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母子

? 江瑟蘇醒過來時，已是第二日的午間了。

“李霁，孩子呢？”江瑟躺在床榻上，臉色疲憊，聲音仍有些虛弱。她只知道是個女兒，但昨日還未來得及看清她的面容，便暈了過去。

李霁自昨日起就在旁邊寸步不離地守着，整夜都未合眼，見江瑟終是醒了，心底這才松了一口氣。昨夜情況危急，他不顧宜康長公主的阻攔，直接沖進了産房。看見躺在血水中奄奄一息的江瑟時，周圍的世界仿佛變成了一片空白，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緊緊地撅住了他。他在害怕，如果有了萬一，他該怎麽辦。所幸，她和孩子都平安無事。

李霁把她面頰邊的發絲別在耳後，深邃的目光靜靜地望着她，輕聲道：“我讓奶娘把孩子抱過來。”她終于醒了。

奶娘的年紀瞧着也不大，圓圓的臉龐，眉清目秀的，性情又溫和，是江瑟提前尋來的。她雖然想親自喂養孩子，但有些時候，一個人是忙不過來的。

奶娘垂着眉目把孩子交給江瑟，便躬身退了出去。将軍府的主子向來大方，規矩也不多，但是有一條，将軍和夫人獨處時，最不喜別人在旁。這規矩，夫人身邊的如清姑娘特地交代過的，所以奶娘也不敢久留。

江瑟小心地抱着孩子，輕輕喚了聲“婉婉。”懷中的嬰孩兩眼緊閉，皮膚皺巴巴的，不過在母親眼中，自己的孩子總是最漂亮的。

“是不是很漂亮？”江瑟指着婉婉，對着李霁道。

李霁仍有些心有餘悸，聽見江瑟的問聲，仔細瞧了半晌，随後極其認真地點了點頭。他的女兒，自然是天下無雙。

孩子睡着了，江瑟舍不得逗弄，身子一動不動，唯恐驚醒懷中的孩子。她擡頭望向李霁，剛想開口，胡子拉雜，青着眼圈，跟好幾夜未睡覺似的。

剛才只顧着看孩子，竟然忽略了他，想到昨日模糊的情景，江瑟眼眶一濕。

“真是個傻的，都是當母親的人了。”李霁見自家媳婦終于注意到了自己，輕觸着她的面頰，伸手把妻女攬在懷中，嘴角綻出滿足的笑意。

宜康長公主在廳中踱着步子，兒媳給她生了個可愛的乖孫女，她自是欣喜極了。她是心疼江瑟，不過母女均安，她胸口的那顆大石終是落了地了。但顧及江瑟的身子還虛弱，她拉不下這張老臉去跟兒媳搶孩子。

“李肅，你說咱們該怎麽辦？”宜康長公主把球踢給了李肅。一想到那嬌嬌軟軟的小女娃，宜康長公主的手癢了起來。

李肅倒不像宜康長公主那般心急，神色仍如以往那般冷峻，睨了宜康長公主一眼，眉目輕緩，道：“咱們搬到阿霁府上。”

一向果斷的宜康長公主此時卻犯了難，“可咱們跟阿霁早就商量好的，不能相互叨擾。”這個提議還是由李肅先提出的，不過那時是為了不讓李霁打擾他們的二人世界。此時卻要搬到将軍府，不是自打臉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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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肅輕哼一聲，“你要兒子，還是孫女？”

宜康長公主想也未想，應聲道：“孫女！”

傍晚時分，宜康長公主吩咐下人收拾好箱籠，帶着婢女随從驸馬爺，浩浩蕩蕩地駛往了将軍府。

宜康長公主要入住将軍府，江瑟和李霁自然不知情。昨日長公主一直都在，為了寬撫她，對她還說了好一通的話。在江瑟的印象當中，宜康長公主一向是個明麗強幹的女人，能這麽待她，她心中的觸動委實不小。

江瑟胳膊輕搖，婉婉似乎覺得又舒坦了些，小臉一轉，并未醒來。

“母親呢？”江瑟見李霁沐浴完，從耳房走了出來，擡頭輕聲問道，胳膊輕晃的幅度緩了些。她之前不省人事，也不知長公主有沒有瞧過婉婉。長公主的性子她也了解一些，她斷然沒有懷疑長公主嫌棄婉婉是個女孩的意思。她是怕長公主念及她的身子而有所顧忌。

李霁拿着巾帕正絞着頭發，頓了頓道：“回公主府了，你把婉婉抱緊了。”宜康長公主喜歡女娃。

江瑟聞言忙低頭去看懷裏的婉婉，雙眼輕合，嫣紅的小嘴微張，并未被驚醒。但江瑟的雙手還是攏了攏，疑惑地望向李霁，神色有些呆。

李霁清俊的眉眼帶着笑意，緩步走向床榻，撩起垂下的頭發，吻了吻江瑟的額間，猶疑片刻，又吻了吻婉婉的小額頭。

“不出所料，母親定會有所行動。”李霁輕聲道。

江瑟了然，不禁莞爾，她家婉婉倒是個寶貝疙瘩。

倆人正說話間，如清站在簾外，說是小太子殿下不願回宮，來問江瑟該怎麽處置。如清幾人也是無法，這種事情本不該叨擾江瑟，但這位太子殿下實在是特殊得緊。

江瑟驚愕，“太子，他怎麽會在這兒？”

李霁眉頭微微蹙起，披上外袍，對江瑟輕聲解釋了幾句，出了房門。

江瑟并未多想，以為是太子黏上了李霁。太子年幼，身子又弱，雖不惹人反感，但性子确實有些陰郁，不像個孩子。

一盞茶的功夫之後，李霁便回了房，神色冷清清的，見江瑟望向他，神色才有所緩和。

江瑟不由笑道：“你好歹是太子的師傅，跟個孩子計較什麽。”在劉康面前，李霁的臉色一向能黑的滴出水來。

媳婦兒不知情，李霁也不好明說，他還不能确定永安帝的意圖，在此之前，将軍府非常有必要和皇宮保持一定的距離。

“這宮外可有不少人都在緊盯着他，他可不能在将軍府中出事。”李霁輕聲道。雖然在太子離宮之時，潛在暗處的暗衛不知有多少，他可不想讓将軍府暴露在那人的眼皮子底下。

江瑟倒也沒傻到底，以永安帝對太子的重視，能讓太子出宮，必定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陰謀，難道又想引蛇出洞不成？！

正思忖間，便聽到有人禀告，宜康長公主和驸馬爺拉着家當，已經到了将軍府的門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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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臣見過母後。”

劉康剛一回宮，便迎頭碰上了蔣皇後。

宮婢和內侍都知道皇後娘娘素來不喜太子殿下，如今二人迎頭碰上，齊齊把頭垂地低低的，恨不得把臉貼到地上。

蔣皇後一身金繡五鳳常服，眉眼較以往多了幾分矜貴。見劉康上前行禮，眼神在他身上略一掃過，輕聲道：“太子這是去了何處？”說着伸手想摸摸他的臉，只是還未觸及，便收了回去。

蔣皇後對待劉康，跟對待那些拜見她的臣子命婦并無多大的區別。

劉康只覺蔣皇後指甲上的丹蔻在眼前一閃，心中的那點兒期待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母後不喜歡他。

劉康垂着小臉，臉色更蒼白了些，“兒臣去拜訪了章太傅。”

蔣皇後嗯了一聲，“趕快回去吧。”說完便目不斜視地領着一群宮婢走遠了。

大齊下一個皇帝必須是她的兒子，但不是這個身子孱弱，随時都有可能夭折的小太子。

潛意識中，劉康是希望蔣皇後多問幾句的，他也想挨近母親，但蔣皇後從來都沒給他一次機會。

劉康眼中閃過一絲陰郁。

小太監打了個寒戰，安慰自己只是瞧花了眼。一個才兩歲多的孩子，怎麽會有那種駭人的目光，定是他一時看花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