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二十】

彭希這一夜失眠得難受，翻來覆去睡不着覺。

他去露臺看了看，簡凝今晚不在這裏，他也不好意思去敲簡凝的門，能問什麽呢，好像問什麽都不對。

快臨近早晨的時候，迷迷糊糊起了床，彭希洗了個澡下樓去，就看見許柯坐在客廳裏。

“早安。”許柯蓬頭垢面的胡子都沒刮，一臉萎靡的樣子喝着牛奶，“今天阿凝不在，我們争取趕緊把最後一批樣片拍出來。”

彭希有點意外地看了眼手機：“才八點，怎麽這會出去了？”

“他回趟家。”許柯說，“昨天方叔叔來還和他說今天家裏有聚餐。”

“家族聚餐……？”彭希眨眨眼。

“方叔叔非常喜歡隔三差五地把他家人聚集在一起周末聚餐，美曰其名增進感情。阿凝有空會去，畢竟方叔叔對他挺不錯的。”許柯撐着自己腦袋，“但是他的大媽二媽和那些哥哥姐姐們可都不是省油的燈。”

“那這種聚會去幹什麽。”彭希攪動了一下咖啡，“回來不會渾身不自在嗎？”

“方叔叔算是把他放在家裏撫養長大的，即便他心裏不喜歡其他人，其他人也看不起他，他覺得既然邀請他了還是去一下吧。”許柯說，“所以我說阿凝是好人啊，除了人冷漠一點，其實誰對他好他心裏記着呢。”

“他們家真的奇怪……三段婚姻四個孩子，離過婚的還能和和氣氣一桌子吃飯。”許柯說，“方叔叔真的渣……攤上這種爸也不知道是好是壞。”

彭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用勺子攪拌了一下咖啡。

……

江邊的一處大型花園會所內。

灰色的法拉利從大門駛入，穿過花園之後在停車場停了車。

簡凝把頭發束起來，戴着複古墨鏡，穿着一件米色的垂墜感中袖衣服，腳上踩着一雙麻編夾腳涼拖，看起來頗為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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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務員給他泊完車後引路進入會所，簡凝随口問：“人都來了嗎？”

“差不多了。”服務員說，“這邊請。”

簡凝到了廳內，才發現裏面已經坐了一桌子的人。

方易坐在主位，看見簡凝進來，高興道：“簡凝到了，快和大媽媽二媽媽打個招呼，坐下來喝口茶，讓服務員上涼菜吧。”

簡凝掃視周圍，他的大哥方明，二姐方瓊，他們倆尚算友好地和他打了個招呼，還有那位看都懶得看他一眼，正在專心打手游的方棟，三個人坐了一排。

大媽笑道：“怎麽覺得好久不看見簡凝了，最近沒休息好嗎，臉色那麽差。”

二媽也道：“昨天還看見你爸給你提了大包小包的補品去呢，來，坐我旁邊來吧，我給你夾菜。”

簡凝向來不喜歡和她們多說話，徑自拉開了方棟旁邊的一個位置坐下，方棟玩着游戲，屁股還朝另一個方向挪了一些。

方易舉起杯子：“來來，大家平時都忙，抽個空聚會不容易，幹一杯吧。方棟，別玩了！”

開始上熱菜的時候，大媽和二媽兩個人互相誇了一通對方的衣服，方易喝了口紅酒，轉頭看方瓊：“你之前問我要錢，說投資的那個項目怎麽樣了？”

“不太好。”方瓊看着自己指甲嘟嘴道，“爸，你錢都給了，就別問了。”

“我看你就是被那小白臉騙了。”方易說，“他喊你投你就投？”

“不可能！”方瓊蹙眉道，“他才不會騙我呢。”

方棟翻了個白眼：“跟你說那男的不靠譜！哪兒有認識一個月就喊你投資房地産的？我合理懷疑他是房産中介等你沖業績。”

“爸！你看他！”方瓊對着方易撒嬌，“他怎麽就不能說點好話。”

“他又沒說錯。”大哥方明吃了口菜，“倒是你，自己留心點吧。”

簡凝一個人默不作聲吃了兩口菜，旁邊的服務員就給他上了個大盤，中間放了個小盅。掀開鵝黃色精巧的蓋子，裏面是炖得一小盅的湯品。

服務員又給他們上了小菜，一份麥香四溢的面包，上面點綴着鵝肝，旁邊還放着一小盤魚子醬。

簡凝喝了兩口湯，放下勺子，用盤子旁邊的貝勺挖了一勺魚子醬抹在鵝肝上，再慢慢送回了嘴裏，剛嚼兩口，就聽見方棟嗤笑一聲：“吃個飯那麽矯情。”

簡凝當然知道這是在說他，沒打算理。

一旁的方明道：“吃個飯就你話多。”

“啧。”方棟挖了一勺抹面包上，“我們都是糙人，誰和簡大少爺似的活那麽精細呢。”

“沒完了是吧。”方明說，“吃的都堵不上你嘴。”

“簡凝啊。”二媽和大媽贊美完衣服，又對着桌子對面的簡凝道，“我們方棟好像要和你參加一個什麽……展覽還是什麽啊？他雖然是哥哥，但是什麽都不懂，大家一家人，其他方面你多幫幫他哦。”

大媽也道：“對呀，好像你媽也去是不是？我和她都很久沒見了呢。”

“我要幫個屁。”方棟說，“我的潮牌，三個都是頂尖潮牌的設計師被我挖來的，等着看吧你們，絕對驚豔全場。”

“我和他不是一個類型。”簡凝拿起紙巾擦擦嘴，“幫不了什麽忙。”

“話是這麽說，但都是衣服嘛。”方易也道，“他雖然是你哥哥，但第一次接觸這個行業，經驗也不豐富，帶帶他也是應該的嘛。”

”誰要他帶了。”方棟說，“我難道還要聽他對着所有人介紹說我是他哥嗎？”

“這又怎麽樣！”方易說，“簡凝不比你優秀？他在業界都是公認的，你倒是虛心一點。”

“靠！什麽玩意兒！”方棟說，“別管我了行不行。”

“方棟，怎麽說話的！”二媽又喊起來，“怎麽和你爸爸說話呢？”

“爸，爸你看這個！”方瓊還要來插一腳。

整個廳裏，所有人大聲說話的聲音都傳入簡凝的耳朵，他低低嘆了口氣，把手機放到桌面上開始處理事情，再也不想多說一句話。

一小時後，一頓飯終于到了尾聲，簡凝不想再在這裏呆上一秒，方易還說要送他回去，被簡凝直接拒絕了。

宴席散了，簡凝出了門準備去取車，被自後方來的方明叫住了。

“簡凝。”

“……”簡凝回過頭，淡淡看了他一眼。

方明和方易長得很像，有種表面慈祥和藹的溫和感，實際上接觸過才能發現，他們城府頗深。

“爸爸昨天去找過你吧。”方明說。

“嗯。”簡凝應了一聲，又道，“怎麽，你們一個說客不夠，還要來一個嗎？”

“方棟怎麽樣，和我沒有什麽關系。”方明說，“只是我一直覺得，既然在家裏吃飯那麽不舒服，沒有必要勉強自己。”

“還有，爸沒有和你說吧。”方明說，“前幾天去醫院體檢，爸檢查出肺部可能有個腫瘤，要過幾天才能确診是良性還是惡性的。”

簡凝微微一愣，盯着他看。

“如果是惡性的。”方明說，“我們随時都要做好一些準備，如果爸沒告訴你，或許也有他自己的道理。”

簡凝忽然在那一瞬間聽出了他話裏的話，他覺得一口氣悶在胸口，喉頭鮮甜，只是這麽盯着方明看着，胃裏泛起惡心。

“……檢查結果出了告訴我。”簡凝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說什麽，轉身就走了。

十次所謂的家庭聚會裏，八次是不開心的，還有兩次只能用相安無事來形容。

吃完飯，簡凝驅車回來，彭希和許柯已經拍好了所有的定妝照，正在挑選和傳送回公司。

“阿凝，你可算回來了。”許柯看見簡凝道，“我們樣衣部分都完成啦！接下去就等做宣傳冊和現場的一些規劃了。”

簡凝繞到電腦之後确認，許柯仰靠在椅背上伸了個懶腰：“總算是告一段落了！”

“不錯，等回傳結果。”簡凝說完擡頭看了一眼，發現彭希正盯着他看，在被捉住目光之後，彭希迅速低眼。

許柯道：“今天怎麽樣？你爸沒說你什麽吧？”

“沒。”簡凝搖搖頭。

許柯湊近他看：“真的沒？你臉色不太好啊。”

“累了。”簡凝說，“我休息一會去。”

彭希看着他出了門，想了想，忍不住跟了上去。

“簡先生！”他叫道。

簡凝正準備往樓上走，聞言轉頭看他，束起的長發微微晃動了一下：“？”

“……那個。”彭希一下被他看得有點臉紅，手指了指樓下，“今天……灰灰還沒被遛過，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遛個狗？”

簡凝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會，開口：“不想。”

彭希：“……”

彭希：“……那我自己去了啊。”

簡凝手都沒擡起來，直接往樓上走去。

彭希和園丁大叔打了個招呼，用繩子牽着灰灰走出了花園。簡凝家在的別墅區都是獨棟別墅，距離還算挺遠，彭希有時候遛狗就邊跑步邊遛。

他剛把繩子在手上繞了兩圈，蹲下來和狗道：“今天有好點了嗎？還疼不疼？”

狗傻兮兮地對他“嗷！”了一聲。

彭希也不知道它到底聽懂沒聽懂，就撸了一把它的狗頭，牽着它慢慢走出了花園。

沒走幾步，餘光瞥見旁邊有人跟他并排走着，彭希一轉頭吓了一跳。

“簡先生？”他喊了一聲，聲音裏還有點驚喜。

簡凝換了身衣服，戴了一副墨鏡，他轉頭看了會彭希：“真想不通你為什麽這麽喜歡遛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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