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七十七】

彭希曾經覺得歐旻有些怪異, 但人還是溫和有禮，至少長相談吐言行都讓人舒服。

但現在覺得, 對方可能是利用了這點, 會制造很多的謊言去欺騙和迷惑他們。他說話的語速語調甚至表情, 都會讓人莫名産生信任。

而此刻的他，彭希吃不準他到底是什麽意思。他和簡凝彭希斷斷續續說了不少, 像自言自語，又像是一種請求救贖的演說。

跻身上流社會是假, 坐擁無數財富是假，需要靠這些人設讓自己獲得更多財富是真。

彭希覺得這樣的人反而不好言說, 他确實也沒做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 但彭希也始終放不下戒備，如果是和方棟這種看你不爽明着來的壞就算了，他讓人有些捉摸不透。

“我話太多了, 不好意思。”歐旻抽完了第二根煙, “等送走我媽後, 我在考慮離開這個城市。有些面具戴上了就很難脫下來，但我還是想……見見許柯。”

“你們都分手了。”簡凝說, “朋友立場，我也不想讓他和你多交往。”

“嗯。”歐旻笑笑，“我知道。我本來或許對他有其他的企圖, 但我是對他真的喜歡，性格樣貌每一個都是我心裏最契合的那個人，但我确實也有欺騙, 我知道‘不被欺騙’這是大多數人的底線。”

他雙手抱臂看向簡凝：“方瓊偶爾會和我說起你，可能聽多了，會覺得和你熟悉。”

“她說不了我好話。”簡凝說。

“她也沒你想象的那麽讨厭你。”歐旻說，“以前你們父親很寵她，她可能沒反應過來她今後的財富地位也會随着父親的死亡消失殆盡。和我接觸裏，她對自己母親和哥哥的厭惡也很深，但因為要依附他們，她又離不開半步。”

歐旻說：“這麽一想挺可憐的，沒腦子又沒戒心，我只是要錢就罷了，有真的騙子被她遇見就沒這麽簡單，當然也希望她別再遇見我。”他頓頓，“許柯也是……我希望他遇見更好的人。”

歐旻對簡凝道：“好了，謝謝聽我說這些，我也該回去了。改天有機會，我請你們吃飯。”

“等一下。”簡凝說，“如果你真的喜歡他，他有這些問題的知情權。你耐心解釋下會死嗎？”

歐旻無奈道：“……是，我會想一下。”

“……算了。”簡凝說，“好好照顧阿姨吧，走了。”

歐旻站在樓前和他們揮揮手，目送他們走開。彭希和簡凝去往停車場，彭希心裏有點說不出的感覺。

非要歸結，他只能覺得人性難以琢磨，好像這幾年總是遇見這樣的事情和人，讓他偶爾會覺得沮喪。

——“這個人不是表面的樣子。”

然而只有簡凝，他一直慢慢拼出來的這位看似複雜和難以接觸的人，卻比大多數要純粹。

雖然開始是因為臉……或者別的一些原因讓彭希忍不住靠近，後來就一定是純粹的特質吸引着他。

彭希想着想着，撞到了簡凝身上。

“啊。”彭希停住腳，“……嗯？怎麽停下來了。”

“是你在發呆。”簡凝說。

彭希看見已經到了車前，他拉開車門坐了上去，等簡凝坐上來，發動車子後，他輕聲提問：“所以簡先生，你會難過一個人的變化嗎？”

“要看變成什麽樣子。”簡凝說，“我遇見過太多變化的人了，有點麻木。”

彭希靠着窗戶看着外面，過了半晌道：“那麽簡先生相信，我們會一直這麽簡單地戀愛下去嗎？”

車內沉默了下來。

簡凝不知道是在思考他的問題，還是懶得回答。

但這種沒有盡快回答他的問題，讓彭希的心一下沉了下去。

“那麽你呢。”簡凝說，“問出這種問題的時候，你覺得我們會嗎？”

“……”彭希手撐着頭，“當然會，簡先生變成什麽樣子我都會喜歡。”

“不要這麽草率回答我。”簡凝說。

“……”彭希晃晃腦袋，把自己心裏那股煩躁壓下去，笑道，“晚上還可以吃到簡先生的愛心炖湯嗎？我今天想喝排骨湯。”

簡凝看了他一眼：“知道了。”

“嘿嘿。”彭希拍手道，“媳婦兒真棒。”

“……你叫我什麽？”簡凝說。

“媳婦兒。”彭希帶着笑意看他，“你就是我媳婦兒。”

“再叫你就給我滾下去。”簡凝紅着臉說。

……

三日後，彭希又要去錄影。

簡凝最近愈發忙碌，沒有空去管他的事情，但本來還是叮囑着彭希錄制時候和導演打招呼，不要幹重活。彭希雖然嘴上答應着，但是到了組裏，又覺得自己恢複得差不多了，沒有把這件事當回事。

這次錄制的時間是連續三日，剪輯成兩到三集。彭希和周之潭的合作就只有這個三天的時間，他們兩人私下交流了幾次，也就更加熟稔。

彭希和他年紀相仿，做事的态度也相同，彼此互相欣賞，彭希覺得人家天賦和努力既然都有，最後年少成名不無道理。到了組裏，周之潭化好妝，拿着手機邀請彭希自拍。

周之潭拍完，還給他修了個照片，彭希看拍得夠帥，讓對方把照片發給自己，詢問能不能發個朋友圈。

周之潭同意了，彭希就發去了朋友圈裏。下面的人都炸開了鍋，紛紛表示這什麽奇妙的組合。

彭希在這些人裏，看見喬楊默不作聲點了個贊。

和喬楊之後再也沒有說過話，彭希覺得他們倆估計到了節目結束，也不會再說上一句話了。

彭希自己也憋着一股氣，知道自己沒做錯什麽，也不想給他們的關系一個臺階下，加上董超經常煽風點火，和喬楊的裂痕一輩子也修複不了了。

第三集 的賽制出來，雙人開快閃店鋪，在一周之內把提交的創意，在節目組加工後，進入快閃店內布置，第三天開門迎客，以當日的營業金額和客單價和人氣等各項數據最後決出勝負。

“之前說的材料做成的成衣。”彭希給周之潭看，“其實單看的話确實很簡單普通，但是親膚感一級棒。”

周之潭手摸着材料，驚喜道：“确實不錯啊。”

“就用它試試吧。”彭希說，“我有預感，我們會大賣。”

兩個人花了一些時間，和工作人員協商如何搭建快閃店，如何布置。一轉眼一天就過去了，搭建完成之後，兩個人還要合力把衣服一件件在店中陳列。

因為衣服的外在元素極少，那麽配合的背景和其他的襯托就得更少，彼此才能相互映照和凸顯。彭希覺得自己審美不太行，大多數時間還是依靠着周之潭的指導和現場設計師的交流。

到了淩晨過後，彭希整個人已經困得精神恍惚，終于搞定了全部的裝修，完全的莫蘭迪色背景和站臺，冷光的投射燈，還有他們放在中間完全不顯突兀的服裝，以及一個神秘的快閃店彩蛋——他們腦中設計的最簡易式試衣間，只要用吊繩一拉，就能把一個周圍布變成圍擋的原型試衣間，讓客人能随時随地都感受衣服。

創意還是彭希想的，他把這個創意告訴周之潭和設計師後，三個人算是一拍即合，反複實驗，再做出了最後萬無一失的樣子。

“終于能休息了。”彭希伸了個懶腰，他睡眼朦胧地看着周之潭，“你怎麽那麽精神？”

“習慣了。”周之潭也打了個哈欠，“我也困，回酒店吧。”

“嗯。”彭希應了一聲，拿出手機，準備給簡凝發個消息。

他剛和周之潭，還有其他工作人員走出幾步，就看見了恰好也下班了的陸先他們組。喬楊和董超在他們後面，看見彭希的時候，幾個人都是微微一愣。

陸先可能沒有注意到其他人，還在自顧自說話：“我們四個人別一個人一個主意行不行！這亂七八糟的到了淩晨，結果還沒忙活完。我是真的服了你們了，一個個傻子似的還步調不一致，能不能聽點我的話！一個個就知道拖後腿……”

彭希和周之潭對視了一眼。

董超開口，語氣也很暴躁：“那你說的不對還不讓說了嗎？你看看你做的才是什麽傻逼玩意兒，洋不洋中不中的。”

“你講點道理！”陸先轉過來喊道，“你算什麽東西？就是個外行的模特！我才是設計師好不好！”

“哎哎哎。”喬楊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回去再說，在這裏吵難看不難看。”

“你他媽……”董超直接爆了粗口，對着陸先就指着，“你罵誰呢！”

“你罵誰傻逼呢！”陸先說罷，也要過來去抓他。

場面一下失控起來。

周圍工作人員見狀都上前拉架，彭希看見喬楊在忙亂之中，被兩個人擠在中間推來推去也沒人去幫，也不知道是誰的一巴掌結結實實打在他臉上。

彭希：“……”

場面失控逐步升級，推搡變成了拉扯現場。彭希走近了一些，想伸手試圖把喬楊拽出來未果，卻偏偏被失重倒下的人群一下撞到了腰。

他踉跄了一下站穩，就覺得又有人拽着他肩膀走，這一次可沒那麽幸運，他右肩本就有傷口未愈，使不上任何力氣。

彭希被這種撕裂般的拉扯痛感弄得大腦瞬間空白，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兩邊的人都已經被控制住。他捂着肩膀後退了兩步，再也支持不住，抓着面前個工作人員就控制不住地叫出了聲。

可能是聽見叫聲不對，工作人員喊着有人受傷，兩邊的混亂才逐漸平息下來。

“彭希？？”周之潭跑過去把他拉過來，“你要緊嗎？？”

彭希疼得臉色刷白，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周之潭終于看出了不對，他讓工作人員來架着，邊道：“他好像傷得很嚴重，能幫忙看看嗎？”

……

這一晚，給彭希時光倒流的時間，他絕不會關這次閑事。可能最近真的有血光之災，只要遇見人，不管是不是和他有關都能被來這麽一次，連站在旁邊都能被強行挨打。

為什麽動不動就有人動手？這是什麽春躁嗎？

真是只能自認倒黴。

彭希生無可戀地等醫生給他上藥包紮，一邊聽半夜趕來的導演念叨：“身上有傷怎麽不和節目組報備一下，這樣硬撐的話，萬一有個什麽事情可怎麽辦。”

“不好意思。”彭希道歉道，“我也不知道我站旁邊還有人推我……”

他目光瞥開，看見了在旁邊安靜站着，還有些驚魂未定的喬楊。

喬楊傻兮兮地看着他，看見彭希目光過來，趕緊道：“還疼嗎？”

“……”彭希搖搖頭，又說，“你站那邊幹什麽？”

“我真不知道怎麽回事。”喬楊走近了一點，還處于驚慌失措地道，“今天陸先和董超本來就有點矛盾，董超不太滿意陸先的設計，也不滿意他一天到晚指手畫腳的樣子……陸先一直說早知道不選我們組，或許和彭希你在一起還能有點默契。現在我們贏的勝算都沒有之類的話……”

喬楊咬住手指有些焦慮道：“我真不知道他們倆怎麽還能打起來。”

彭希反過來還要安慰他：“行了，你還被他打了一巴掌呢。”

他話音剛落，外面一陣腳步聲。有人進了病房裏，導演和其他的人回過頭去看，導演驚訝道：“您親自來了啊。”

彭希被他們擋得結實，也看不見外面是誰。他側目向着那方向，就看見導演和其他人側開了身，然後他看見走進來的簡凝。

簡凝臉色凝重，看見彭希之後，雙眉蹙得更深。

彭希吓了一跳，他上身還裸着，只披了一件外套，這造型着實有點詭異。

他沒有想到淩晨的醫院裏還能看見簡凝，畢竟自己根本沒有和他提一嘴這個事情，本來是想瞞着他就當沒發生的。

“我和簡總聯系的。”導演說，“我們還是需要公司劃分一下責任，彭希也沒有經紀人，我們只能麻煩聯系簡總，而且明天拍攝肯定是不能暫停的，我們看這到底怎麽弄……”

彭希心裏打鼓，看簡凝這個樣子，知道他絕對在生氣和擔心，害怕他說出什麽驚天動地的話。他先發制人和簡凝說話，語氣就不自覺柔和下來，道：“簡先生我沒事，後來的傷口開裂滲血，現在處理過後就止住了。”

“簡總您看……”導演說，“我覺得他現在也沒什麽問題。”

“不錄了。”

彭希愣住了，連帶周圍的人一起跟着愣住。

簡凝雙手抱臂看向導演：“不錄了，賠償金我出，彭希今晚就跟我回去。”

導演“啊？”了一句，有些訝異和為難：“不是簡總，這不是違約金的問題，你看這其實沒必要啊。而且你說不錄就不錄，人家觀衆會以為是我們節目組的過失，到頭來怪罪我們的話我們也很難做啊。彭希本來就是兩人組，連剪輯都不好剪……”

“走吧。”簡凝垂下眼看他，完全不給彭希一點解釋的機會。

這讓彭希這些日子一直一直郁積在內心深處的那些情緒，終于被點燃了。

“哎簡……”

導演還想說什麽，彭希卻已經從椅子上站起來，他無視其他人的眼光，臉上還是帶着他柔和的神色，但他拽過簡凝的手腕側身向前，變成了他拉着簡凝向外走，邊走邊道：“簡先生，你先過來，我和你說句話。”

作者有話要說：  怕有些人會罵簡凝，我說句話。

人物不是非黑即白，也不是百分百完美，戀愛也是逐步暴露優缺點的過程，白頭到老的前提是不斷的磨合相處，希望這個人有血有肉，就什麽都會寫一點，都是為了之後能更加深愛。

反正不要罵簡喵（罵作者也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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