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遇

幽深的谷底。

“咻、咻、咻咻！”

“喵！”

貓的尖叫聲瞬間打破了谷底的寧靜，驚起樹梢上無數飛鳥。

“二毛，你這樣可不行。”一個穿着灰色麻衣男裝的少女縱身一躍，輕而易舉地跳上了纖細的柳樹，右手大拇指和食指輕輕一夾，就将那只耍賴抱着柳條不肯撒爪的大花貓給拎了起來，飄然下樹。

一番動作猶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片刻也未曾浪費，誰能設想，做到這一切的，不過是個年僅十二歲且弱質芊芊的盲女呢？

弱質纖纖、眼盲，盡管已經在這個世界度過了十二年，每每想到此處，阿長都恨不能再次擊碎那九霄雲天，好好質問天道一番，它究竟在搞什麽鬼？

是的，再次！

身為天武大陸以武入道的一代宗師，她本欲破碎虛空尋求更高的境界，萬萬沒想到，她不僅沒能到達憧憬中的高等世界，反而變成了一個剛出生就墜馬失明的小女嬰！原來移山填海的超強武藝也變得連原來的萬分之一都沒有！

此後兩年多的時間，阿長都沉浸在自我否定的陰暗心理中不可自拔，以至于她的爹娘一直憂心那次墜馬是不是摔瞎了她的眼睛的同時還摔傻了她的腦子？

好不容易重整心情從自我懷疑中走出來的阿長，立志要發憤圖強，勤練武藝，恢複曾經的實力……可是，十年過去了，她好不容易從脆弱的嬰兒變成了嬌弱的少女，各種武功也掌握得更加熟練，可實力卻沒有半點提升，身體也嬌小柔弱到被一顆小石子砸中都會淤青……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這個世界并不像天武大陸一樣充滿了兇險，人的武力值也低得驚人，不說平民，就是半個月前，她搗毀的那個叫天煞的所謂最強最古老的殺手組織的東海郡分部，就讓她徹底對這個世界的武道絕望了，簡直連天武大陸最差的修習強身健體之術的平民都不如好麽！

因此，就算她如今弱到了這種地步，想要在這個世界橫行霸道也完全不是問題。

但，執着千年想要攀登武道巅峰的心又怎麽可能就此止步？實力不能突破，身體不能強化，不要緊！她就在控制力上不斷努力，将她所習得各種武藝修習到極致，将她的每一分力量都用在刀刃上，武道之路從來就不止一條！

“喵～”二毛在她的手上可憐兮兮地叫喚着，企圖喚起小主人的憐惜之心。

阿長摸了摸它身上參差不齊的毛，十分不滿：“二毛，這都兩年了，你怎麽一點進步都沒有？還想偷懶，不行，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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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她随手把二毛往前一扔，二毛敏捷地在空中翻了身，安然落地之後，就見七片翠綠的柳葉像刀子一樣飛向它，瞬間炸毛，以尋常貓咪不可能有的詭異動作急速閃避，卻還是不幸地被削去了五绺長毛，參差不齊的毛變得更加淩亂了。

“喵！”二毛委屈地直叫喚，為自己逝去的毛毛哀悼。跐溜一下竄上了山壁，逃入了茂密的樹林中去了，它才不要變成禿毛貓！

阿長站在原地，一臉的恨鐵不成鋼，連這種程度的訓練都沒法順利完成，二毛真是沒救了！

她的腦海中不由地浮現出另一只威風凜凜的大貓的身影，陪伴了她幾百年的阿白啊，終究不能突破動物的極限，離她而去。

惆悵只是一瞬間，阿長重又打起精神，循着剛才二毛逃走的方向追去。

嗯，不錯哦，今天逃得比前天更遠了，有進步，不知道大毛怎麽樣？明天可得好好試試！阿長雄心勃勃地想要把自家的大毛二毛訓練成大商朝第一的狗和貓，稱霸動物界！

嗯？

奔跑在山林間的阿長忽然停住了腳步，在山的另一邊，有異常的動靜。

十二年來，雙目失明的阿長之所以能夠行動如同常人，全是她不懈努力強化了五感所致，她的嗅覺、味覺、聽覺、觸覺以及危機感都被提升到了這個世界的極致，可以輕而易舉地捕捉到方圓十裏內所有的聲音、氣味以及危險。

此刻，雖然隔着高高的山崖，她依然能夠清晰地捕捉到山那邊的動靜。

淩亂的腳步聲，一重一輕，行進的路線錯綜複雜，沒有章法，還時不時地停頓下來進行判斷，呼吸的聲音很重，步伐很亂，不像一般的跛子，應該是一個腿受傷且在逃跑的人。

不過，往那個方向的話……

撲通！

果不其然，掉陷阱裏去了。

極輕的悶哼聲，而沒有發出凄厲的慘嚎，阿長不由地點點頭，她知道，那個陷阱裏可是有好幾根尖木刺的，前兩天就有一只山豬不小心踩進去了，不到一刻鐘就斷了氣。

這個人本來就受了傷，現在又掉進陷阱裏，肯定是傷上加傷，卻能忍住不叫，是個心性堅毅的。

阿長對這個陌生人有些欣賞，雖然警惕心差——連那麽明顯的陷阱都能中招，但單憑這份忍耐力，就值得她去救一救了。

茂密的樹林裏，阿長灰色的身影靈巧地穿梭其中，先捉住了逃跑的二毛，随即趕到了那個陷阱處，前後不過半盞茶的功夫。

陷阱之中，失血過多的趙明淵動彈不得，那尖利的木刺穿透了他受傷的右腿，更加重了原本的傷勢，再加上久未進食，全身的力氣都揮霍殆盡，根本無法脫出這個陷阱。

絕望慢慢地浮上他的心頭，好不容易重來一次的人生，卻要早早地葬送在這麽一個拙劣的獵人的陷阱裏嗎？若是如此，他的重生又有什麽意義？

不，不行，絕不能就這麽放棄！

他努力地撐住身體，狠下心來，決定強行拔出腿上的木刺，就在動手之際，一個軟糯的聲音突然出現在他的耳邊：“想要保住腿的話，就別動！”

趙明淵微微一愣，擡起頭來，便見身着灰衣男裝的嬌小少女拎着一只大花貓輕盈地從樹上跳下來，落到他的面前，他的眼睛陡然睜大：“你！”

從茂密的枝杈中露出的斑駁的陽光灑在少女頭發上、肩膀上，微微模糊了他的視線，好似遙遠的過去再度與此刻重合。

他永遠無法忘記，在那千軍萬馬的戰場上，他被從小長大的侍衛出賣，被三皇子的叛軍包圍，好不容易支撐到五弟帶兵前來相救，卻被突如其來的一支利箭險些射中！

千鈞一發之際，灰衣的少女從天而降，猶如戰神一般抓住了那只離他的喉嚨只有一寸的利箭。

鮮血從她的握緊的拳頭裏慢慢地溢出來，她卻毫不在意，只是淡淡地看着他，道：“你的命，我保住了，一切兩清了。”

丢下這句莫名其妙的話，她又如同來時一般，迅速地消失在混亂的戰場上，從頭到尾，沒給他說一句話的機會。

他不知道她是誰，卻深深記住了那驚心動魄的一刻，萬萬沒想到，重來一遍的人生，竟然會這樣早地和她相逢。

“你……”趙明淵不由地對上她的眼睛，卻發現曾經冷淡的目光渾然不在，那無神的瞳孔明明白白地昭示着，這嬌小的姑娘是個瞎子！

“你的眼睛怎麽了？”他不由地脫口而出。

阿長：“……”

他的聲音……趙明淵開口的那一瞬間，阿長整個人都有些木木的了，太特別了，一種奇異的愉悅感迅速地席卷了她每一寸肌膚，每一塊骨肉，讓她頓時有種飄飄欲仙的陶醉感，就如同曾經每一次進階之後被成功的喜悅淹沒的感覺一樣，讓她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心目中猶如戰神一樣睥睨天下的奇女子居然對他笑了！趙明淵不由地有些恍惚，他其實是在做夢吧！

“瞎了。”

“嗯？”阿長的回答将他從恍惚中拉了出來。

“我的眼睛，看不見。”阿長爽快地說道。

關于她的眼睛，周圍的人卻總是諱莫如深，生怕觸碰到她的痛腳。而事實上，她并沒有大家想象得那麽介意。

誠然，看不到，是很不方便，但因為過人的五感，她一向比普通人知道得更多。

“你看的到，你以後會看到的！”為他接住箭羽的她，雖然冷淡，眼睛卻是明亮有神的，他不會記錯。

阿長臉上的笑容更大了：“那可真不錯！不要亂動，我來拉你一把！”

咻咻！

趙明淵只覺得一道勁風從耳邊刮過，那深深埋在坑裏的木刺就斷裂開來，随後，一只小小的左手拎住他的衣領，猛一用力，他整個人就落在了地上，正對着一只大大的花貓臉。

看着乖巧地被少女拎着後頸的花貓，再想想剛才少女拎他衣領熟稔動作，趙明淵：“……”

二毛一雙眼溜溜的碧眼好奇地盯着他：“喵！”

趙明淵想要起身，然而一陣強烈的暈眩感突然襲來，他身子一歪，就昏倒在地上了。

“喵！”二毛渾身一哆嗦，努力地把自己的身體縮成一團，企圖消除自己的存在感。

阿長默默地将劈暈趙明淵的左手擡起，快速地給他包紮了一下傷口，确定不會有鮮血溢出，才重新把手放到他的衣領之上，輕聲道：“雖然很對不起，但還是這樣更方便一點。”

說罷，她拎着一人一貓，輕松地跳到旁邊的大樹上，踩着樹木的枝杈，如同鳥兒一般再次飛躍山峰，只在途中借力幾次，無論樹枝粗細，都能承受她的重量，多帶了一個人，對阿長來說，就好像帶着一片樹葉一樣輕松，沒有任何的負擔。

作者有話要說： 新人新書，請多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