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自從将隋心送進鐘家,夏瓴就一直心神不寧。
直到坐上出租車往市區返回時,她接到了姚曉娜的電話。
姚曉娜一上來就說:“哎呀夏瓴,好在你和那個方町分手了,本來我還想替你打抱不平來着,現在一看你果然有先見之明啊!”
說實在的,夏瓴心裏很不爽,本想嗆回去,可是姚曉娜又說:“切,方家這回完蛋了,那個方町以後還拽個屁啊!”
姚曉娜遲遲忘不掉上次被方町扔在大馬路上的情景,至今恨得牙癢癢。
“什麽完蛋,你說什麽!”夏瓴心裏一驚,忙着追問。
姚曉娜語氣得意的很快将來龍去脈講了一遍。
原來靠珠寶供貨和買手起家的方町的父親方萬忠,自成立自己的公司後就迅速擴張,一連數年春風得意,在供貨這條線上穩坐頭把交椅。
誰知就在數日前,和方家一直合作無間的鐘氏企業,卻查出了一批5a鑽石大量摻假。此事很快傳開,不過三天就相繼有五家公司紛紛查出同樣問題。按照合同來說,方家要賠償的金額雖不足以致命,可是此事一傳十十傳百,加上方家一早就将大量資金投出市場,消息一傳開,資金鏈瞬間斷裂,沒有任何銀行願意借貸,卻有數家公司上門讨債。
別看方氏公司表面上固若金湯,實際上裏面早已掏空。如果沒有更強有力的事件扭轉危機,方家這座大山很快就會倒塌。
末了,姚曉娜還不忘說:“哦對了,我和鐘銘已經正式開始相親了,方家的事鐘氏是最直接的受害人,這次還是多虧了我爸,才救了鐘氏一馬!”
夏瓴想也不想就切斷電話,多一個字都懶得再聽,頭一次覺得,姚曉娜的聲音不僅尖銳聒噪,還很難聽,很想讓人撕爛她的嘴。
——
夏瓴一路上都在給方町撥電話,卻沒有人接。
直到來到方家門口,她用力的按着電鈴,足足三分鐘,才見到方町氣急敗壞的出來開門。
“你他媽的沒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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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衫淩亂,臉色極差,看來方町為了家裏的事已經焦頭爛額。
夏瓴也顧不得臉面:“我聽說你家出事了,來看看你。”
“看我?看我有多狼狽?”方町如此自嘲。
“對,我就是來看看你有多狼狽。我這麽說,你會好受點嗎?”
夏瓴一下子沖了進去,也不顧方町阻攔,動手開始清理客廳裏堆積如山的垃圾,直到被方町一把拉住。
“你走吧,我不需要你。”
“我知道,我就是想為你做點什麽。”
——
十幾分鐘後,方町終于肯心平氣和的聽夏瓴說話。
按理說,鐘氏企業和方家合作多年,兩家公司的大老板又是發小,出了這種事必然會私下解決,先将消息壓下來,畢竟漏出去對大家都沒好處,鐘遠山平日行事低調,也不像是自損八千傷敵一萬的那種人。
夏瓴将疑慮道出,只見方町冷笑一聲,揭曉謎底:“是鐘氏有人把消息漏出去了。”
“是誰?”
方町吐了一口氣:“鐘銘的大哥。”
夏瓴登時一驚:“為什麽?”
“為了自保。”方町一屁股坐上高腳凳:“其實這事我爸也有責任。自從鐘銘被認回去,鐘政就找上我爸要一起合作。表面上是他當內應,幫我爸謀取暴利,實際上全是為了他自己。”
原料摻假,一個負責供貨,一個幫忙遮掩。如此裏應外合,方萬忠和鐘政三七分賬。原本相安無事,一榮俱榮,誰知竟然被人查出端倪。鐘政為了自保,選擇第一時間将消息宣揚出去,讓火燒眉毛的方萬忠無暇顧及其他,如此一招圍魏救趙,鐘政順利将自己摘除。
鐘遠山得知此事後,自然選擇先保自己的兒子。家醜不可外揚,如今宣揚出去鐘政牽扯其中,對整件事也沒有好處,索性将消息壓了下來。所以外人只知方萬忠,不知鐘政。
夏瓴默默聽着,消化着這個震驚的消息,然後就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似的,捂着嘴叫了一聲:“啊!”
方町看了她一眼,只見她臉色白如紙:“天吶,這會兒心心和鐘政在一起!”
“什麽!”
——
在趕去鐘家的路上,方町才得知,原來鐘政找過夏瓴兩回,一次是以名譽校董的身份,一次是以鐘銘大哥的身份。
夏瓴解釋道,其實一直以來她對鐘銘隐瞞身份一事都很不滿,覺得鐘銘用心不純,雖然私下裏也提醒過隋心幾次,可是隋心根本不信,她每一拳都像是打進棉花裏。
直到鐘政找到夏瓴,說服夏瓴相信,他作為大哥也看不慣弟弟這麽戲弄小姑娘,不僅會好好管教弟弟,還會盡量用一個溫和的辦法,讓隋心看到真相。
直到現在,夏瓴得知鐘政為人,心裏一涼,頓覺中計。
——
另一邊,鐘家大宅偏廳。
那個二十幾歲的男人踏入門口,先是打量了隋心一番,随機越過她走向前面的沙發坐下,開口道:“可以開始了。”
隋心連忙将工作服系好撫平,坐到凳子上,手裏拿起炭筆,舉起來剛比了一下構圖,就又垂了下去。
這麽尴尬的開場她從沒經歷過,以前在畫室總是一群學生聚在一起,中間要不就是擺放靜物,要不就會請一個專業模特,美術老師也會在旁指導。
像是這樣一對一,上來沒有任何開場白的,實在是……
思及此,隋心開口道:“我還不知道怎麽稱呼您,先生。”
“我姓鐘。”男人開口。
鐘……
隋心很快笑了一下:“鐘先生,其實我對畫畫并專業,只是想掙點零花錢。我的同學夏瓴介紹我來,是為了幫我。接下來我每畫到一個階段,都會拿給您看一下,如果不滿意可以随時叫停。”
鐘先生也扯出一個笑容,那雙丹鳳眼像極了一個人:“你只管畫你的,不要被我左右。”
隋心愣了一瞬:“還有,我其實不了解您,第一次見面很難抓到人物性格,所以我畫畫的時候,您能不能随便聊點什麽,讓我對您有個了解……其實這樣,還可以讓大家都沒這麽尴尬。等我定好線稿,您就可以活動一下。”
話音落地,頓了兩秒,見鐘先生點頭,隋心才重新拿起炭筆。
——
可是直到一分多鐘過去了,鐘先生依然用那種古怪的眼神打量她,就像剛剛進門時一樣,像是在評估什麽。
隋心只好頂着這樣的目光問:“請問鐘先生,您的年紀是?”
“二十八,虛歲。”
“您比實際年齡看上去要年輕。”一說完這句話,她就懊惱的皺了一下眉,又問:“家裏有幾口人?”
鐘先生頓了一下才說:“這個不好界定,原來是三口,現在是四口。”
“哦。”隋心一時沒明白什麽意思,繼續換問題:“您一定沒成家吧?”
“怎麽說?”
“如果成家了,通常是和另一半一起存畫留念。”
鐘先生點頭,動作緩慢的換了個姿勢,靠向沙發扶手,伸長一條腿:“不如換個問法吧?如果不是聊我的事,是聊你的事呢?”
隋心怔住,抿了一下嘴說:“都可以,我主要是想通過交談,更準确的定義人物的性格。”
——
那笑容越發意味深長,停頓片刻,開口問:“我聽夏瓴說你姓隋?”
“是,隋朝的隋。”
“多大年紀?”
“十八。”
“哦,那你一定沒成家,因為結婚的法定年齡還沒到。”
“……”
“有男朋友了嗎?”
“有……”
“那他是個怎麽樣的人?”
隋心指尖一頓,腦中立刻浮現出鐘銘的模樣,微微一笑:“他很努力很上進,從小就是學霸,工作能力很強。”
“你一定很崇拜他。”鐘先生如此下結論,“他現在也在加拿大嗎?”
“是啊。”
“那他是做什麽工作的?”
“他之前拿到了全額獎學金,在這裏讀研,畢業後在一家珠寶加工公司工作。”
鐘先生頗有意味的揚了揚眉:“這可太巧了,我也是做這行的。”
隋心笑了:“世界真小。”
“他叫什麽,也許我們認識?”
“他和您一樣也姓鐘。不過您應該不認識他,他只是工薪階層。”
鐘先生恍然的笑了:“那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從小就認識。”
“哦,青梅竹馬。真是讓人羨慕。”鐘先生語氣低喃,像是在自言自語,“其實我從小就沒什麽朋友,只有個弟弟,不夠是後來才相認的。”
隋心手上動作頓住,雖然不明白為何突然轉變話題,卻飛快的捕捉到這一刻的神情,像是憂郁卻又好像只浮于表面。
鐘先生望來:“我這個弟弟從小就很調皮,為了立威,我沒少欺負他。”
隋心沒接話,不知道該說什麽,而鐘先生好像也沒打算從她這裏獲得評價,自顧自繼續道:“他不懂事不聽話,我就把他關起來。”
語氣一下子沉了幾分。
隋心一抖,炭筆在紙上劃出詭異的痕跡。
她連忙掩飾過去。
“開始他哭,可是越哭,我越不會放他出來。後來他知道哭是沒用的,就不再哭。為了哄他高興,我把我所有的玩具都給他,可是他不喜歡。”
隋心徹底停下手上的動作,擡眼看去。
——
只見鐘先生微微垂眸,像是沉浸在過去裏,挂在嘴上的笑容是愉悅的,讓人看了心裏發憷。
“鐘先生,我想我不太适合為您畫畫。”隋心站起身說,直直的望過去:“我怕我畫的不好您會怪我。”
“怎麽會?”鐘先生擡起頭,笑了一下。
随即緩緩走上前,繞到畫架正面,低頭望去。
那張白紙上已經簡單勾勒出人物的身量和五官,雖然着墨不多,卻精準的抓到人物的氣質,可以說是卓然儒雅。
“這不是畫的很好嗎,繼續吧。如果價格不滿意,我可以加價。”
見鐘先生又回到沙發裏坐下,隋心想了一下,決定下劑猛藥:“好,那我要翻十倍。兩千加幣一張畫,如果您覺得貴,草圖的錢我可以不要,立刻走人。”
這個鐘先生單看談吐就知道是那種很會讨價還價的生意人。這種人越有錢,在金錢上越講究效益,花最少的錢買到最值得的商品是他們的一貫訴求。何況這個價格足可以請到小有名氣的畫匠,他除非是吃飽了撐的才會同意。
聞言,鐘先生挑了挑眉,卻不像是因她的獅子大開口而驚訝,笑容越發的深:“好,兩千加幣一幅畫,稍後還有兩位朋友想請你幫他們作畫,是一對情侶。我再加五千加幣,怎麽樣?”
如此痛快,隋心倒有些接不住了,更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二百加幣漲到了七千加幣,是她聽錯了,還是估計錯誤,這個鐘先生真的有錢沒處花……
——
就在這個時候,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隋心下意識地回頭望去,只聽幾聲很重的跑步聲,越來越近,随即就見到一個風塵仆仆的身影沖了進來。
依然是風格強烈的一身皮衣,下着破爛牛仔褲,腳踩機車靴,但神色卻有些焦慮,一進門就望向她的眼神,糅合着她看不懂的意味。
隋心當場愣住,還沒搞清楚為什麽方町會出現在這裏,卻見他越過自己,對鐘先生點了一下頭說:“大哥,我找她有點事,先走一步。”
緊接着不由分說,就一把拉住她的手,帶出門口。
方町手勁兒極大,腳下片刻不停,也不管身後的人跟不跟的上。
隋心一路在後面踉跄着,叫他放手,卻不敢太大聲,直到兩人穿過客廳,來到門房處,她這才趁着下臺階時用力抽回手。
“你幹什麽!”
——
只見方町回過頭,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帶你走啊。”
隋心愣了一下,頓覺無力:“走去哪?我為什麽要走?還有,你為什麽在這裏,你們認識?”
方町張了張嘴,神情挫敗:“你先跟我走,出去再說。”
說話間,他又要來拉隋心的手,卻被她躲開,向後錯了一步:“你不說清楚我不走。”
見她一臉堅定,方町終于妥協:“ok,我說!我問你,是不是夏瓴帶你來的?”
“是。她告訴你的?”隋心反問。
方町口氣敗壞:“她帶你來你就來,你就這麽輕易相信她!”
“我為什麽不能相信?”隋心下意識的皺起眉:“我現在需要錢,夏瓴只是幫我個忙。倒是你,莫名其妙的,你和那個鐘先生認識?現在到底是個什麽情況,你能不能直接點。”
方町咬了咬牙:“你需要錢,我有。”
卻聽隋心如此說:“我不要你的錢,我要我自己掙得錢,而且他答應出七千加幣買我的畫,我沒理由拒絕。”
“你要那麽多錢幹什麽!”方町的火瞬間就壓不住了。
隋心不語,繃緊的下巴揚起倔強的弧度。
方町望着那雙眸子,心裏有了數:“為了他。”
隋心卻別開臉,輕嘆道:“如果沒有別的事,我要回去完成那張畫。”
可是她剛邁開腳,方町就逼近一步,聲音沉冷:“隋心。”
隋心腳下一頓,回頭望去,方町神色嚴肅,視線直勾勾的瞪着自己:“是不是為了鐘銘,你什麽都肯做?”
隋心不語,那神色已不言而喻。
呵,擎天大廈都可以豁然傾頹,親密合作都可以變成敵對,這世上還有什麽是不可撼動的?
他就不信……
——
一個荒唐的念頭突然浮現在心頭,只見方町神情一轉,吊兒郎當的笑了:“就算是我們拿你打賭?”
隋心果然怔住:“什麽?”
“我說……”方町走上前,一手撐住她身後的牆壁,欣賞着她臉上的表情:“我和鐘銘打過一個賭。如果他能将你拿下,我那輛小跑就歸他。如果不能,呵,他就請我抽一年的煙。”
“嗡”的一聲,隋心的腦子裏應聲斷了一根神經。
擊垮一個人需要多少時間?
絕不會比眨眼的瞬間更漫長。
膝蓋一軟,她一下子靠向牆壁,右手指尖下意識的去掐被牛仔褲包裹住的大腿,只覺整個世界上下颠倒,腳下突然多了一個黑洞,要将她吸進去。
“如果是這樣,你還會這麽為他嗎?”方町直直的望着隋心,只想看到一絲後悔,那麽戲如微塵。
然而,她分明是瞪着他,卻像是透過他看向更遠的地方,那雙眸子裏神采全無,只有黑暗。
方町只覺心裏一緊,下意識的伸出手,握住她的肩膀,止住她向下滑的趨勢。
他艱難開口:“好了,先跟我走吧。”
可是隋心卻紋絲不動,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就像是在給自己下命令的口吻說:“我要把畫畫完。”
一股怒意湧上胸口,方町手上用力:“他都能拿你打賭了,你還畫什麽破畫!”
說不恨她,不恨鐘銘,那是假話。
那滋味五味雜陳,單單只說恨,未免太單薄。
雖然方家的事與他們無關,但他們卻用另一種方式進行背叛。
他急于想介入,想扭轉已經向一旁傾斜的天枰,卻發現自己越是用力,那天枰傾斜的越迅速。
——
最讓人無力的是,此時此刻,他除了牢牢的盯着這個看似單薄,體內卻有着他難以撼動力量的小丫頭,竟然什麽都做不到。
直到她終于擡起頭,睫毛輕顫:“那我也要聽他親口告訴我。不關你的事。”
心裏某個角落突然一涼,霎時缺了個口。
方町嘴裏苦澀,竟然聽到自己妥協的聲音:“你贏了……我剛是騙你的,傻丫頭。”
那聲音微乎其微,可隋心卻仍是聽見了。
只見那雙原本已經沒于黑暗的眸子裏,又重新浮現了細若游絲的光彩,極淡極淺,像是下一瞬間就會再度被吞沒。
方町望着那束光,笑了:“我只是想試探一下,是不是不管他做什麽,你都不離不棄。所以跟你開了個玩笑。”
隋心怔怔的望着他,只聽到自己說:“這一點都不好笑。”
“生氣了?不至于吧。”方町故作輕慢。
隋心連嘴唇都在發抖,上下兩排牙齒撞在一起,終于攔不住潰堤的委屈。
“對,不至于!你方少爺想玩什麽不能玩啊,我算什麽,就算我指着你說——靠,你玩笑開過了啊,明知道鐘銘對我是什麽意義!你也不會當回事兒吧?”
方町終于收起了笑容,皺着眉,伸手要去碰她的臉。
那眼淚就在眼眶裏打轉,遲遲不肯落下。
隋心一下子打掉他的手。
方町的手頓在半空,垂下時,輕嘆:“是不是除了他,你就看不見別人的存在。如果是他要帶你走,你是不是什麽都不問。”
說話間,他直直盯着她的側臉,不願放過任何一道細微的表情。
然而每一刻,心都在向下沉。
“每一次我看着你為了他哭,我想幫你,你不但不領情,還跑來問我到底怎麽樣才能讓他喜歡上你。我很想知道,那時候你到底有沒有考慮過我的心情?”
——
隋心直愣愣的望着一邊,終于有了表情。
他竟然有辦法做到前一秒還對她開那種玩笑,下一秒就反過來跟她說這樣的話……
她是不是漏聽了什麽,還是理解錯了?
直到方町說:“你就看不見我嗎?”
她這才轉過頭,望向他的眼裏的專注和決絕。
連他抓住她的手,用力貼向胸口的動作,都來不及反抗。
指尖明顯感受到那股熱度,和下面跳動的鮮活。
“如果我告訴你,你每一次提起他,這裏都會想着你,你會不會回應我?”
“……”
望着她的目光透着一絲涼,語氣更是艱澀:“但如果不能,你就不要再說一個我不喜歡聽到的字。”
——
一瞬間,四目相交,氣氛凝滞。
直到一聲虛弱的輕笑,自隋心口中發出。
“呵……”
方町手勁兒一頓,就聽到她那顫抖的聲音,無奈的,帶着懇求:“方町,咱們不鬧了行麽?”
隋心別開臉:“你從小就見慣了大風大浪,擁有的東西比我多,失去了也不心疼,做什麽都不計後果不計代價。我有時候看着你跟別人開玩笑,回過頭來還能摟着姑娘說說笑笑,覺得這才是生活!但你有沒有想過,我雖然在你面前嘻嘻哈哈,可我就是一普通人,你經歷的事随便撿一件放我身上,我都扛不起!”
肩膀上的力道,一下子就松開了。
色彩自方町臉上漸漸褪去,他退開兩步,聲音也有些不穩:“不就是個玩笑,你至于嗎!”
隋心的聲音已經沙啞的不像話,別開臉道:“算我求你,你找別的玩吧,好麽……”
那語氣,就像是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多一個字都不堪負荷。
——
門口,夏瓴等得焦急,幾次都想進去找人。
登上臺階時,門裏正巧傳來談話聲。
“你每一次提起他,這裏都會想着你。”
夏瓴一下子愣在門口。
那是方町的聲音。
她遲疑的退了一步,快速跑下臺階,半響喘不過氣。
你每一次提起他,這裏都會想起你……
原來,他喜歡的不是杜純,是隋心。
身後傳來開門聲,夏瓴一下子如夢初醒,回頭望去,方町緩緩步下臺階,經過她時眼皮子都沒有擡,就像是被人拿走了魂魄。
夏瓴不由自主的跟上去,一步步跟着他,呆呆的望着那個背影。
落寞,消沉。
像是再也直不起來……
——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直到隋心坐進鐘先生的車裏,腦子裏依然亂哄哄的。
就在方町走後,她腳下虛浮的返回偏廳,第一個問題就是:“鐘先生怎麽會認識方町?”
“他是我一個長輩的兒子。”
“就這麽簡單?為什麽我總覺得這裏面,有什麽我不知道的事?您能不能開門見山的告訴我,讓我明白。”
可是鐘先生卻說:“我只是覺得讓你自己親眼看到真相,對你更公平。在這之前請你相信我,我對你絕無惡意,我只是想幫你。”
一副全是為了她好的語氣。
她又問:“我和鐘先生非親非故,您為什麽要幫我?”
鐘先生卻以退為進:“你若不相信,也可以現在就走,我可以讓人給你叫輛車,這張畫錢我也照付不誤,如何?”
他的話,成功的催熟了她所有的好奇心,令她不得不走這一趟。
後來那一路上,她都在努力回憶着今天發生的一切,希望可以将它們重組起來,捋出一個頭緒。
夏瓴的遮掩,方町的玩笑,還有這個鐘先生的神秘,無不透着古怪蹊跷,好像每個人都在向她暗示什麽,又不點破。
而且,所有事都直直指向同一個方向……
——
宴會廳裏,衣香鬓影。
這是本地最豪華的酒店大樓,璀璨的燈光遮蔽了星空的妖嬈,每日在這裏出出入入的非富即貴,腳踩雲端,讓人望而卻步。
盛裝出席的姚曉娜,清楚地看到另一桌的女人,正狀似不經意的将目光投向坐在她對面的鐘銘。
這裏雖是角落,還有室內景觀植物葉脈的掩蓋,卻因為這個男人的存在,使這裏成了全場最矚目耀眼的所在。
這場聚會,名義上是鐘遠山夫婦為了姚成志接風洗塵,實際上卻是進一步撮合晚輩的因緣。
只是落座至今,鐘銘始終一副雲淡風輕的姿态,仿佛人在心不在,餐具幾乎沒怎麽動,直到姚成志問他生意上的事,才回應兩句。
姚曉娜笑着問他:“你平時都喜歡玩什麽,能不能抽時間帶我到處逛逛,我剛來不久,對這裏還不熟。”
鐘銘連眼皮子都沒擡,聲音清冷:“唯一的消遣就是工作。”
姚曉娜一愣,就聽姚成志笑呵呵地說:“好,有上進心!”
姚曉娜運了口氣,放下餐具,準備再接再厲。
這時,就見一位服務生走了過來,低頭在鐘銘耳邊說了些什麽,那張原本還面無表情的臉上,瞬間劍眉微凝,修長的丹鳳眼頭一次擡起,卻順着服務生的指向望向門口。
下一秒,就見鐘銘将餐巾放在桌上,微微欠身,向幾位長輩道:“我失陪一下。”
離座的姿态毫不猶豫,全然不顧在場幾人的詫異。
——
鐘銘箭步走向門口,每一步都邁的很大,直到長腿邁出餐廳門口,來到大堂。
遠遠地,就見一個低頭發呆的身影,陷在一個巨大的沙發椅裏。
只見坐在她對面的男人,低頭和女孩說了什麽,就起身向他迎來,同時浮現譏诮的笑。
直到走到面前,語氣不懷好意道:“你的小女朋友為了你,現在給人畫畫掙錢。今兒下午剛給我畫了一張,我覺得不錯。後來一想,怎麽能忘了自己的好弟弟呢?就把她帶過來,想給你和姚小姐畫一張留念。”
鐘銘不語,眼底掀起的火光,擡起時瞬間消弭,獨留一絲笑意緩緩湧動。
“大哥費心,我心領了。”
話音落地,人已越過鐘政。
——
沉穩的步子,清晰地響在地磚上。
隋心正在低頭愣神,只覺得一道黑影突然籠罩在頭上,還以為是鐘先生去而複返。
可是剛一擡頭,還沒看清人,就被人強硬的拉起。
隋心一路踉跄着跟着,震驚的目光望向眼前這個高大的背影,剛剛理過發尾還透着青茬,露出的耳骨劃出堅毅的弧度。
直到走出酒店大門,冷風一下子灌入領子,她的發絲向後吹去,唯有一縷掃過鼻尖和面頰,眯了眼。
“你怎麽在這兒?”合着迎面的風,隋心追問。
卻沒有回應。
他将她拉到一輛深色的轎車前,打開副駕駛座的門,将她塞了進去。
隋心又一次開口:“我還不能走,我還有……”
回應她的卻是“砰”的一聲,車門合上發出的悶響。
只見那高大挺拔的身影,向車頭走了兩步,卻又豁然頓住,背影像是在隐忍什麽,直到轉身折回,一把拉開車門。
半個身體探入車內,昏暗中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只一眼,那炙熱的氣息就瞬間籠罩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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