那麽一個矮個子的小老太太，江桃會下意識地報喜不報憂，默默藏起自己的所有煩惱。

曹安給了她外婆無法提供的安全感。

他太好，好到江桃都開始變得貪心，為什麽他沒有出現得更早。

曹安穩穩地抱着撲過來的女朋友，他猜測她應該是高興的，沒想到會有涼涼的淚滴到脖子上。

“這麽感動？”曹安安撫地親吻她的側臉，“我以為你早就預料到了，只是時間問題。”

江桃小聲道：“不是感動。”

曹安：“那是什麽？戒指太醜？”

畢竟是他自己設計的，寓意上适合他們，外觀美感肯定不如專業的珠寶設計師。

江桃：“才不是。”

她掙脫他的懷抱，重新坐到椅子上，再搶走他手裏的戒指，舉到面前仔細欣賞。

鑽石就不說了，多漂亮的寶石桃子，就憑這顆桃子，在江桃這裏，這枚戒指就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戒指，獨屬于她的戒指。

“戴上試試。”曹安語氣随意地提醒道。

戴上才真正意味着同意。

江桃根本沒想那麽多，剛剛已經答應了的。

她現在只是一個收到漂亮禮物的甜蜜女友，高高興興地将戒指往手上比。

不過，戴哪根手指？

曹安幫她将戒指對準左手中指：“查過了，求婚戒指都戴這裏。”

江桃看看戴上戒指的左手，很難控制心裏的自戀。

戒指好看，她的手也很好看。

曹安也是這麽想的。

他握起那只手親了親，再提醒這只手的主人：“答應了，以後不能再反悔。”

江桃笑着瞪了他一眼。

她才不會反悔，誰反悔誰是傻子。

“還逛嗎？”

“想逛，走不動了。”

“我背你。”

“背我走完這一圈？”

“走一輩子都行。”

江桃笑着趴到他背上。

湖邊依然有些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各有各的伴兒。

江桃看不見聽不見，她趴在男朋友寬闊的背上，一會兒捏捏他的耳朵，一會兒偷偷親親他的脖子。

“你怎麽沒有一點反應？”

又一次親完他的脖子，江桃忽然好奇問。

曹安：“什麽反應？”

江桃故意往他襯衫領口裏面摸，暗示性極強。

曹安：“太高興了。”

很純粹的高興，純粹到根本沒有想那些不純粹的，就像她的親吻與各種小動作，也只是單純的開心而已。

喜歡一個人，本就是一件很純粹的事。

遇見你，想跟你在一起，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