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五十六】

同居的日子就這麽開始了。

彭希卻忽然覺得不那麽開心起來。

主要是, 原本在他的狗窩只有一間房，沙發不能睡, 他就能名正言順地摟着簡凝睡覺。

可是在簡凝家, 他們有單獨的房間, 他半夜三更敲簡凝的門又不合适，去早了簡凝就在工作, 一來二去的彭希已經一周都在自己房間裏乖乖睡覺了。

……根本就是租客和房東的關系吧！

簡凝出門了兩天，終于等到他回來的時候, 已經是個周末的晚上十點。

簡凝進家門之前，就聽見家裏一陣雞飛狗跳的動靜, 他打開門, 看見一只阿拉斯加飛奔過來，在他面前剎住了腳，搖着尾巴看他。

“……”簡凝進了門, 狗繞着他的旁邊走了兩圈, 蹭着他嗚嗚叫。

過了一會, 他家另一只“大狗”就抱着貓過來了。

彭希看着他顯然有掩飾不住的激動，但走進了, 一秒變臉道：“簡先生怎麽穿那麽少……外面只有四度了！”

“從車裏出來，就想快走兩步。”簡凝換了棉鞋，被屋裏的暖氣烤得舒服起來, 走到他旁邊對他微微張開手。

彭希以為對方要擁抱他一下，結果對方從他手上抱走了貓咪。

小橘貓長得飛快，被不熟悉的簡凝抱起來似乎還有點掙紮, 左右晃動小腳試圖跳下去。彭希就貼過來安撫它，小貓前腳扒着彭希的胳膊，腰以下被簡凝抱着，一臉不情不願的。

“好好好。”彭希把它抱過來，“小橘來，爸爸抱。”

腳下的阿拉斯加則跑過來，貼着簡凝站着，不停地想起來撲他，蠢蠢欲動的。

“灰灰。”彭希兇它道，“不許吓小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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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拉斯基默默趴了下來，一臉委屈巴巴。

“吃飯了嗎？”彭希抱着貓問。

“吃了。”簡凝淡淡道，“我好累，我要先洗個澡。”

“好。”彭希點點頭。

簡凝把箱子踢進去打開，把裏面東西一件件倒出來，倒了一半道：“明天這堆送幹洗，這堆給阿姨洗。”

“這還要阿姨洗啊？”彭希說。

“你會洗？”簡凝反問，“洗壞了你賠我嗎？”

想想簡凝衣服的價格，彭希默默閉了嘴。

等簡凝去洗澡，彭希抱着枕頭站在門口來回踱步，走過來走過去，停下來又走進去。

想和簡凝開口，今天無論如何也想抱着他窩着睡。

一周啊！！！多漫長知道嗎！

彭希靠着門框在思考，一會簡凝出來怎麽不動聲色地撒個嬌，讓他的簡先生心軟。

“簡先生……今天很冷。”彭希清了清嗓子對空氣道，“我可以和你共享一下被子嗎？”

他說完抓了把頭發：“卧槽，好油膩……”

他又思考了一下，清清嗓子：“啊……小橘今天霸占了我的床，我沒地方睡了簡先生，可以和你一起睡嗎？”

他說完又仰頭吼道：“啊啊啊好別扭啊！”

睡自己未來媳婦兒一下真難。

而且這個“睡”還是字面意義上的睡，不是什麽非分之想！

浴室的水聲停了，彭希馬上豎起耳朵站直了身體，想想自己跟個變态似的，怎麽還在門口偷聽……

正想着，簡凝從裏面穿着厚厚的棉質睡衣，頭發還在滴水，走到門口愣了一下，就看見彭希靠着門框一臉手足無措的樣子，懷裏還抱着自己枕頭。

“……我那個。”彭希說。

“幫我吹頭發。”簡凝頭也不回地進了自己的房間。

彭希愣了三秒，一下欣喜起來，趕忙抱着枕頭進了簡凝的房間。

簡凝剛洗完澡，混合着暖氣，散發着一股木質混合的暖橘味，和他平時用的香水氣味一點也不相同。

他坐到椅子上翹起腳，彭希拿着吹風機在他背後。他捧起一把簡凝的長發，用粉黑色的吹風機晃動着吹拂。

難得享受的安靜時刻。

簡凝似乎有點累，閉着眼放松着靠在椅背上。彭希給他吹完頭發，用手給他捏捏肩膀放松：“累嗎？”

“嗯。”簡凝說。

“那早點休息吧。”

簡凝睜開眼擺擺手，從椅子上站起來，又坐到床上去：“早上給我爸的阿姨打了電話，他沒什麽問題，就是不吃東西，我今天回來路上聯系了兩家醫院，我準備明天去找找我爸，說服他去看一下。”

“回來的路上還在查。”彭希有點心疼道，“辛苦了啊。”

“……”簡凝嘆了口氣，“那能怎麽辦？”

“就是覺得挺諷刺的，到頭來管他的居然只有你一個。”彭希看着他，“簡先生是我見過的最心軟嘴硬的人。”

簡凝瞪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但是呢，晚上醫院也不開門。”彭希走過去，雙眉搭下來，“你只能見到我……你看，我都好幾天沒見到你了……”

簡凝挑挑眉毛。

“我真的很想簡先生…”彭希又嘀咕道，“但是看起來簡先生不想我。”

“嗯。”簡凝跨上床，“不想，而且我要睡覺了。”

“啊？”彭希跟着跨上去，“真不想啊……”

“晚安。”簡凝關了床頭燈。

彭希：“……”

他嘆了口氣，抱着自己枕頭拍了拍，仰躺悶聲道：“晚安。”

簡凝側了個身，在昏暗中看見彭希輪廓分明的側臉。

他想了想，才傾身過去，幾乎感觸不到般啄了一下彭希的側臉。

彭希愣了一下，在簡凝要轉身時一把抱住了他，把他整個人圈在懷裏。

“幹什麽……”簡凝被他困在手臂裏，“別得寸進尺。”

“明明是簡先生先撩我。”彭希把他拉近了些，“每次都這樣，每次都這樣，忍得住才是神仙吧！誰愛忍誰忍，我不行…”

他說罷，捧着對方的後腦勺就吻了上去。

只是簡凝這次沒有掙紮，乖順地像一開始就在等待。

暖橘香充斥着彭希的周圍，他簡直就有種微醺的錯覺。

但與此同時，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一下打破了平靜。

彭希不耐地在他嘴唇上蹭了一下放開他，低聲道：“接電話吧。”

簡凝手伸出床頭擰亮了燈，他半坐起來摸手機，彭希也跟着他坐起來，以為是工作電話，他從後面攬住簡凝，靠到他肩頭偷偷嗅了一口。

“喂。”簡凝接起來，“是我。”

“……”簡凝忽然背部一緊繃，彭希靠着他肩頭閉着的眼也驟然睜開。

“……好，我就來。”簡凝說，“謝謝。”

他說罷，挂了電話。

“怎麽了？”彭希直覺不好。

簡凝愣了半晌，轉頭道：“……我爸律師打來的，說我爸進ICU了。”

“？？？怎麽回事。”彭希吓了一跳，慌忙松開手，繼而轉到他面前，“你上午打過電話吧，今天不是還好好的？”

“不知道吃了什麽東西，直接腸梗阻。”簡凝咬牙道，“……私人醫生今天不在，送醫時候已經有破裂，現在在搶救。”

彭希覺得喉頭湧上一股窒息感。

他拉住簡凝的手：“過去吧，我陪你一起。”

“好。”簡凝吸了口氣，似乎在強迫自己冷靜，他站起來把睡衣脫了，拿起一件襯衫扣上，套上了毛衣。

彭希給他拿了一件厚外套，他看得出簡凝的手在抖，但臉上卻出奇的鎮定。

簡凝把衣服披在身上，手臂穿了兩次沒塞進去。彭希見狀，幫他把手穿進去，迫使他轉過來面對面，邊給他扣上了衣服紐扣。

“簡先生。”彭希扣完捧住他的臉，“看着我。”

簡凝擡眼看他。

“生離死別雖然是人之常情，但我們都是凡人肉胎，做不到毫無感情。你答應我，你不要因為你該死的哥哥妹妹們就壓抑感情，你想哭就哭，你想笑就笑。”

彭希一字一頓說完，還收緊了一些手：“別人我一定不會這麽說，但是簡先生，我不希望你這麽顧及別人的感情。”

“……”簡凝張了張嘴，垂眼道，“我知道了。”

“好。”彭希點點頭，“這就對了。”

夜裏的冷風刺骨。

明明春節已過，卻一度又降到最寒冷的時節。

醫院在市區，簡凝開過去還要四十分鐘，彭希知道他勞累，但苦于自己沒有駕照，想要給簡凝分擔一下都沒有機會。

好不容易開過去都已經過了淩晨。

彭希知道簡凝很緊張，他應該是怕忽然來了個電話，對方告訴他方易就這麽沒了。

他一直覺得，簡凝其實不喜歡方易。

只是因為方易養着他長大，或是他非常渴望這種感情，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法維系到最後一刻。不喜歡是真心的，努力維系也不是虛假的，難以用“愛”或是“恨”來衡量這種複雜的情感，對方易是，對簡璐也是。

可是大多數人看不懂。

簡凝出現在醫院門口的時候，外面蹲守了幾個不知道哪裏已經得到消息的記者。他們看見簡凝和彭希進了樓內，彭希聽見身後的人道：“那好像是方易私生子簡凝啊，看來方易真的不行了啊……”

彭希想轉過頭去給他們一拳，看見簡凝的後腦勺，又生生忍住了。

“在這裏等一下我。”簡凝看着前面道，“我去問問情況，如果時間太久，你就先回去。”

“我等你出來。”彭希看着他，“我會一直在這裏陪你。”

簡凝眉眼舒展了一下，緩慢地眨動眼睛，轉身走進醫院的走廊。

接下去就是漫長的等待。

夜裏的醫院和白日不同，夜裏的特殊看護病房和普通病房又不相同，彭希坐在兩邊交叉的大廳內，看着裏面來回走動的人。

他有點想起自己父親。

那年他過世前，他所有的親人都不在國內，在他病床前只有媽媽一人。

記憶中是個爛人，但在陪伴他成長的短短年月裏，仍然還是會有溫柔的時刻。

彭希捏了捏眉心，有些困倦，想着別去多想這些有的沒的，又擔心簡凝的狀況一步都不敢走開。

這一夜就變得特別特別長。

他自己都不記得自己等了多久，久到在醫院長椅上已經渾渾噩噩睡過去了兩次，第三次東倒西歪打瞌睡的時候，忽然聽見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伴随着咒罵和尖叫。

彭希睜開眼眯着，看向那條走廊，就看見三個人氣急敗壞走出來，一個女人背後跟着的人他倒是熟悉，是方棟，另一個是他那位妹妹方瓊，他們三個周圍還跟着別人，為首的女人大聲道：“我要報警！這件事我肯定要徹查清楚！憑什麽全是他的！他肯定做了手腳！”

“艹！”方棟也氣得直街踹翻了垃圾桶，把在旁邊的彭希吓了一跳，幸好對方并沒有看見他。

方瓊在旁邊道：“媽媽，爸爸那邊……”

“爸什麽爸呀！”女人尖着嗓子叫，“讓拿遺産的那個娘娘腔去給他落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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