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無解
還沒來得及說話,那人已經将她往身後一推,執劍同那人戰在了一處。
刀光劍影間,蘇堯藏身于一棵粗壯的大樹後,只露出半個腦袋觀望那邊打鬥的二人。她做夢都沒想到會在這個地方這個時間碰到徐慎言。這個本應該在熙光殿裏護駕的徐大人,難道是葉霖派來的?
那灰衣人顯然不是徐慎言的對手,百招不過已是力不從心,只神思稍微松懈,便被徐慎言劈頭一劍刺了下去,劍花一挽帶起一簇鮮血,蘇堯亦不為所動,眼睛都不眨一下地看着兩人。
從前她怕這些怕的要死,可現在的蘇堯已經不是那個嬌嬌氣氣當自己還是孩子的蘇堯了。她是大雁的皇後,她也曾在長寧宮變的時候踏着一路的鮮血走來,她也是死過一次(又或許是兩次)的人了,這世上還有什麽可以使她恐懼的呢?
眼睜睜地看着徐慎言面無表情毫不猶豫地将那灰衣人解決掉,看着方才還同她心平氣和講話的一條生命轉瞬即逝,蘇堯心中竟是沒有絲毫波瀾,見徐慎言掃視一番尋找她,便閃身出來,施了個大禮道:“多謝徐大人相救。”
徐慎言眉眼間這才有些松懈,卻是驚訝了一瞬,還未等蘇堯俯下身去便立刻将蘇堯扶起,平淡道:“保護娘娘安危是臣的分內之事,娘娘這是何必。”
蘇堯卻搖搖頭,分內之事,前次,他本可以坐視不管,可只因為她一張求救的字條,帶她夜闖皇宮,從層層包圍裏殺出一條血路來。這次,他又将她解救于攝政王府之手,将封策想要利用她威脅葉霖的計劃完全破壞。這還不值得一個大禮之謝麽?
“徐大人是如何得知我在此處?”
徐慎言簡明扼要,一面在烏漆墨黑的林子裏尋找出路,一面道:“方才見娘娘有難,便一路跟了過來,只是那人輕功了得,天色又暗,跟丢了一時,才将娘娘受了驚吓。”
蘇堯跟在徐慎言身後,聽到這話卻是一愣,一路跟了過來……封策逼宮突然,就連葉霖都是毫無準備,他卻……
“你早知道……”話說到一半,蘇堯自己便把自己的猜測否定掉了,如果徐慎言早知道,今天便不會是這樣的局面了。既然他不知道,那便只有一種可能了——從宮宴一開始,他便一直在注意她。為什麽?
蘇堯有些疑惑,卻不知道要怎樣開口問,只跟在徐慎言身後往回走,心裏還提心吊膽的。不知道熙光殿那邊到底怎麽樣了,也不知道這半路上會不會突然殺出一個程咬金來。沉默片刻,倒是那人率先開了口,道:“慎言倒是有一言要提醒娘娘。”
蘇堯挑挑眉,作洗耳恭聽狀。徐慎言很少主動說起點什麽,除了那次在東宮邀請過她去淮陽長公主府做客以外。
“慎言只是提醒娘娘,紙裏終究包不住火,娘娘不可能一直将陛下瞞下去,還是考慮合适的時機同陛下商量為妙。”徐慎言斟酌了片刻,終究還是沒将葉霖已經詢問過他的事情說出來,君子一諾守口如瓶,他本不該多言,只是這兩個人看得他太難受,明明是為了對方好,偏偏又誰也不肯告訴對方,非要一個人扛下來。
蘇堯卻是嘆了一口氣,同葉霖商量?說的容易。若是她沒辦法呢,若是因為醉紅塵身體一天一天弱下去直至……她不确定這個人會不會方寸大亂。如今天下未定,如何能因為她的事情再去分葉霖的心。
今夜那灰衣人倒是叫她如醍醐灌頂明白了一個道理,葉霖将她看得太重了。這樣重,不好。對于葉霖來說,她太危險,任何人都可以拿她來威脅葉霖。蘇堯甚至無法确定,若是封策真的拿她來威脅葉霖,叫他交出這江山,葉霖會做出什麽事來。可若是有一日她死了,或者穿回去了,留下葉霖一個人要怎麽辦呢?
一直跟在徐慎言身後走着的蘇堯忽然停下腳步,一字一句問道:“徐大人,你坦白告訴我,醉紅塵究竟有沒有可能解毒?”
那人也是沉默良久,才慢慢搖了搖頭。
一顆心墜入冰湖。
“那我會如何?”
“沉睡之時漸甚,直至最後一睡不醒。”如同所有有紀可尋的中毒者一樣,漸漸越來越嗜睡,最終沉浸在一個美夢裏,再也不會醒來。徐慎言覺得自己這樣說出來實在是有些殘忍的,可蘇堯是聰明人,他早晚瞞不住她,不如趁早說了,好叫她,早做打算。
蘇堯咬了咬嘴唇,出聲卻依舊是平靜的,“以現在這樣的身體狀況,我還有多久?”請叫她多些時日吧,做好能夠多到,叫他能夠忘記她……
徐慎言看着眼前明眸皓齒的美麗女子眼底隐忍的悲傷,靜靜道:“至多一年。”
林子裏寂靜無聲,只能聽見夜風拂過樹葉的沙沙聲響和偶爾響起的蟲鳴。
蘇堯垂睫想了片刻,又道:“若是我此時有了身孕,可對對胎兒有恙?”
“慎言不知。”他亦是實話實說,史上從未有過如此先例,他也無從推斷。
蘇堯點頭,也不在多問,瞬間心中已經有了決斷。
這一夜還沒有過完,蘇堯同徐慎言還沒到宮牆,甚至兩人剛剛走出那一片茂密漆黑的林子,遠遠地便看見一人策馬而來。
有那麽一瞬間,蘇堯以為那人是葉霖,就像宮變那一夜,他趕了一夜的路,将身後的随行遠遠地甩在身後,只是為了早一點見到她。只是蘇堯清楚的知道,這不可能。那個人啊,就算是贏了,也不可能扔下整個長寧單槍匹馬地來接他,皇城需要他坐鎮,長寧需要他安撫,天下需要他震懾。她的男人,是一個皇帝啊……
迎面而來的那人已經臨近,翻身下馬,一襲緋色長袍在夜風裏翻飛,見到擋在蘇堯身前的徐慎言,也是一愣,不禁出聲道:“怎麽是你?”
聽見熟悉的聲音,蘇堯從徐慎言身後閃出來,就對上一雙英氣逼人的漂亮眼睛。黑綢一般的烏黑長發利索地在身後高高束起,依舊是硬氣的男裝打扮,卻比尋常女子還要多上幾分叫人移不開視線的懾人容光。來人正是長安公府的下一任女爵,秋禦。
“今夜多虧了徐大人,本宮才能順利脫險,回去還要好好謝謝徐大人。”蘇堯趕忙解釋道,又看了看單槍匹馬的秋禦,道:“宮中情勢如何?”
“原本娘娘調來的羽林起了大作用,眼見要反敗為勝,已經将逆賊綁了押送天牢,哪知道華州又出了岔子,看來是太後早同封賊串通好,不知用了什麽法子,将華州軍調遣而來,圍了長寧,如今長寧內外兩軍對壘,形勢嚴峻,陛下擔心娘娘安危,這才遣了阿禦來沿途尋找娘娘。如今城門死守,阿禦還是尋了城中暗道勉強逃過混了出來。見娘娘無礙,陛下也能放心了。”
秋禦一口說完,便像想起了什麽似的,從馬鞍上挂着的口袋裏掏出個類似爆竹的東西點了,朝天上發了個信號。蘇堯吓了一跳,這豈不是将她們的位置透漏給了所有人?還沒來得及質問,人已經被秋禦推着上了馬,自己也緊跟上去,道:“如今娘娘安危陛下已經知道,還請娘娘同阿禦速速回京,方能使陛下放心。”
說着,又低頭對站在原地的徐慎言道:“馬力有限,只能委屈徐大人獨行了。”
見徐慎言不在意地點點頭,秋禦颌首,便策馬離去了。蘇堯被圈在馬上,心裏卻是百感交集,只求,只求葉霖能順利度過此難,她便死不足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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