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十九】

彭希休息和工作的時間總是很跳脫。

如果簡凝和許柯開始做樣衣，他就會空閑下來，這段空閑的時間內他也沒法回家，于是經常在簡凝家裏幫着遛遛狗，做做午飯晚飯的。

雖然彭希再三提出自己可以幫着裁剪之類的，但是簡凝堅決不讓：“笨手笨腳的有多遠待多遠，沒叫你不許出現。”

彭希現在完全抵禦簡凝對他的語言攻擊，也就不再提起這件事了。

十月初，天氣開始一波斷崖式的降溫。彭希還沒反應過來，已經凍得下了二十度，他本來只身來上海的時候就沒帶什麽秋天的衣服，準備出門買幾件，正好趁着今天沒事情做，和簡凝說去附近買點衣服。

簡凝看了他一眼：“過來。”

彭希莫名其妙，但還是跟着簡凝下了樓。

簡凝把他拉到了大門口，在防盜門上的指紋鎖上輸入了幾下，然後對他擡擡下巴：“指紋。”

“啊哦……”彭希趕忙大拇指摁了上去。

“回來自己開門，沒人從二樓下來接你。”簡凝說，“走吧。”

說完，他直接進屋還帶上了門。

彭希：“……”

感覺大半個月第一回 出門放風，彭希挑了幾件長袖的衣服褲子，身上拮據又不敢買太貴的，反正穿過秋天就行，冬天有錢了再說。

提着兩袋衣服回去，天都已經黑了，彭希剛想擡手敲門，忽然想起來自己已經錄入指紋了，趕忙摁了一下。

門發出了一聲開鎖的聲音，緩緩打開。

彭希走到門口換拖鞋，忽然看見玄關的鞋架旁邊有一雙男士皮鞋，這雙皮鞋的款式顯然不是簡凝喜歡的，應該是有別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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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後通透的大廳向裏看，整個客廳燈火通明，餐桌邊也似乎坐着人，彭希把袋子随手放在了門口，許柯聽見動靜的時候已經站了起來，對他招招手：“小希，你回來了啊。”

中年男人轉過臉來，他年紀大了些，身材和臉卻都保養得還不錯，看着彭希問：“這是……”

“叔叔，這也是我們同事。”許柯介紹道，“小希，這是方叔叔，阿凝的爸爸。”

“方叔叔好。”彭希看見他就乖巧地握手，手心一瞬間已經緊張得冒了一層汗。

這是簡凝的爸爸？？那個傳說中超有錢的家族企業的總裁嗎！？

方易打量了一下彭希，他笑起來有明顯的魚尾紋，語氣卻頗為親切：“你好啊，吃飯了嗎？我們剛吃完。”

他話音剛落，簡凝就站起來收拾桌上的碗筷：“吃完就回去吧，我們還要工作。”

方易松開彭希的手，又坐回了椅子上，雙手交疊放在桌上，看着簡凝道：“簡凝，爸爸這次來是有話要和你說的，再給爸爸一點時間，說完就走。”

簡凝掀起眼皮看他：“我沒有那麽多時間。”說完，他直接轉身就走進了廚房。

“哎。”方易重重嘆了口氣，露出些沮喪的表情。

許柯和彭希互相看了一眼，都覺得自己在場有點尴尬，簡凝從廚房出來，垂着眼沒看方易：“我送您。”

“哎我有些東西。”方易走去旁邊地上，“哎喲”了一聲拍拍地上的禮盒，一個個介紹起來，“你看，都是燕窩蟲草這些幹貨，你太瘦了，可不比你大哥二哥都瘦多了，你得補補。”

簡凝搖頭：“我不吃那些東西。”

“我拿都拿來了，你就收下吧。”方易又去擡了個小箱子出來，遞到簡凝面前，“你看，這是之前我去日本買回來的什麽勁椎治療儀，你天天低頭畫畫又做衣服的，脖子不難受啊？我給你們一人買了一套，真的舒服，你試試。”

簡凝用手接住：“謝了。”

“還有還有。”方易又回身去拿東西，“我從日本還給你帶了……”

“爸。”簡凝忽然高聲喊了一聲，“您有話直說。”

方易彎腰的動作頓了頓。

彭希看了他一眼，看見他慢慢把手插口袋裏，又面似慈祥地轉過來對簡凝道：“爸爸沒事就不能來看你嗎？”

簡凝說：“您是為了下月新品發布會來的吧。”

方易張了張嘴，用手揉了下鼻子：“怎麽說呢……阿凝，你真的很優秀，甚至可以說是我最優秀的那一個孩子。你的哥哥姐姐們年紀比你大，但天賦和努力都不如你……我知道這些都是你自己的努力，但爸爸還是想說，有時候你不需要那麽拼命的。”

彭希目光一瞥，看見簡凝表面不動聲色，右手卻不知道因為緊張還是憤怒死死握在了一起。

“哦？”簡凝冷笑了一聲。

“你又是何必呢。”方易說，“這次的發布會，你哥哥的品牌已經投入了大量的時間精力，請了那麽多名人助陣，你又何必參合一腳，壓他一頭呢。”

簡凝搖搖頭，微揚下巴：“爸，你可太看得起方棟了，是他自己沒有和我競争的能力，我也完全沒把他放在眼裏。”

“……”方易臉色終于有些微微難看，“那你把誰放在眼裏作競争對手？簡璐嗎？她從小怎麽對你，我從小怎麽對你？你能不能別老把全世界都想成敵人？你看看你現在，為了這個新品發布會都把自己弄成什麽樣了？又瘦又沒精神的，你以為身邊有幾個人陪你瘋你就無所謂了嗎？”

簡凝不鹹不淡道：“我全力以赴是對對手的尊重。”

“你在新品發布會上大放異彩了能怎麽樣？背後的媒體還不是要拿我和我們家做文章！”方易也有點激動，“和自己家兄弟競争不算，還要和自己生母弄個你死我活的！到時候全世界又說你是我私生子！什麽家族恩怨沸沸揚揚寫一堆，我就天天活在你們這堆八卦裏！”

他說罷，摸了一把自己頭發，似乎是在自我消氣：“我真的弄不懂你……争這一口氣有那麽重要嗎？我對你不好嗎？你能不能偶爾考慮下我的感受和這個家？”

“有。”簡凝松開握緊的手，彭希發現他指間已經被握得通紅，他張開手對方易做了個請的動作，“很重要，您說幾次我的答案都是這句，這次新品發布會我會全力以赴，方棟如果覺得他能贏過我，那就讓他用作品說話。”

“油鹽不進！”方易徹底被激怒，氣得指着地上的補品，“多吃點補補吧！”

“慢走。”簡凝說。

方易氣得向門口頭也不回地走去，許柯和彭希在後面喊了一句：“叔叔慢走！”，方易已經大力關上了門。

等方易走後，簡凝顯然也在氣頭上，走過去面無表情踢了一腳地上的東西，向樓上走去。

彭希趕緊跑過去把地上的禮盒撿起來拍拍灰，心有餘悸地放回到了桌上，看着許柯一臉習慣了的樣子把那個勁椎按摩儀也撿起來，忍不住道：“這發生了什麽？……阿凝是不喜歡他爸爸嗎？”

“比起家裏另外幾個，這位爸爸在他心裏還能占一小部分位置。”許柯已經開始徒手拆盒子，“我去，這按摩儀好像很不錯？我查查價格……”

“為什麽他要來和阿凝說這些……”彭希問道。

“小朋友怎麽那麽八卦呢。”許柯和他湊近了點挨着，“被阿凝聽見了你還想不想活了。”

“……”彭希用氣聲道，“我就是好奇……”

許柯看了他一眼，說道：“算了，告訴你就告訴你吧……”

他把手機相冊翻出來，手指切出照片，指着圖片上的一張拍攝的邀請函圖片道：“這些是今年秋冬新品大秀的參賽品牌，你看，這是我們——”他指着一個寫着Aqua.M的logo道。

“嗯。”彭希應了一聲。

許柯手一滑，指着另一個道：“這個叫Gpi的牌子，就是方棟的。方棟是方易的第二個兒子，本來一直跟着方叔叔打理家裏的企業，游手好閑的，去年忽然想玩服裝設計了。”

“……就，自己做個品牌？”彭希震驚道。

“是啊，反正有人幫他設計，有人幫他打理，他指手畫腳一下就行了，美曰其名‘獨立品牌’。”許柯一臉不屑道，“你方叔叔人稱黃浦段正淳，方棟就差不多是段譽的地位吧，媽媽是他現在的夫人，就比較寵。”

“那簡凝……”

“阿凝還有個大哥和二姐，他算老四。”許柯手指在屏幕上移動了一下，放到了一個叫“Midea迷蝶”的牌子上。

“這是方叔叔第三個妻子，結婚離婚就一個月。”許柯嘆了口氣，“所以別人總說阿凝是私生子……其實他不是，反正簡璐阿姨也不會解釋。”

“等等……”彭希用手擋了擋，不可思議道，“你是說，簡先生的媽媽是這位……簡璐女士？”

“是啊。”許柯說，“很不可思議吧。”

彭希曾經沒有聽過簡凝的名字，但他很早就聽過簡璐的名字。簡璐很早就移民國外，在彭希印象裏他見過好幾次，業內喜歡叫她“裁剪魔女”一類的名字，在外國人眼裏，她一直都是留着齊腰黑長直，平劉海，基本面部沒有表情的亞洲女性面孔，冷靜淡漠，神秘又疏離。

“迷蝶”應該是今年簡璐開發的新生産線，她之前沉寂很久，頗有一種帶着新作王者歸來的感覺。

“阿凝對于服設的啓蒙來源于他母親簡璐，但簡璐一直都是他這幾年來心病一一樣的存在……”許柯說，“用他話來說，就是一直跨越不過去的山。無論是技術上，還是心理上……”

“現在你知道，阿凝為什麽對這次的新品發布會這麽上心了吧。”許柯嘆氣道，“他不想輸，也沒有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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