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8)

料之中的“沒有”,以及厚顏無恥的“你簡單給我說說吧”。

阮之在餐桌邊坐下來,簡明扼要地說:“電視臺那邊要加梅靜進去,很強硬,臺本也都改了。”

“那怎麽行?花我們的錢捧她?”杜江南斤斤計較。

阮之似笑非笑:“不,他們找了投資贊助,還能分點給我們。”

“誰?”杜江南果然猶豫了,“那倒不錯。”

“傅長川啊。”她沒有壓低聲音。

傅長川正端了牛奶出來,聽到自己的名字,目光落在阮之身上。

杜江南樂了:“他可以啊,剛讨好完梅靜,轉眼又和你住一起了。光明正大地踏兩條船。”

阮之揉揉鼻子說:“我這也是沒辦法,昨晚鬧了一場,一個人不敢住。要不杜總你春江那套房子借我住段時間?”

杜江南一貫小氣,立刻顧左右而言他:“那裏太遠了,你看傅長川這套公寓多好,他要不肯讓你常住,我來和他說。”

阮之有些無語:“說正事呢,那個項目怎麽辦?你要是同意的話,我也沒話講。”

“有人出錢是好事,我沒意見。”杜江南沉吟了一下,“不過……你有意見嗎?”

阮之伸手拿了個白煮蛋,時不時在桌上敲一敲,也不弄破,慢吞吞地說:“你會考慮我的想法嗎?”

“你要是真的很不滿的話……”杜江南頓了頓,“就去找傅長川好了。”

阮之還沒說話,電話就被傅長川搶過去了,簡短說了句“你有完沒完”就挂了。

電話随手扔在一邊,他拿筷子點了點桌面:“吃東西。”

阮之看他一眼,低頭喝了口牛奶,又看看他。

他看她欲言又止的樣子,倒是難得很有耐心:“想說什麽?”

他原以為她是要責問他梅靜的事,沒想到阮之猶豫了一下說:“我現在可以看看傷口嗎?”

“……”他走到她身邊,淡聲說:“有什麽好看的?這麽點小傷口,你還覺得會截肢?”

話依舊說得不耐煩,動作卻很輕柔,到底還是讓她看了。果然,過了一晚,血已經止住了,只是依舊紅腫。傅長川重新給她擦了藥,一擡頭,她放下心,就開始大咧咧地高興起來,蹦跳着去找手機,嚷嚷着要找優優來接。

“你幹嗎?”他眼明手快搶了她的手機,語調微帶不悅。

“上班開會啊。”阮之咕哝了一聲,“要不你順路送我過去?”

“我和杜江南說了,等你傷好了再去上班。”

她搖頭,過了一會兒,又好言好語勸他:“你何必攔我呢?一會兒你去上班了,我悄悄去公司你也沒辦法。”

他竟然點了點頭:“嗯,這段時間我休假。”

“……”

阮之一下子氣急敗壞起來:“你可以躺着賺,你有錢給女明星亂花,可我不行啊!”末了有些氣餒,抱怨說,“你以為我想去上班?還不是你們橫插了一杠……”

他也沒生氣,想了想說:“是因為那個真人秀嗎?”

真好意思裝作剛想起來的樣子啊……阮之看着他,其實也沒什麽好說的。這個圈子就是這樣,有錢就是大爺,一部電影哪怕已經開機了,投資方說我再給你筆錢,幫我塞個角色進去,劇本就得大改。更何況只是一檔節目真人秀。

他內心深處是真的沒把這當一回事,起身給她添了一碗粥說:“昨晚還記得自己做了什麽嗎?”

阮之手頓了頓,有些心虛地回想了一下:“……我抱你了?”

她很有些懊惱,又着急辯解:“我的大熊不在身邊,不好意思啊,可能睡着習慣了就伸手去抱……”

傅長川眼神閃過一絲笑意,伸手扶了扶眼鏡,主動說:“算了,沒關系。”又大方退了一步說,“這樣吧,你在家裏辦公,這是我的底線了。”

他說是底線,就是真的底線了。

阮之只好說:“那你書房給我用。”

有些地方算是傅長川的禁區,她碰一碰都不行。本以為這樣說他會讓步,沒想到他很大方:“去吧,電腦電話随便用。”

傅長川的書房十分寬敞,和客廳差不多大,一張書桌,三面書架,以及角落的單人沙發,別無他物。阮之很不喜歡這樣單調又淩厲的作風,可人在屋檐下,也只好将就開始工作。

合同發給了法務部,她在等最後的綜合意見,順便又打了個電話安撫了下蔣欣然。警察那邊也已經聯系過了,不管黃曉峰會不會坐牢,作為公衆人物,警方建議她最好能夠搬家。蔣欣然當即就整理了東西,搬去另一套房子了。幸好昨晚她沒有直接面對黃曉峰,受的驚吓也不多,聽上去狀态不錯。阮之松了口氣,經紀人是幹什麽的,不就是攔在前邊擋槍子兒的麽,只要她不受影響,一切都好說。

過了一會兒,傅長川捧了杯溫水,泰然自若地走進來。

她還以為是給自己端水來,因為工作時向來不喜歡被打擾,她正要拒絕,傅長川倒是在沙發上坐下來了,随手把杯子擱在一邊開始看書。

阮之發現自己是自作多情後,不得不咳嗽了一聲:“喂。”

他擡頭看看她。

“我在工作。”她不想和他吵,說得比較委婉。

傅長川笑了笑,唇角的弧度十分溫和好看:“我在看書。”

“……”阮之捏了捏額角,“我的工作涉及商業機密,你可以出去看書嗎?”

“是那個真人秀嗎?”傅長川很感興趣地望過來,“是我們公司贊助的,如果要協商,你不如直接和我談比較方便。”

雖然語氣有些諷刺,可阮之知道他沒開玩笑,不管有什麽意見,最後還是和他說比較方便。不知道為什麽,她還是不想和他讨論這個問題,索性沉默着低下頭,開始查看郵件。法務部已經把意見轉達過來了。果然如同那天楊久說的那樣,多加了一個人,但是贊助商只管給錢,并不涉及幹涉拍攝的問題。臺本也已經讓策劃部仔細看過了,梅靜的定位是溫柔低調型的,說不上有多搶風頭,整個旅游真人秀也無非就是一次試水,目前看來,還是雙贏的事。

阮之看完就給公司打電話:“那就和杜總敲個時間,去簽約吧。”

傅長川的目光還留在書頁上,閑閑靠着沙發,等她挂了電話才說:“搞定了?”

“嗯。”她也莫名覺得松了口氣。

他忽然就輕聲笑了,目光擡起來落在她身上,仿佛在看涉世未深的孩子:“這麽點小事,值得你翻來覆去這麽糾結麽?”

阮之語帶諷刺:“哈,這點錢對你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你想塞人就塞人。可這是我的大項目,你知道事到臨頭被人擺一道的感覺麽?”她越想越來氣,“還有那天晚上,你存心讓她和我擡價!你到底是多想讨好她,一枚胸針而已,至于這樣和我過不去麽!”

阮之就是這樣,生氣吵架的時候嗓門會越來越大,臉漲得通紅。在她之前,傅長川真的沒見過這樣女孩子會這樣直接粗暴。

好在已經習慣了,他看着她的表情,忽然又有些神游——如果他們有了孩子,孩子做錯了事,她還會這麽吼一嗓子麽?

這個突如其來地想法的想法令他怔了怔,孩子,為什麽他又想起了孩子。

他稍稍低下頭,不讓阮之看到此刻的表情,卻也心知肚明,這是他們之間的一根刺,不會有誰輕易提起。

沉默了一會兒,他才慢條斯理地說:“你好像忘了,是誰先騙我去那裏想要炒新聞的。怎麽,現在新聞出來了,你嫌炒得不夠熱?”

阮之噎了噎,他這人話不多,不過就是這麽一針見血刺得自己沒法反駁,可就這麽認輸也不甘心,梗着脖子挖空心思還想說點什麽,對方卻懶得和她吵了,目光重新落到那本書上,安靜地說:“梅靜的父母,之前你也知道,幫過我不少忙。現在梅靜的事,我這麽做不過舉手之勞,也算是還些人情。”

阮之異常刻薄:“哈,連人家爸媽都搬出來,找這麽多理由,還不是喜歡她?再說了,梅靜這種大家閨秀,人家爸媽還未必喜歡你幫她進娛樂圈呢。”

沒想到這句話說完,傅長川怔了怔,十分坦率地說:“你說的這個,我的确沒想到。”頓了頓,又有些懊惱,“伯父伯母那邊,我應該打聲招呼。”

“是啊,她的父母你也要考慮,你這麽面面俱到,怎麽不考慮前妻的想法?”

傅長川順手翻了一頁,目光落回在書上:“你也知道是前妻了。前妻只需要考慮贍養費的問題。”

阮之簡直覺得是自取其辱,冷哼了一聲,不打算和他說話了。

結果他又接上一句:“……你在意什麽,總得說出來,我才知道。”

這句話說得波瀾不驚,阮之仔細琢磨了一會兒,才撇嘴說:“我說了,你就會做?”

傅長川也想了想:“看情況吧。”話音未落,電話響了,他看了看來電顯示,走出書房才接了起來。

阮之是個暴脾氣,可是一些細碎小氣的事也是從來都不屑去做的。和傅長川結婚後,就沒做過偷看短信查崗之類的事,傅長川倒也不會瞞着她,所以像今天這樣避開她接電話,也不知道在談些什麽,阮之有些好奇。

她蹑手蹑腳地走到門邊,傅長川的聲音有些低,她也就隐約能聽清說話聲。

“……今天走不開……過兩天再安排吧。”

從他的語氣聽起來,應該是連歡。

那就是公事了。

阮之興趣缺缺正準備撤離,傅長川的聲音又有些不悅:“……我的身體難道自己不知道麽?!”

他身體不好?

阮之怔了怔。

因為家族遺傳,傅長川患有一種血液疾病——血友病。血友病拉丁文原意是“嗜血的病”,簡單的說,是病人的血液中缺乏凝血因子,一旦發生出血現象,很難自發停止。當然,傅長川的病症并不嚴重,大多數時候,他神氣十足地在那工作,阮之甚至會忘記這件事,總覺得他比任何人都健康。

傅長川已經挂了電話,阮之連忙回到自己座位上,裝出正在看郵件的樣子。

他片刻之後就進來了,依舊坐在沙發上看書,阮之偷偷從電腦後邊瞄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總覺得他臉色蒼白了一點。她有些心不在焉,往電腦上敲了幾個字,覺得不對,大呼小叫起來:“我的文檔被删了!”

那份加了自己批注的項目文件忽然間就從桌面上消失了,回收站也沒有。所以一上午的心血都白費了麽?

阮之這邊雞飛狗跳,傅長川放下書走過來,微微俯下身,接過了鍵盤。

他的陰影把她攏在其中,帶着很清爽的味道,修長的十指在鍵盤上迅速地敲擊起來,沒多久,輕輕松了口氣說:“是這個嗎?”

桌面上已經重新出現了那個文件,傅長川見她沒反應,又問了一遍:“是這個嗎?”

阮之依舊在恍神,下意識地伸出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又摸了摸,似乎在感受溫度,問:“你冷不冷?”

她的舉止有些怪異,傅長川沒吭聲,也沒動。

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心十分的柔軟,那種觸覺亦有一種溫柔的味道,他一時間竟有些貪眷,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低低地問:“你怎麽了?”

阮之下意識要把自己的手抽出來,可他握得很緊,她只好一動不動任他握着,努力将注意力放在電腦上,臉頰微燙:“是這份。”

傅長川“哦”了一聲,略微側過頭,從她的發絲之間,可以看到她的僵硬的表情,也帶着些微的羞澀。他忽然間就心情大好,索性俯下身,臉頰幾乎都要與她相貼:“……那你怎麽謝我?”

阮之意識到他是故意的,立刻伸手把他推開,惱羞成怒:“離我遠點。”

他也不生氣,微微垂了眼眸,戲谑着說:“是你先摸我的。”

阮之半晌也找不出話來辯駁,只好憤憤站起來說:“走開,我去上廁所。”

走出沒兩步就聽到傅長川說:“午飯想吃什麽菜?”

阮之停下腳步:“你要做嗎?冰箱裏好像沒菜。”

他想了想說:“我讓人送來,就做兩個你喜歡吃的吧。”

多半是要讓連歡送來,阮之想起那個電話,急匆匆走進卧室的衛生間,順手反鎖了門。

撥電話給連歡的時候,阮之手有些抖,等到電話接通,直截了當就問:“歡歡,剛才是你打電話讓傅長川去醫院嗎?”

連歡卻猶豫了一下,大概沒有傅長川的同意,并不敢說出實話。

“他的病怎麽了?最近嚴重了?”阮之只好說,“你跟我說實話,我讓他去醫院檢查。”

“如果能讓傅先生去當然最好了。”連歡斟酌着說,“其實不是很嚴重,不過每次體檢傅先生都不大樂意去。加上這次阮小姐你又出了點事,他說想看着你……”

“看着我幹什麽?!我又不是小貓小狗。”阮之絞盡腦汁想了會兒說,“這樣吧,你再過半小時過來,我把他弄去醫院。”

她慢吞吞從衛生間出來,在卧室裏坐了一會兒,傅長川就來敲門了:“你沒事吧?”

“有點累,想睡一會兒。”她悶悶地說了句。

傅長川推開門進來看了一眼,見她果然沒什麽精神,關照了句:“別睡太久,一會兒叫你起來吃飯。”

阮之窩在床上,忽然想到昨晚那個夢。

如果受傷的人是傅長川……她固然是打死不要欠這個人情,可是再想下去,心裏一抽一抽的,痛得剜心剜肺。

杜江南告訴他傅長川有這個病的時候,其實她沒什麽概念。後來有一次,她幫杜江南去跑腿,送點東西到傅家。黃叔十分客氣地說他在書房等她,結果她剛進去,恰好遇到傅長川發脾氣。

現在回想起來,那是唯一的一次,他失态了。

傅長川手裏那個杯子本來是砸向門的方向,她恰好進來,于是他下意識地改了力道,往右邊一偏。

右邊是牆壁,杯子砸上去,碎片卻反彈了回來,直接刺到了他的手臂上。

屋子裏一片寂靜。

阮之只覺得自己一顆心跳得越來越快,四肢卻不聽使喚,只能站着一動不動,連舌尖都開始發麻。

傅長川的襯衣被割破了,鮮血正用肉眼可以見到的速度流出來,洇染出一塊塊紅色痕跡。

甫一見到這個場景,黃叔倒吸了一口涼氣,也來不及說什麽,一把推開阮之,從她身後的櫃子裏取出了藥箱。可是傅長川只是冷冷站在那裏,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臂,諷刺地一笑:“留這麽點血又不會死。”

是一種完全不在乎的語氣。

阮之看着他越來越蒼白的臉色,隐約覺得,他不止是在憤怒生氣,只怕隐匿更深的……是痛苦。

可是會是什麽事,令他這樣的人都覺得痛苦呢?

醫生匆匆趕到了,挑出了幾片碎玻璃,又用簡易繃帶加壓、冷敷止血。

“先生沒事吧?”黃叔在一旁急得搓手。

醫生正将抗纖溶藥物緩緩注入傅長川的靜脈中:“還有一塊玻璃沒有取出來,這裏取太危險,我怕會止不住,要去醫院。”

“就在這裏取。”傅長川忽然開口,聲音并不高,卻帶着絲毫不願聽勸的執拗。

鐘醫生是傅長川的保健醫生,看着他長大,大約是這家裏唯一不慣着他脾氣的,聽他這樣說,也發了脾氣:“你家有血漿嗎?!那幹脆都別治了!”

這是阮之第一看到傅長川的病,傷口已經處理了這麽久,冷敷、加壓、打針……可是血還在往外滲,汩汩綿綿的,仿佛是擰不住的水龍頭。她呆呆看着傅長川,忽然覺得,這樣子流血不止,遲早,他的血會流完的吧?

僵持了很久,阮之的聲音有些發抖:“傅先生,你真的不去醫院嗎?這樣流血……會死人的。”她很害怕,卻依舊努力勸他:“你再生氣,也不能不要命呀!這樣惹你生氣的壞人會很高興的。”

不知道為什麽,那個“壞人”的用詞竟讓傅長川覺得很好笑,也很有趣,腦海裏沸騰的溫度正漸漸地冷卻下來,擅長分析與衡量的思維終于漸漸地回來了,他的雙手扶在椅子上,慢慢站了起來:“去醫院吧。”

黃叔就站在他旁邊,想要伸出手去扶他,終究還是不敢,只能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走過阮之身邊時,傅長川停下了腳步,如果不去管此刻他身上滴滴答答的水和血,他的語氣和表情,鎮定一如往常:“今天吓到你了。”

她的确有些被吓傻了,只能勉強笑笑:“沒關系的,您趕緊去醫院。”頓了頓,又說,“您放心吧,今天的事我不會說的。”

現在回憶起來,阮之對于他那天為什麽發這麽大的脾氣還是一無所知。在那之後,他也并沒有如此暴怒過。那件事,和這個遺傳疾病一樣,之于他似乎是禁忌,從來不曾提起。而她,也只好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

阮之看了看腕表,時間差不多了。她伸手拉掉了紗布,看了看傷口,又輕輕碰了一下。到底還是狠不下心,她只好拿紗布隔在中間,深吸了口氣,然後死命掐了下去。

真是活生生撕裂了正在愈合的傷口,阮之痛得說不出話來,紗布上又有血跡滲透出來了。她大聲喊傅長川:“我要去醫院!”

傅長川正在榨果汁,雙手濕漉漉的進來,眸色沉了沉:“你碰到傷口了?”原本是想要罵她的,可見她随時要落淚的樣子,到底還是忍住了:“別動,讓我看看。”

他的指尖冰涼,秀挺的眉峰微微蹙起來:“怎麽這麽不小心?”

阮之現在是真的痛,大呼小叫:“我不小心踢到的……已經很痛了你還要怪我?”

傅長川去客廳拿藥,連歡來了。她剛到廚房放下食材,就聽到卧室裏阮之在狼哭鬼嚎,傅長川臉色鐵青,她大氣都不敢出,只好跑去問阮之:“阮小姐,你還好吧?”

“歡姐,我要去醫院。”阮之掙紮着坐起來,一邊控訴傅長川,“他還是不是人啊,我都這麽痛了還不肯送我去。”

她才知道阮之的腳受了傷,連忙走過去看了下,有些哭笑不得,傷口明顯是新裂開的——她要騙傅長川去醫院,也不用這麽真刀實槍地來啊。

傅長川在家居的抓絨服外随便套了件駝色的厚毛衣開衫。

平常人穿起來會顯得十分臃腫的衣着,在他身上竟然也顯得十分挺拔清俊。阮之确認了一遍:“你陪我去醫院嗎?”

他不耐煩地點點頭,手裏還拿着紗布和膠帶,俯下身幫她簡單包紮。

從阮之坐着的角度,恰好能看到他一低頭,肩膀平闊,但是……似乎清減了。

“喂,這段時間……你好好吃飯了嗎?”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捏捏他的手臂。

其實還是挺結實的,她就把手收回來了。

可傅長川的動作卻僵了僵,停頓了好一會兒,才淡聲說:“怎麽了?”

“我覺得你瘦了啊。”

“你在擔心我?”雖然聲音竭力平靜,可是掩飾不住細微的笑意。

“雖然我是不大喜歡你,不過也不希望你生病啊。”阮之誠實地說。

傅長川已經幫她包紮好傷口,目光在紗布上凝視片刻,突如其來地問:“你故意的?”

“啊?”她反應過來後又有些心虛,“什麽故意的?”

他定定看了她一會兒,終于沒有再追問:“走吧。”

去醫院的路上阮之對連歡說:“我想要鐘醫生給我檢查。”

傅長川捏了捏額角:“這點小傷還找鐘醫生,你還真不客氣。”

連歡怕阮之口快露出破綻,連忙說:“沒關系的,鐘醫生這兩天也在醫院,我剛給他打過電話了,讓他看下也好。”

阮之立刻反擊:“是啊,鐘醫生都不嫌煩,你啰唆什麽。”

“那就和鐘醫生說下,我順便也檢查下吧。”傅長川的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擊。

連歡在開車,目光往後視鏡移了移,同阮之交錯的瞬間,彼此心知肚明地松了口氣。

“想讓我去檢查身體就直說。”傅長川又不輕不重地補上了一句,“不用一搭一檔,還傻到要這麽折騰自己。”

……連歡假裝專注地開車,她沒和阮之串通出這麽笨的主意好麽?

阮之漲紅了臉,為什麽這麽感人的事在他嘴裏一說,就顯得自己分外的,蠢呢?她沉了臉,一路上再也沒理他。到了醫院,鐘醫生果然已經等在體檢室了,沖阮之笑了笑:“好久沒見了,傅太太。”

“……你叫我阮之吧。”阮之笑笑說,“我不是傅太太啦。”

傅長川打斷了他們的寒暄:“鐘醫生,麻煩幫她看看腳上的傷口。”

鐘醫生用“不用你說”的眼神瞪了傅長川一眼,沒好氣地說:“我知道,你先跟我進來。”

傅長川摸摸鼻子,回頭對阮之說:“我先過去了。”

有小護士領着她去清洗傷口,其實并不嚴重,等到處理完,護士關照她兩天後回來換藥。阮之和連歡就坐在醫院走廊的凳子上聊天。說起昨晚的事,連歡聽得倒抽冷氣:“幸好你倆都沒事。”想了想,又說,“難怪傅先生給自己放假了。”

“我這點小傷還好,他沒事就好了。”

連歡聽她這麽說,忍不住笑了,小心翼翼地問:“你們……和好啦?”

“什麽和好啊。”阮之翻白眼,“我受傷總比傅長川受傷好。他那個毛病你又不是不知道,有點磕磕碰碰的,我可擔當不起。”

連歡的表情有些失望:“阮小姐,你不能這麽想。如果老板知道你會受傷的話,他一定寧可傷的是他自己。”她見阮之沒什麽反應,又說,“你看今天,老板那麽不想來醫院,可你逼他來,他也就來了。”

“怎麽?你是在勸我們和好嗎?”阮之故作輕松地說,“心意我領了。可我和他之間的事……”她頓了頓,忽然有些心灰意冷,“歡姐,你去看看他怎麽樣了?”

沒多久,傅長川出來了:“走吧。”

阮之琢磨他的表情,問:“怎麽樣?”

他一直抿着唇沒開口,似乎是在想怎麽回答她,過了一會兒,才懶懶地笑了笑:“你承認是關心我,我就說。”

“……”阮之只好嘴硬,“我才不想知道。”

結果話一出口,又很有些懊惱,糾結了半天,才說:“好吧,我承認關心你,醫生怎麽說?”

他眼神露出些微地笑意,聲音卻很平淡:“還好,死不了。”

……這算什麽爛答案。她當然曉得他是死不了的啊。

出了醫院,傅長川讓連歡自己回去,而車由他來開。兩人坐在車上,卻沒有說話,忽然,他輕聲問:“阮之,你還會……再嫁人嗎?”

正巧是一個紅燈,他緩緩踩下剎車,目光依然直視前方,表情是凝重的,聲音又略略帶着一絲不穩。她看着他英俊的側臉,忽然有點難過。她想了想,用一樣的話回敬他:“你承認還關心我的話,我就暫時不嫁了。”

他笑了笑,到底還是沒有說“我承認”。

她是用開玩笑的語氣說的,他不回應,說不上丢臉,可阮之莫名的還是覺得有些難過。

一直以來,她不期待他的愛情,所以也吝于付出。一直吵吵鬧鬧,你争我鬥也挺好的。只有那麽一兩次,她也會想想,如果能彼此相愛,其實也不錯。

可是她也知道,他根本連讓她去愛的機會都沒有給。

再想下去,就有些傷感情了,阮之很快調整了情緒:“我想吃糖醋丸子。”

他也若無其事地接話說:“好,這幾天你想吃什麽都行。”

接下去的兩天他們都在家裏沒去上班。

合同的部分已經交給法務部去和電視臺審核,加上杜江南又給她放了假,阮之一下子無所事事起來。早上睡醒的時候就已經快十點了,還要縮在被子裏看小說,看着看着傅長川就毫不留情地來敲門。

阮之喜歡看那些長達百萬字、男生打怪升級的小說,雖說毫無營養,可一看就收不住。好比男主角從一級升到了十級,她就想看到十一級再起床。一拖再拖,傅長川連門都不敲了,直接進來說:“起床。”

她不理他,傅長川直接就把手伸到她被子裏摸了摸:“腳都冰涼了,你再不起來,我去關暖氣了。”

阮之尖叫起來,對他怒目而視。他就輕而易舉地把她手裏的iPad搶走了,眼神從頁面上掠過,鄙夷:“看什麽亂七八糟的小說。”

“我是不能和你那些馬克斯·韋伯啊,亞當·斯密啊相比。”阮之從被子裏露出一雙眼睛,“我就一俗人,不然怎麽襯托得你上等呢?”

吃過飯,阮之窩在沙發上曬太陽,中途接了好幾個電話。傅長川遞了個削好的蘋果給她,等她打完電話,調侃說:“發財了?”

“和你是沒法比。”阮之十分謙遜,“也就是公司要上市了,聽着好聽,其實拿不到錢。”

這兩天閑着她就在網上看樓盤,之前那套是無論如何不敢住了,新的也不是不好,可她自從惦記上了一號公館,就曾經滄海難為水了。

“我跟你商量件事好不好。”她拍拍身邊,示意他坐下來。

傅長川手裏拿了杯溫水,眼神略有些警惕:“什麽事?”

“我想貸款買房。”她臉皮很厚,“你幫我擔保吧?”

“……”傅長川伸手揉揉眉心,不動聲色,“你還真開得出口。”

“只要擔保就行了。”她信誓旦旦,“又不是找你借錢。”

傅長川微微笑了笑:“這種時候不講骨氣了?”

“骨氣不能當房子住啊。”阮之也是苦惱地嘆口氣,“黃曉峰已經保釋出來了,說是鑒定精神有點問題,我是不敢回去住了。”

他“嗯”了一聲:“把那套賣了吧。”

她剛想問“我住哪”,傅長川說:“……你住我這裏。”

阮之怔了怔,嘴硬說:“我不要寄人籬下。”

他甚至沒看她,低頭喝了口水:“那套賣的錢給我,把這套過戶給你。就當是賣給你了。”

阮之長樂園那套房子是不錯,可是不論地段還是面積,往高裏算,市價也不過傅長川自住的這套一半。這筆買賣,于她自然是穩賺不虧的,可他這一賣,還真有些缺心眼。

她幹笑了兩聲,開口的時候臉皮雖然厚,可她也沒想這樣占他便宜。

轉念一想,他們之間相處的很多時候都是這樣,她獅子大開口,漫天要價;本來以為至少他會就地還錢,可他從來都很輕易地答應了。

“傅長川,有個問題我想了很久了。”她來回搓着自己的指尖,“要是和你結婚的不是我,比如說是梅靜,離了婚,你也會這樣大方地對她嗎?”

他喝了口水,側臉沉靜,修長的手指扣在透明的玻璃杯上,因為用力,指甲就顯得有些蒼白。

這個問題很好回答,甚至不需要多考慮,可他還沒開口,就聽到她糾結地說:“算了,你別回答了,我現在不想知道。”

“那你為什麽要問?”

阮之硬扯的理由連自己都覺得荒謬:“因為我在想,你要是再婚又離婚,你就有兩個前妻,你對我……會不會沒那麽大方了?”

傅長川側過頭,上下打量她,目光略有些不善,仿佛覺得勉強自己和她說話是在挑戰自己的智商下限:“雖然我不知道那時候怎麽會選了你結婚,不過你放心,我還沒有随便和人結婚的愛好。”扔下這句話他就走了。

阮之一個人坐在陽臺上,水果很清甜,她也沒覺得多生氣。

隐隐還覺得高興。

為什麽每次都使勁地折騰他呢?

其實,她也只是想要,那麽一點點的,在乎啊。

休息了兩三天,腳也去醫院換了藥,傅長川終于同意阮之去上班了。

她重新踏進公司的時候,精神奕奕,連杜江南都誇她:“之姐,看起來容光煥發啊!”

她對老板笑:“托你的福啊,公司要上市了,我也能小賺一筆。”

這段時間公司上下都在忙上市的慶典,向來瘋狂工作、但是卻對股權并不算太在意的阮之,之前也抽了點時間,專門和理顧問聊了聊。這才多少弄明白了,其實杜江南在美星所持有得股份并沒有想象的那麽高,早先一些私募基金投資進來,稀釋了一部分的股權。

公司是上升期,杜江南的朋友又多,能找到投資并不奇怪。更何況他的主業也不放在娛樂圈上,能巧妙地保持住主導地位,隔三差五來看看,就當做是餘興,十分符合他的個性。

“對了,你來我辦公室,有些事和你談談。”

杜江南親自給她倒了茶,一本正經地坐在辦公椅上,看那個架勢十分嚴肅專業。阮之心底倒有些忐忑,沒想到一開口,他還是沒正形:“……和傅長川怎麽樣了?”

“你去問他啊。”阮之沒好氣,也篤定他不敢去問傅長川。

“怎麽說當年也是因為我你倆才認識的。”杜江南嘿嘿笑了笑,“其實昨晚我想去傅長川家裏喝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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