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五十三】

簡凝至此之後, 話都變少了。

手也不捏着彭希的手幫他暖手的，一臉“你去死吧自生自滅去吧”的表情。

彭希覺得自己作了個死, 又實在覺得簡凝可愛得不行, 話比以前多了一倍, 唠唠叨叨地想讓簡凝開口，簡凝用他清清冷冷的嗓音說出帶着不标準東北口音的時候, 還有點黏糊糊的鼻音。

“吃燒烤嗎？”彭希說，“這邊的燒烤特——別好吃, 真的。”

簡凝沒有什麽表示，雙手插在口袋裏。

“簡先生一定餓了。”彭希左右看看, “我想想啊, 前邊就有一家，我從小吃到大，去不去？”

“……”簡凝看了他一眼, 低聲道, “從來沒吃過。”

“嗯？”彭希愣了一下。

“我說我從來沒這麽吃過……”簡凝說, “有時候看團隊裏公司裏有人吃，我也沒想過嘗試。”

“為什麽？”彭希問。

“……”簡凝微微翹起下巴, “反正就是不喜歡。”

彭希拽着他手臂，對他道：“那更要試試了，是覺得動作太粗魯的話, 這裏又沒有別人，只有我。”

簡凝被他半推半拉着往前走，走到一處外面遮着大棉被的棚戶邊。

“就這裏。”彭希搓搓手, 撩開了棉被。

“……這什麽……喂！！”簡凝吓了一跳，就被他拉了進去。

內裏一下就變得很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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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合着食物香氣和酒香，還有嘈雜的人聲，簡凝像被一把拉進了另一個世界，旁邊一個男人站起來後退，還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簡凝看了他一眼，男人大着嗓門道歉：“抱歉抱歉！”

彭希把他肩膀攬住勾過來，帶着他走到旁邊的一個桌前。桌上鋪了塑料薄膜，老板娘給他們旁邊放上了小暖風機取暖，給桌上的小烤架加了炭火。

“吃什麽？”老板娘丢了菜單過來，“自己劃。”

“好嘞。”彭希笑笑接過筆。

“哎等等。”老板娘剛走了兩步又折返回來，指着他道，“我認得你，你是那誰的兒子吧？你叫彭……小時候我們都喊你洋娃娃那個！”

彭希點點頭，高興道：“您還記得我啊。”

“記得記得，之前見到你姨還說你呢。”老板娘高興道，“是模特吧！哎呀，過年回來啦？”

老板娘和彭希熱切地聊了起來，室內的溫度很熱，簡凝坐下來就脫了羽絨服。他裏面穿得很薄，是件黑色的貼身高領毛衣。毛衣的版型勾勒出他的直角肩和薄而纖細的線條，背後黑發落在背上，他脫完衣服，雙手交疊墊在下巴上，垂眼看着面前正明滅的一爐炭。

此刻開始，整個室內的聲音都慢慢息了下來。

彭希注意到的時候老板娘已經走了，周遭的人不管男的女的都在有意無意地看着他們桌子議論。他們兩個高高帥帥的男人一坐走進來，就完全吸引了周圍吃着喝着的人。

但簡凝，彭希覺得他顯然有一種和這裏格格不入的出衆氣質。

他垂着眼認真或是說無聊地看着那炭火放空的樣子，像極了冬夜裏洋洋灑灑的雪，又脆弱又透明。

彭希自己看夠了，不想讓別人看自己家貓咪，警覺地擡起眼掃了圈周圍。但凡有人盯着他們桌看，彭希就叼着個杯子和他對視，對方有的直接對他笑笑，有的就撇過眼。

終于室內又恢複了熱火朝天的氣氛，老板娘也開始把他們點的東西陸陸續續上桌。彭希問老板要了雙筷子遞給簡凝，自己也拿了一雙，然後抓了把串熟練地在小烤架上翻了兩下，拿到自己盤子裏，一份份剔下來，再夾給簡凝。

“雖然覺得這麽吃失去了撸串兒的靈魂。”彭希看着對方一臉震驚看着他動作，“但是你吃一口，你試試……”

“……”簡凝手頓了頓，看見彭希撐着頭看他，慢條斯理地送進嘴裏。

彭希一邊手拿着串，一臉期待地看着他：“好吃嗎？”

簡凝嚼了嚼咽下去，雙眼微微一動，點點頭：“……嗯。”

彭希更來勁了，又給他勤快地剔下來，簡凝的皮膚白，被熱氣熏得一層紅潤，他就覺得周圍的喧嚣都聽不見了，全世界就只有簡凝一個人。

簡凝夾起一塊肉，放到彭希的盤子裏，有些無奈道：“你自己吃……”

“謝謝！”彭希連手指尖兒都洋溢高興，“謝謝簡先生。”

簡凝嘆了口氣，把筷子一放：“你再這樣我不吃了。”

彭希笑了一聲，乖乖坐直：“好，聽你的。”

“傻子麽你。”簡凝說。

彭希剛拿起一串準備吃，就看見簡凝也跟着拿了一串。他略顯笨拙地握着簽子，然後捏着筷子，把肉剔到了彭希的盤子裏。

彭希剛想開口告訴他他只要拿着吃就行了，簡凝又拿了一串認認真真又端莊優雅地垂着眼剔完，發現彭希看着他。

簡凝淡淡解釋道：“還你的。”

“每次都有借有還啊。”彭希笑起來，喝了口水，“那我留在你那邊的東西什麽時候還給我啊。”

“什麽東西。”簡凝擡眼看他。

“我的……”

“你敢說‘我的心’。”簡凝面無表情道，“我現在就殺了你。”

彭希當然不敢說了，他吐了吐舌頭，撐着頭手上翻轉着簽子：“簡先生今天都看了我小時候的照片了。”

“那又怎麽樣。”簡凝說。

“我也想看簡先生的。”彭希說，“想珍藏着。”

簡凝搖搖頭：“那我還得去方家找。”

“也是……”彭希嘆了口氣，“我還特別想看簡先生小時候長頭發的樣子。”

他說罷，手捏了捏簡凝的手。簡凝感覺到一片東西被對方推到了手裏，他看了眼彭希，薄唇微張，又垂眼看向桌下的手。

“從相冊上偷來的。”彭希低聲撒嬌，“簡先生要放錢包裏。”

簡凝看着手上那張照片，三歲的彭希戴着貝雷帽，穿着背帶褲，對着鏡頭比了個耶。

照片保存得很好，但免不了被時間磨出了一層膠片特有的暖黃色。

“簡先生喜歡老舊的東西，可我好像還沒那麽有錢買來送你。”彭希說，“這個關于我的東西先抵着……行不行。”

簡凝看了幾眼，捏在手心裏：“又說漂亮話。”

彭希知道他這是收下了，還提醒道：“簡先生要放錢包裏啊……”

簡凝抽了張紙擦嘴，并不打算理他。

他把餐巾紙丢進垃圾桶，站起來穿羽絨服，邊穿邊道：“結賬，你請客。”

“好好好。”彭希馬上跳起來，跑去結賬。

他站在櫃臺旁邊又和老板娘聊了兩句天，悄悄回頭看簡凝，簡凝正把他的蛇皮紋棕色錢包拿出來，默默把照片塞了進去。

彭希掩着嘴轉過來，正好對上老板娘的目光。

“回來過年開心吧。”老板娘說，“看把你高興的。”

“高興。”彭希捧着臉笑，“我太高興了。”

最終也沒帶着簡凝滑雪，沒帶着他看當地特色的冰雕，只帶着簡凝在周邊吃吃玩玩了兩天，簡凝還是個不愛動的類型，像冬天喜歡窩在軟墊裏的貓，而且彭希發現，簡凝在家裏的時候比較放松，還會悄悄默默觀察着其他人。

有一回，彭希和其他親戚在聊天，一個不看見，就發現簡凝坐到了彭母的後面看她打牌。他翹起一條腿，單手撐着微揚的下巴，前傾着身體，能看見垂着眼的側臉，一臉很有興趣地看着。

但實際看看，彭希又覺得他應該不是在看牌。

彭希母親家的親戚熱情又自來熟，已經單方面和簡凝混熟了。打到暢快的地方，有人在桌邊發了圈煙，遞給他一根香煙道：“小朋友，抽不抽煙？”

簡凝雙手接住，笑笑道謝。

彭希在不遠處看着他，他知道簡凝應該只抽一種外煙，別的煙碰也沒碰過。他把煙叼在嘴上，随手拿起一個紅色的塑料打火機點燃，吐了口煙，雙指夾着煙，忽然轉過臉和他對上了視線。

他對着彭希勾嘴笑笑，用夾煙的手撐着下巴，眼神看向了別處。

他應該只是想在享受一下這種氛圍。

一種他從未體驗過，之後也會回味很久的東西。

……

初四的時候，彭希和簡凝即将離開這裏。彭母和姨媽兩個人拿了滿滿兩大包特産，看得彭希都瞠目結舌：“不要帶那麽多啊！”

“要的要的。”彭母說，“小簡好不容易來一次，不帶點回去怎麽行。”

彭希怕簡凝嫌麻煩，畢竟很多也都是平常東西，想吃哪裏買都行，這也是他曾經最煩惱的事情——和長輩臨別時候的土特産拉鋸戰。

但是簡凝卻好像很有興趣，他半彎着身子，認真聽着彭母介紹“榛蘑、木耳、大紅腸、列巴”，甚至還有一小袋大米。

彭希無奈，只能收下：“……好啦好啦，帶回去。”

“你走，彭季正好回來。”彭母拍拍他的肩膀，“你也真是不耽誤躲他。”

“你這麽說就沒意思了，那明年我就不回來了。”彭希假裝說。

“要回來要回來。”彭母溫柔地給他系上圍巾，說道，“你可要記得我說的，明年是不是得帶個對象回來了？”

彭希愣了愣，簡凝翻東西的手也頓了一下，短暫的一瞬間後，彭希道：“哎呀你怎麽老提對象對象的……”

“媽媽急嘛，媽媽身體又不好，你弟弟又不省心。”彭母說，“你們模特還像明星一樣，不讓談戀愛的啊？”

“好啦，我會的。”彭希笑道，“我該走了，一會趕不上飛機了。”

“好，提得動吧？我給你們提上出租去……”

一晃眼，年就這麽過去了。

只有簡凝知道，彭希初四就要回上海也并不是真的要躲他的倒黴弟弟。春季的奢侈品行業品牌大會就在年初八，AQA複工的日子都比大多數公司早了點。

初五的早晨，彭希已經從他熟悉的冰天雪地，有暖氣的溫暖老家回到了AQA的寫字樓，看見了比他還早到的前臺小妹。

“早啊。”彭希和她打招呼，“新年好。”

“新年好。”前臺小妹對他招招手，“小希你來。”

“怎麽了？”彭希走過去。

“你看。”前臺小妹拿起一包東西驚訝道，“這是今年的開工禮品？除了開工紅包外，居然還有一包東北土特産……”

“……”彭希挑起半邊眉毛。

“人手一份啊！還是簡總親自置辦的呢……”前臺小妹說，“我怎麽覺得過個年，簡總整個人都接地氣了！”

作者有話要說：  年過完了，繼續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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