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水榭裏,蘇禾攏着身上的薄褥睡得安穩,先前被太子撥弄開的阿貍跳上了屏榻,趴在她的胸脯前,與之同睡。
一人一貓睡得溫熱,貓尾巴一晃一晃的,若是被太子瞧見,他又得吃醋了,拎着阿貍關進籠子裏都不一定。
“娘娘醒醒。”
蘇禾在半夢半醒間似乎聽見有人在喚她,還真是擾了清夢呀,她睜開眼眸。
岚兒那張清秀的臉蛋近在咫尺,把蘇禾驚得一顫,往後挪了身子,“岚兒你這是做什麽啊,吓死我了……”
岚兒退遠了一些,眨巴眼無辜道:“娘娘切莫再睡了,奉天殿來人了,說是讓你過去一趟,太子殿下還交代娘娘別犯困了。”
岚兒一面說着一面将蘇禾胸脯上的阿貍拎起來,放在一邊。
蘇禾也坐起身來,滿心疑惑:“怎麽突然讓我過去一趟,莫非是見見景将軍嗎。”
岚兒忙去給蘇禾找來了外衫,“這個奴婢就不知曉了,娘娘啊還是快去瞧瞧吧。”
蘇禾提了提精神,将外衫穿好後還梳妝了下儀容,一張嬌顏美豔動人,畢竟要去禦前的,可不能給殿下丢面子。
随後便離了東宮,乘上步辇往奉天殿去,可見一路上的雨水未幹,仍是濕漉漉的。
待蘇禾跟着太監緩緩走到奉天殿前,只見明殿裏站着好幾人,就連林丞相與林容鈞都來了,林大公子就這樣出現在聖前真的好嗎,就不怕被發現男扮女裝的事?
蘇禾入殿而來,一眼就望到太子殿下,不是她情人眼裏出西施,是她家殿下真的好看。
還有那個身着勁裝的高個子壯漢,便是鎮北将軍,還真是高呢,比殿下長上一小點,不愧是一家人。
她嫁入皇家兩年來,僅僅與景将軍只見過一面,不太熟知,只知曉這漢子成婚晚,三十六才娶媳婦呢,之前還把皇後娘娘給急死了。
這殿中還站着個女子,長得挺俏的,但這眼神怎麽直勾勾地盯着她呀,好不自在,好吧在場的人似乎都瞧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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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生什麽了嗎?總不會請她吃飯吧。
蘇禾走近後盈盈地行了禮,道了拜見的話。
皇帝見到她,眼眸裏微亮,說起來還真是,他這個兒媳,鼻梁左側上有一顆淡痣,之前還有些覺得這痣長得有些妖冶了,如今經太子一句點醒,還真是兒媳的模樣。
林長書的目光也落在蘇禾面容上,之前太子成婚時,他并沒有見過新娘長何模樣,加上太子殿下金屋藏嬌,難見太子妃一面。
此次仔細端看,林長書心尖一顫,容顏如似年少時的夫人範玉,他忍不住上前了兩步。
蘇禾見被盯着看,下意識地往太子段鶴安身後靠,幹嘛要如此看着她,她臉上有髒東西不成?
段鶴安眸色溫柔地瞧蘇禾一眼,看向林長書:“太子妃鼻梁上的痣可符合老師女兒的痣?幼年時孤也曾見過老師女兒容顏上的痣,可是分毫不差,一模一樣。”
林長書輕撇了目,不再盯下去,“是,那痣長得與太子妃如出一轍。”
蘇禾張望衆人,“你們在說什麽,我怎麽聽得不太懂。”
段鶴安回眸看向她,“阿禾不是想要尋親嗎,現在便是給阿禾尋親。”
蘇禾心中升起一道欣喜來,尋親…她将目光轉向那個陌生女子。
蘇禾又問:“與何人尋親?”
見她還在事情之外,皇帝便指了指林長書,“尋的是林家的親,這老家夥弄了個假女兒來戲弄朕,現在來了個女子認這林家的親。”
皇帝打量一番蘇禾,“你可是蘇家妾室所生,可知自己與林家有什麽關聯嗎?”
蘇禾搖頭:“我不是柳氏親生女。”
皇帝聽言高揚了眉,來了幾分興趣。
段鶴安則是對皇帝道:“先将該驗之處驗明下,兒臣會一一說明阿禾的身世去脈。老師說的腳心上的紅痣,太子妃也有,不多不少正好也是兩顆,讓太監下去瞧瞧也無妨。”
皇帝點了頭,太監行着禮将蘇禾領下去,在場之人心思各異,情勢也急轉而下,如若要林長書選,自然是現任的太子妃為他女林容笙的好,婚約一事也不必解決。
若真是她,這一切太巧了,失蹤多年的女兒最終還是嫁給太子……這是什麽緣分。
羅凝忻心思也沉了沉,若要滴血驗親她也無妨,早聽那群人販說過,滴血驗親此法不可信,有無血緣關系,皆能相融。
此法不過是騙騙這群身在高位的貴人罷了,那知民間黑話。
蘇禾去到一間房中,來個嬷嬷便要脫她的鞋,瞧了她腳心下的痣,得了空隙,她便問:“殿中今日可是認親林家小姐,剛才那個女子也來驗了腳底嗎。”
嬷嬷應聲:“可不是嗎,與娘娘腳下這一樣有兩顆痣。”
蘇禾低了下眉,殿下這是想讓她認成林家之女嗎,可是她是林家之女林容笙嗎,她自己都沒有十足的把握。“那女子在殿上怎麽說的。”
嬷嬷看過紅痣,便給蘇禾穿上了鞋,回應道:“那個女子可是帶來了與太子殿下的婚約鑒證,一把玉鎖,那可是皇後娘娘特意讓人雕琢贈于林家之女,鐵證如山,無可厚非。那女子還說了些要委屈的話,嬷嬷我識人多年,那意思擺明就是想進東宮,太子便把娘娘召來了,說是一會還得滴血驗親呢。”
蘇禾緊蹙了眉頭,這可不行了,她想了下,對嬷嬷道:“麻煩嬷嬷給本宮去取些沾醋的細鹽來。”
奉天殿中,趁着蘇禾前去驗痣的中途,段鶴安微微側身,看了一眼劉桂。
劉桂眼色微暗,便匆匆下去準備滴血的瓷具。
過了半晌,太監與蘇禾同歸,大太監忙走上前,在皇帝身前彙報太子妃腳心的确有紅痣。
聽了結論,段鶴安将蘇禾拉到身旁來,對在場人道:“與羅姑娘一樣,皆符合丞相之女的标記,依方才父皇的話,蘇禾是蘇家妾室柳氏所養之女,但并非是柳氏親生女,卻鮮少有人知曉。”
段鶴安神色自若道:“蘇禾十六年前在冀州煙雨樓被柳氏所收養,當年将蘇禾賣往花樓的那位嬷嬷正是羅家仆人,在她回到羅家不久後便病逝而亡,這個羅家剛好也是羅姑娘所說的遼國羅家一致。兒臣不知阿禾可否是林容笙,但如果是,按照推測下去,便是當年羅家人拐走林容笙後,取下身上貼身玉鎖。之後便令仆人将林容笙賣往花樓,人一旦入了煙花之地,林丞相是想尋人也尋不着了。”
林長書身形微震,來回相望蘇禾與羅凝忻,道:“我的女兒,堂堂丞相之女怎能入那花樓受人欺辱。”
羅凝忻連忙道:“這只是推測,空口無憑,我腳心下也有紅痣又如何解釋,并不能證實太子妃就是林容笙,只怕是太子殿下弄錯了,賣孩童之事羅家還做不出來,那嬷嬷可是打着羅家的稱號作孽。況且我才是有那塊玉鎖的人,是羅夫人收養了我,若非是羅夫人病逝,她又怎會把身世告訴我,而那塊玉鎖一直陪伴着我。”
段鶴安微微勾起唇,這人一着急,說話便滿是漏洞,他瞥了一眼羅凝忻,“你說羅夫人收養了你,她若不是将林容笙拐走的始作俑者,單單僅憑收養,她怎麽知道你就是林丞相之女,還能告知你的身世。難不成當年在羅夫人收養你時,人販子還會告知羅夫人你的身世?等着十六年後讓你回京城來尋親?”
段鶴安回眸看向蘇禾,又道:“而柳氏同為收養之人,分毫不知蘇禾的身世,羅姑娘你這話不太嚴謹。據孤所知當年羅夫人與林丞相恩怨頗深,一直懷恨于心,羅家拐走林容笙一事在林丞相那可是坐實了吧。”
林長書神色冷凝,并未反駁,看樣子便是默認了。
林容鈞不免撓了頭,太子這句句言語說得他都頭發麻,太子是何時去調查這些事的,他還想個無頭蒼蠅亂竄。
羅凝忻再能耐也只是個閨中女子,哪裏比太子巧言善辯,被他抓住破綻步步緊逼,更加慌張起來,“這…這些事我都不知曉,我只知與羅夫人一直慈心善信,太子從未與羅夫人接觸,你怎能胡編亂造,那我與林容笙有同樣的痣如何解釋。”
段鶴安笑了笑,“羅夫人是怎樣的人,孤是不清楚,但老師林丞相定知曉,至于痣如何解釋,誰知是不是作假。”
經這一通說辭下來,就算羅凝忻是真的林容笙,在場衆人都偏向蘇禾這一邊了吧。
蘇禾暗暗地瞥太子的側顏,覺得以前自己吵架吵不過他是理所當然的,殿下怎麽比她還了解她,這些事她自己都不知道……
蘇禾又望了下林長書,她都差點覺得自己真是林容笙了,不過這也太奇妙了吧?
羅凝忻是句句說辭皆被太子壓制,在這樣下去她便得滾出皇宮了,這才剛來就被反駁得不在理。
她淚水一湧而出,哽咽道:“民女腳心的紅痣是真的,無半點虛假,費盡千辛萬苦趕來不得出個結果,太子殿下句句言語把我駁回去,我是真真确确的林容笙,民女并不是真要想入東宮,太子何必這般咄咄逼人。”
羅凝忻抹了下眼淚,苦澀道:“若皇上與丞相大人信不過那塊玉鎖了,民女願意依太子所言的滴血驗親以便真假,證實民女的身份。”
滴血驗親,血極易相融,就算到時她與蘇禾的皆融血,也是個難分真假的方法,挽回立場,不分上下。
段鶴安笑意濃了幾分,“你倒是也依了這法子。”轉而看向皇帝,又道:“父皇你瞧……”
皇帝擺了擺手,“将東西都準備上來吧,林長書不會有異議吧。”
林長書拱手:“臣聽從陛下口谕。”
傳令下去後,不過半刻,便有太監端來一绛一金兩個小碗,擺上桌幾,分別在碗中斟上清水,桌幾放着三支銀針。
物件擺放好後,殿外風風火火趕來一人,入殿內一瞧,正是皇後娘娘景疏,衆人忙行禮,她忙着對皇帝與景遠骐說道:“發生這般大的事,怎無人去喚我,景遠骐回京也不告知我。”
皇後看着眼前的架勢,“這是……?”
皇帝将她拉過來,“你可別問了,先把事情處理完了,朕再一一同你說,你怎麽總來打岔呢,正在重要時刻。”
皇後環顧衆人,她是個明事理的人,便閉口不再多言,不過踩了皇帝一腳。
皇帝抿緊了下唇咽下話來,示意那幾人開始。
大太監轉身便對二女說道:“為了好生區別,羅姑娘滴血入绛碗,太子妃便滴血入金碗。”
言後,林長書走近桌旁,拾起銀針紮入食指,一顆鮮紅的血珠落入碗中。
段鶴安輕輕握住蘇禾的手,忽覺她手中捏着個小方包,他側目看向她。
蘇禾卻張着個圓溜溜的杏眼望着他,這是鹽醋,她以前在曲音樓聽過,這滴血驗親實則不可靠,往水裏添鹽醋,兩滴血就容不了。她打算将此放在羅凝忻那碗中。
段鶴安将她手裏的小小方包拿過來,輕輕揉捏着她的手指,眉眼彎彎,用只有她能聽到的聲音說道:“阿禾就是孤的命定太子妃,不必擔心。”
聽他安撫的話語,蘇禾心忽然靜下來,殿下是會護着她的。
轉眼間,林長生已在兩個碗中放兩滴血,心中千思百轉,找尋了十多年的女兒,突然在這一天出現兩個,恐怕在場為最激動糾結的是他吧。
雖然這滴血驗親的法子不穩,于他心中而言,早有定數。
蘇禾與羅凝忻走上前,分在用銀針紮入,指尖溢出血來,滴入碗中,靜待血融。
段鶴安上前去,用絲巾輕纏蘇禾指尖止住血。
只見那金色碗中兩血很快便滲入相融相纏起來,而绛碗中,羅凝忻的血入水中很快凝起,遠離林長書的血液,無法相融。
段鶴安似笑非笑地收回目光,這一切皆在他的掌握之中,這滴血驗親的法子确實不可靠,不過要看看怎麽用,用對了那便是真的了。
羅凝忻那張绛碗早就讓劉桂用鹽醋水浸泡過,正可謂夏月以鹽醋拭器,使有酸鹹之味,則所滴之血,入器即凝,雖至親亦不合。
這回羅凝忻有玉鎖作為證又如何,他家阿禾這便有滴血相融為鐵證,他費了如此多的口舌,真理自在人心。
衆人看着兩碗中的血,不禁頓默住,羅凝忻連連後退一臉惶恐,“這…這怎麽可能!”
“誰是真的妹妹?”林容鈞湊上前去觀看,金碗相融的血液證實了一切,他大喜起來,連忙道:“我就知阿禾是令妹!年前我就認定了。”
林長書看着蘇禾,是他的笙兒,長得如此相似,本該就是毋庸置疑的事,樣樣都是她,哪裏都是她。
蘇禾緊握着太子的手,繃着小臉,反複撇看金碗裏的血,還是覺得不可思議,這滴血驗親還真的可信啊,她居然是林家之女。
林長書斂不住澎湃的心神,慌忙地向蘇禾走來,緊緊抓住她的手,這回是千言萬語衆多卻不知如何開口,張了張嘴,只道了幾個字:“随我回府見你娘……她很想笙兒…”
蘇禾陷入了深深的恍惚中,忽然覺得不太真實,聽聞丞相夫人常年在府中吃齋念佛,她也從未見過此人,一時之間成了她娘…親娘!
而另一旁的羅凝忻見二人已着急相認了,便慌張起來,她指着绛碗道:“這不可能,你們一定動了手腳,分明滴血這法子,着血便相融的,怎麽會相離!我有玉鎖為證,腳下有二痣為證,我鼻梁上有的痣,不過是被點了,但我是真的。”
諸事已定,殿中氣氛冷然,她反駁也成了垂死掙紮。
皇帝拂了下衣袖,蔑視着她道:“這可是禦前,皇城奉天殿中,朕的眼皮子底下,能動什麽手腳。玉鎖為證又如何,當年林容笙幼小,會被人搜去貼身物件便很正常,而這金碗中的可是血脈相連的鐵證,衆目睽睽之下所發生的。”
皇帝都已發話,羅凝忻如何辯解都是廢話了,她連退兩步,情緒瞬間惶惶不安起來,不知如何應對。
一下子頹然倒下,入京之前萬萬沒想到京中太子妃竟就是林家女兒,她原本信心滿滿,如今在禦前鬧了這一出,她下場定好不到哪去,只能哭了起來。
有人歡喜有人憂,羅凝忻悲咽起來,她這是自讨苦吃。
林長書平複下心情,淡漠地看向羅凝忻,頓了片刻道:“你還是将事情都說出來吧,這麽多年我尋過無數個冒充笙兒的人,縱使你什麽都對了,但還是能感覺到你并非我的女兒。”
羅凝忻望着林長書,苦笑好幾聲,“是不是将我帶回林府還需再确認下我的真假。”
林長書默認。
羅凝忻有些自暴自棄了,無奈道:“我的确不是林容笙,我是羅夫人的侄女,羅家落敗,羅夫人肺痨逝去。我過慣了富貴,受不了清苦,便想借着玉鎖來尋份富貴日子,腳心的紅痣是我刺的,不敢在臉上刺痣,便弄了個印記。”
“太子所推測的皆是真的,當年是姑母羅夫人懷恨于丞相大人,又聽聞林家女兒與太子訂下娃娃親,姑母便有心報複,拐走了林容笙,将玉鎖拿走後,讓人将她賣去花樓。這玉鎖便一直放在了羅家,我才借此來到大滄。”
說罷,羅凝忻朝着皇帝跪着磕了好幾個頭,“只求能放民女一條生路,是民女心懷鬼胎,奸詐貪婪,妄想下半輩子榮華富貴,但拐賣林容笙的是羅夫人,與我無關呀,我只是正好知曉此事而已。”
将事情看了個來去的皇後娘娘,開口道:“本宮算是聽明白看明白了,繞來繞去,蘇禾還是本宮的兒媳,而你這個女子存心不良,包藏禍心,留不得。”
皇帝挑着眉,瞥一眼羅凝忻道:“羅家致使丞相府痛失幼女,你倒還敢前來冒認林容笙,簡直目中無人,當京中都是愚鈍之人?你死罪可免,活罪也難逃,關押大牢五年,期滿即可出獄。”
羅凝忻張望着殿中之人,倉惶哭泣,她一個尚未出閣的女兒家,關大牢五年,牢中髒亂皆是流氓地痞,她去不就是羊入狼窩嗎,待五年後出來名聲盡無,年華老去,那她還不如死了算了。
轉眼間羅凝忻滿眼含淚地被押了下去。
蘇禾見此,心裏掠過一層悲涼,只覺得她竟如此的可悲,悲在心術不正。
蘇禾回眸過來看向身旁的太子段鶴安,他容顏溫和儒雅,又張望不遠處的林家父子。
她好像稀裏糊塗地就認了親,措手不及地成為了丞相之女林容笙,太子殿下的欽定太子妃,從始至終,名正言順……
蘇禾靠向段鶴安懷裏,這是什麽神奇的宿命。
作者有話要說:太子:孤找媳婦的能力是裝了雷達的。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我是營養液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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