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七十八】

彭希穿好衣服, 帶着簡凝出去，周圍的工作人員還探出頭來看發生了什麽, 彭希沒有理會, 只是一味抓着簡凝的手。

他和簡凝到了沒有人的地方, 彭希轉過眼看簡凝，手還沒有松開。

簡凝微微擡頭, 目光看向他的肩膀。

“怎麽了？”簡凝說，“把我拉出來幹什麽？”

“……”彭希舔舔嘴唇, 試圖先和他講道理，“簡先生, 我肩膀的傷醫生都說沒事。本來沒想到導演會找你, 他的目的應該只是想和你報備一下情況，所以……我真的沒事，不需要這麽小題大做的……”

簡凝把手抽回來, 蹙眉道：“小題大做？你覺得這是小題大作？”

“不是……”彭希下意識否認, 但很快覺得哪裏不對, 又道，“好吧确實是小題大作, 我退出了節目，給導演組造成的損失比這個小傷來得更大吧？”

“我不在意，違約金我又不是付不起。”簡凝說, “比起這個，你受傷了不重要嗎？”

“重要重要……”彭希說，“但是簡先生, 你不能因為這些事情去麻煩別人吧？”

“……”簡凝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半晌他道：“我關心你有錯？”

“沒有錯，但我真心讨厭這個方式。”彭希閉上眼，松開了抓住簡凝的手，“簡先生，你每次做決定之前，從來不問我這件事我願意不願意……有時候簡先生做的決定不一定是對的，不是麽？”

簡凝吸了口氣，他似乎因為彭希的這句直白的話語有些動怒：“你這句話又是什麽意思？”

“就是簡先生，我覺得你今天做的這個決定不對的意思。”彭希說，“……也可能不光是今天。”

“我明白了。”簡凝擡起頭來沖他笑笑，“現在是在和我算賬了嗎？所以從讓你回來，你就已經不情不願的是嗎？哦，不對，是從解約開始？”

“是。”彭希覺得這場架肯定得吵，這種感覺越拖越久，就會越積越多，于是他賭氣承認了。

簡凝點點頭：“好，我懂了，讓你從那公司出來這麽不爽？是因為離開了誰嗎？是你病房裏那個嗎？今天你被打難道不是因為要去拉他嗎？既然讓你那麽不爽，麻煩以後早點告訴我。”

“啧，簡先生，我們能好好說麽？我覺得你重點不對，你誤解了我的意思。”彭希看着他，試圖去拉他，“我想和你好好說問題，不是吵架。”

“不能。”簡凝往後退了兩步，“你別碰我。”

彭希手懸在半空，捏拳放下來，點頭道：“好，我不碰你。”

“你喜歡錄就繼續錄。”簡凝說，“我走了。”

“……”彭希本來想攔住他，但又不知道攔住他該說些什麽。

他看着簡凝轉身就走，也沒有回頭的樣子，最終什麽都沒有說出口。

彭希換好了藥，回到了酒店，離開工就只有三個小時了。彭希睡了一會，就有人來叫醒服務，他迷迷糊糊接了酒店電話醒來，坐在床上發呆。

過了一會，他打開手機，上面除了各種App的推送之外，只有一條周之潭說他起床了，想來看看他的消息。

彭希沒有回，他覺得從床上起來的這種被全世界都抛棄了的茫然感，有什麽在被從身體裏一點點剝離開。

“嗡嗡——”

彭希被手機的震動吓得一激靈，他慌忙拿起手機，才發現是周之潭的電話。

“喂……”彭希接起電話，聲音有點啞。

“起來了嗎？”周之潭說，“昨晚幾點回來的？”

“唔……”彭希用雙指揉着太陽穴，“忘了。”

“下來吃早飯吧。”周之潭說，“一錄又不知道錄到什麽時候吃飯了。”

彭希應聲說了好，開始穿衣服。

洗漱，洗澡，下樓吃飯，酒店一樓的自助餐廳坐滿了工作人員，彭希拿着餐盤去夾菜，盯着面前的菜看。

“喂。”

“嗯？”

彭希擡眼，看了眼周之潭，一臉迷茫：“怎麽了？”

“發什麽呆。”周之潭說，“你一直在往我盤子裏夾東西。”

彭希低眼一看，自己餐盤空空蕩蕩的，把食物全夾到他的盤子裏，連忙道：“啊啊啊……不好意思，多吃點多吃點……”

“不知道隔壁組怎麽樣了。”周之潭低聲說，“陸老師說什麽都不想和董超錄了，董超早上去他房間求他也沒有松口。”

“他們倆再錄下去怕不是節目上要打起來。”彭希說。

“那不是導演希望的嗎？”周之潭說，“所以導演肯定會讓他們繼續的。”

彭希有點不明所以：“為什麽？打架誰看？”

“都喜歡看啊。”周之潭說，“節目的爆點和話題不就是這麽出來的？”

彭希想想也有道理，心不在焉地說了句“原來如此。”

“倒是你啊。”周之潭和他回到位置上，“是肩膀疼麽？一直心不在焉的。”

“嗯？”彭希伸手碰了碰，“有點，昨晚傷口裂開了，把我疼得啊……”

周之潭吃了一會，看向他，溫柔的黑眸盯着他看時，總有種讓人信任的魔力：“你是在等誰電話嗎？”

“嗯？”彭希從碗裏擡起頭來，一雙眼瞪得很大。

“你一直在看手機。”周之潭奴奴嘴。

“……”彭希嘴裏叼了根面，有些不好意思，“……沒有，就是……哎。”

周之潭笑道：“随口問問，你也不用在意。”

“……”彭希向前傾身，低聲道，“你會和別人吵架嗎？一般都是怎麽和好的？”

“吵架？”周之潭一臉了然的表情，而後思考了一會，“吵架一定是因為意見有分歧，如果和好之後問題還在，那吵架的意義就沒了吧？……我的話，工作上的分歧意見大的時候，我是不肯妥協的性格，但是和對方把話說開了就好，如果說不開……”

周之潭看着他張了張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嗯？”彭希眨眨眼，“說不開呢？”

“就……”周之潭喝了口水，嘴開開合合，終于找了個合适的詞，“就找點別的方法，換個辦法再‘說開’。”

“哦。”彭希其實并沒有聽懂，又覺得對方可能說的是自己的工作夥伴，沒啥參考性，卻依然很感謝周之潭，“……謝謝，但是我現在還找不到能下的臺階。”

說着還用雙指做了個“跪下”的動作。

周之潭擺手道：“沒事啦，有時候有些事吵出來就舒服了。”

“可是舒服完就更不舒服。”彭希一臉糾結閉上眼，誇張地捂住自己胸口，“我現在好煩………我就在下不了臺階和非常想下之間糾結得頭都要白了。”

正聊着，導演那邊叫了。

“別焦慮了。”周之潭擦擦嘴站起來，“說不定錄完，人家就來和你道歉了。”

“那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彭希想了想，在手機上發微信，“我決定找個外援求助一下……”

“你還有外援呢。”周之潭笑道。

錄制開始之後，他們所有人都不能用自己的手機。彭希交了手機，開始今天的錄制。

初次開門營業，還是有點小緊張。

作業半夜在燈光中看了全貌，今天在白天裏看整個快閃店，比黑夜裏要漂亮大氣許多。彭希忍不住想拿手機拍上一張，想發給簡凝看，忽然一下想起來自己手機被收了，簡凝又和他還在冷戰。

算了……專心錄制吧。

前期的準備錄制了一些素材，之後便是驗收的時刻。雖然現場的大多數觀衆都是導演組篩選的專業觀衆，彭希心裏有點沒底，又有點躍躍欲試的感覺。

昨天他們做好的“随時換衣裝置”，是整個快閃店的亮點。

連導演看過後都很驚嘆，連聲問“真的是你們兩人自己想的嗎？”

“現在就一個問題。”彭希在開店前道，“一定一定一定要保證，上面的吊繩是沒有問題的，否則掉下來就尴尬了。”

“是啊。”周之潭手抵着下巴，看看導演，“我們的測試都已經完成，确保是不會有什麽問題，就是希望節目組別讓它有什麽問題啊。”

導演氣道：“你小子真是的！節目組搞事情對我們自己有什麽好處嗎？”

“那就好。”周之潭笑起來。

彭希還是有點不放心，四處看了好幾眼，又逐步檢查，直到導演開始現場倒數。

三。

二。

彭希吞了口口水，聽見了他說“一”。現場的觀衆被陸續放入了快閃店所在的區域，整個場景熱鬧了起來，彭希也跟着又興奮又緊張起來。

至少在今日之前，彭希從來不會覺得自己會在這件事上面緊張，當第一個顧客走入店內，之後陸陸續續有人進來，當他們親自設計的移動試衣間開始吊起布，人們駐足開始快速穿衣服的時候……彭希能夠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和成就感。

和他在T臺上面，或者拍攝平面之後，看見成品的感覺又不太一樣。

成衣穿在每個人身上，聽見別人的誇贊，接受別人的意見，彭希忽然開始能明白簡凝的感覺，簡凝應該比他還要熱愛這個行業……

怎麽又在想簡凝了。

彭希有點氣惱，晃了晃腦袋。

要當店員，還要給顧客介紹自己的設計理念，等顧客逐步變少的時候，彭希和周之潭還要中途想辦法和其他店比賽拉客。總之這一天從早到晚都很漫長，而且也應了周之潭之前那句話，他們真的一天就吃了一頓飯。

彭希開始給現場觀衆介紹他的産品，介紹這種柔軟親膚材質的優點時還要偶爾看看題詞，說道後來已經完全不必要了，倒背如流。

終于送走了最後一個客人後，看着店鋪內基本已經被賣得所剩無幾的衣服，彭希和周之潭兩個人在鏡頭前狠狠擁抱了一下。

“……我的天。”彭希聲音都啞了，話從嗓子裏出來都是斷斷續續的，“終于結束了！”

“你嗓子都啞了。”周之潭道。

“咳咳咳……”彭希趕緊清了清嗓子。

錄制完了一天的節目，還有個簡單的訪談素材要錄，全部錄完之後，這一期的整個流程算是走完了，又是一天淩晨收工，彭希整個人都相當恍惚。

結束錄制真是又苦又甜，苦是錄制過程連軸轉的辛苦，彭希錄制期間肩膀的傷口又在疼痛，但為了不拖累進度一直忍着，到了晚上看，裹着的紗布上都滲了血，傷口也沒有愈合的跡象。

甜的是，他終于在這個真人秀裏找到了一點樂趣和歸屬感，無論這期的結果如何，彭希自己至少還是滿意的。

周之潭沒有住在酒店，他還有拍攝任務要急着走，臨走前還關心了一下彭希的身體狀況。彭希連聲說着沒事，周之潭又道：“還有，一天了，和你那位吵架的趕緊和好吧。”

“……！”彭希一拍腦袋，“我差點都忘了……”

他拿了寄存的手機一直沒來得及看，等周之潭走後，打開看了一眼。

在衆多消息之中，他慢慢滑動手指，直到快滑到底的時候也沒看見自己想看見的那一部分，逐漸沮喪起來。

一整天了，簡凝根本沒有給他一個消息。

彭希心裏已經開始打鼓了，簡凝會不會一怒之下幹點別的事情，或是丢下他一個人出國去外地之類的，再或者已經把他解雇了，再或者……

他做點什麽都好，別什麽都不說，讓他很難受。

彭希掃了眼微信，發現了他早上給“場外援助”發的微信，對方已經回複他了。

尹文的頭像旁邊有好幾條消息，彭希點開來看，看見了他的回話。

——吵架肯定傷和氣啊，我們家這個你是知道的，他犟起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我能怎麽辦，我說過他了也是我倒黴，說不過他也是我倒黴，唯一的辦法就是先日，日完再講道理。

——親測，非常有效，供你參考。

“……？”彭希看着那行字，面部逐漸扭曲，“哈？”

作者有話要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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