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翌日一早,剛剛過八點。

隋心還裹在被窩裏,就聽到門板被人從外面推開。

她擡了擡眼皮,又閉上,翻了個身将頭埋起來。

不會兒,她就聽到嘩啦啦的流水聲,然後是臉盆被放在地上的聲音,又感覺到腳下的棉被被人掀開一角,涼風一下子灌了進來。

她縮了一下腿,可是受傷的腳踝卻被一股力道輕柔的握住。

隋心一下子就醒了,直到冰涼的毛巾貼了上來,自腳底板開始往上蹿雞皮疙瘩。

她掀開被子一角說:“你放那兒吧,一會兒我自己來。”

“你能下地麽?”床尾很快響起一道低沉的嗓音。

“嗯。昨天半夜去洗手間了,沒問題,就是慢點。”

“哦。”

聽到這話,坐在床尾的那道身影抽回手,随即站起身,居高臨下的看了一眼正在被窩裏蠕動的物體。

“那你起來洗漱吧,我下樓把早餐拿上來。”

“好,謝謝。”

直到那股存在感離開房間,隋心才一下子坐起身,長長地嘆出一口氣。

比起忍住關心想關心的人,拒絕對方的關心,原來才是最難的。

不過好在,她已經做到了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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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鐘銘将早餐拿進房間裏時,隋心已經刷過牙洗過臉,正在用毛巾擦拭水漬。

浴室的門半開着,鐘銘走過去時,正望見那雙從毛巾邊緣漸漸露出的那雙眸子,氤氲着一層水汽,淡淡的濕潤。

隋心放下毛巾,看了他一眼,笑道:“我都說了我可以自己下床了。”

“嗯。”鐘銘應着,緩緩勾唇。

可是下一秒,就聽她說:“今天你不用管我了,有要忙就去忙吧,我要看文件,争取把工作收尾。”

平和而淡漠的語氣,已經劃清了彼此的界限。

然而,就在他轉身時,隋心又說了一句:“鐘銘,別忘了你昨天答應我的。這是我最後的底線,請不要違背。”

【鐘銘,你能不能向我保證不要再打破這個平衡,不要再走近一步?我保證,無論你選擇姚曉娜還是別的什麽人,我都不會難過。這樣,方町也可以和秦媛好好的。我也有時間去找真正屬于我的幸福。】【如果你拒絕第二,你必須答應第三。你要離開鐘家,你要和姚曉娜悔婚,無論鐘家是否因此受牽連,無論你的家人如何怪罪你,你都不能後悔,更不能遷怒于我。怎麽樣,你敢答應我嗎?】“好。”

門板終于輕輕合上。

——

大隊人馬是在翌日中午之前,返回半山木屋酒店的。

mina将早餐拿到二樓給隋心時,還帶來一個讓她吃驚的消息:“方總和秦總還在山上,可能要傍晚再下來。”

隋心一怔,問:“山上有什麽事麽?”

她曾經發過兩條短信給方町,告知她的情況,可是卻石沉大海,後來電話打過去才知道方町已經關機了。

就聽mina說:“方總昨晚發了高燒,剛才我們下山的時候他才剛剛退下來點熱度,等下午的時候救援隊會上山去接他,如果燒還是不退,就要把他送到醫院去。”

隋心一下子說不出話了。

——

直到傍晚,方町和秦媛才下山。

此時,木屋酒店裏已經謠言四起,前一天隋心和鐘銘在這裏單獨相處了一整夜,以及秦媛為了照顧方町,兩人特意晚了半天下山,這兩件事已經漸漸傳開。

為什麽隋心扭傷了腳,照顧她的不是方總,卻是鐘總?

為什麽方總發燒,留下來照顧他的是秦總?

還有,今早有早起的同事看到,秦總從方總的房間裏走出來。

莫非……

謠言有意無意的傳入了mina耳中,她又頗為好心的将這些謠言,一五一十的轉告隋心。

雖然心裏早有準備會被議論,可乍一聽到,隋心還是怔忪了片刻。

然後,就聽到mina說:“心心,你和鐘總以前是不是交往過?”

隋心愣了一下,看向mina。

她的表情已經将她出賣。

mina笑道:“果然。其實我早知道鐘總在溫哥華的時候,有一個很喜歡的姑娘,還曾為了他反抗過家裏人。只不過不知道是誰。還是回國後和你接觸了幾次,才猜到是你。”

隋心垂下眼,扯了一下嘴角:“都是過去的事了。”

mina卻一下子将此拆穿:“如果是過去的事,鐘總不會現在還這麽在意你。”

隋心平靜的笑了:“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就算不能做男女朋友,也有這麽多年的友誼,所謂的在意,只是朋友之間的互相關心。”

“是嗎?”mina也在笑,語氣一轉,說:“你知不知道,鐘氏的二樓有一間鐘總的私人休息室,休息室的窗口正對着對面一樓的咖啡館。你每次來鐘氏之前,都會在那家咖啡館裏坐一會兒。”

什麽……

——

隋心擡起頭。

mina的笑容裏透着深意:“很奇怪,每次你在那家咖啡館裏的時候,鐘總都會在休息室裏休息。”

隋心漸漸捏緊掌心,沒有說話。

mina繼續說:“你還記不記得,你第一次來的時候胃疼了一下午?從那天以後,鐘總就讓我按照和他一樣的午餐,多買兩份給你和卓越的律師。其實鐘氏是沒必要提供午餐的。而且,鐘總還特意寫了一張紙條給我。”

說話間,mina将一張有折痕的紙,攤開在隋心面前。

上面巨細無遺的寫着一串食物的名字,有的食物後面還特意備注了細節。

【西紅柿炒雞蛋,西紅柿要去皮。】

【不吃茴香。】

【……】

隋心瞪着那張紙,良久說不出話。

那上面寫的都是她不愛吃的食物,還有在什麽樣的處理方式下才會吃的食物。

如果不是這樣密密麻麻的羅列在一起,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原來這麽的挑食。恐怕就是讓她自己回憶,也未必能記錄的這麽全。

她只記得每次和朋友同事們一起出去吃飯,別人問她有沒有什麽忌口的,她一律說沒有,但是如果端上來的菜犯了忌諱,她一口都不會碰。

只不過,沒有人發現,沒有人問起過,她就沒有特意提到。

“對了,心心。”

隋心正在愣神,mina又一次開口,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擡頭時,正迎上mina的笑容:“其實我沒有胃病,有胃病的人是鐘總。那天我把胃藥拿給你之後,鐘總犯了胃病,是我和司機一起将他送到醫院輸液的。”

隋心怔怔的望着mina,只聽到自己說:“他有胃病多久了?”

她分明記得,他一向身體強健,連感冒發燒都很少出現。

“我看過他的病例,有兩三年了吧。”

兩三年……

她居然毫不知情。

“還有,那天你不小心弄髒了裙子,我之所以能那麽快就買來一套你合穿的,是因為鐘總将你的尺寸給了我。”

話音落地,mina又拿出第二張紙。

那張紙隋心并不陌生,那還是在溫哥華時,她和鐘銘在他的小套房裏談論設計圖之後,他拿着皮尺親手量出來的幾行數字。

想不到,他還留着。

可是,又能如何?

隋心垂下眼,突然笑了一下,笑容裏合着自嘲。

mina投來驚訝的目光,她沒想到隋心會是這種反應。

然後,就聽到隋心說:“mina,你知不知道這世上有一種情感,明明彼此關心,卻只是僅止于此。朋友以上,戀人未滿,永遠不能再前進一步。”

靜了一秒,隋心笑容漸濃:“我和鐘銘就是這種關系。也只能是這種關系。”

mina望着那樣的笑容,發現自己竟然再也吐不出一個字。

——

臨近傍晚的時候,隋心在屋裏聽到樓道裏傳來的秦媛的笑聲,才知道她和方町已經回來了。

隋心一瘸一拐的走出房間時,正迎上秦媛的笑容。

秦媛立刻扶住隋心,一邊走向方町的房間,一邊說:“他還有點低燒,在屋裏休息,你行動又不方便,如果需要幫忙的話就叫我。”

“好的,謝謝媛姐。”

“謝什麽,都是應該的。”

隋心沒有接話,心裏卻在想,都是應該的,應該什麽?

直到這會兒,她才突然發現,原來秦媛講話這麽藝術,這麽的耐人尋味。

或者說,是她一直刻意忽略了。

——

方町的房間裏沒有開燈,窗簾緊閉,只有淡淡的光從那片布料中透進來。

床上有一片鼓起,是正躺在上面休息的他。

隋心進屋後,先到桌邊倒了一杯水,端過去放在床頭櫃上,然後在床沿坐下,正想擡手去摸一下他額頭上的溫度。

下一秒,就被半路殺出的一股力道截住了。

方町已經睜開眼,冷冷的望着她。

她還來不及反應,就一下子被他拽上了床,熱吻密密麻麻的籠罩下來。

隋心邊躲邊喊道:“方町,你放開我,我有話要說!”

“放不開了。”方町一語雙關,将她死死地按在床鋪裏,雙手飛快的探入她的毛衣下擺,四處搜刮。

那軟綿溫熱的觸感,幾乎将他的手至融化。

隋心蹬着掙紮,也顧不得腿上的傷,可是他壓制的很徹底,她的力道全都反彈回來,手腕疼得咯咯作響,胸腔裏的空氣也像是被人抽空了一樣喘不過氣。

直到空氣中響起一道布帛撕裂的聲音。

隋心只覺得自己的腦海裏,也有一根筋應聲斷裂了。

情急之下,她終于揮出那巴掌。

“啪”的一聲,清脆的聲音刺穿了空氣。

方町的頭已經偏向一邊。

他卻沒有因此被激怒,反而急速冷靜下來。

頓了兩秒,嘴角驀然勾起,他笑的譏诮,扭過頭來時,那目光深沉而惡毒:“如果對象是他,你還打得下手嗎?”

這大概是方町說的最錯的一句話了。

盡管一出口,他就意識到了這一點,然而覆水難收。

下一刻,隋心就将身上的重量推開,翻身坐起。

方町也沒再糾纏,坐在床沿,有些挫敗的撥了一下頭發:“正常的男女關系,都是這麽親熱的,你別忘了,你現在還是我的女朋友。”

只是這句話,卻沒有起到絲毫補救的作用。

隋心瞪着他好一會兒,突然冒出一句:“是麽,我還以為不正常的男女關系才是這樣。”

方町沒有說話。

隋心又道:“不如我替你說了吧。你想知道,昨晚我和鐘銘有沒有做那回事,對麽?”

話音落地,但見方町眼神微眯。

她從不知道,那雙招人的桃花眼一旦發起狠來,是這麽的駭人。

“我告訴你,沒有。你會信麽?”

頓了一會兒,方町自嘲的笑了。

然後,在隋心的注視下,他緩緩別開臉,聲音很輕的說:“你第一次喜歡一個人,是鐘銘。你第一次接吻,是鐘銘。你第一次下廚,是鐘銘……”

隋心忍不住将其打斷:“方町,你一定要這麽比較麽?你比不完的。”

“是,我是比不完,我每次都輸。”方町擡手撥了一下頭發,笑容極冷。

——

沉默,在彼此之間滋生。

直到隋心輕柔的聲音突然響起:“有一樣,你不會輸。”

方町擡頭時,只見她已經站起身,腳下一瘸一拐的走到窗簾前,擡手用力一拉。

那窗簾布向一旁甩去,下擺滑出流水般的線條。

夕陽的餘晖一下子透了進來,灑滿了半間屋子。

隋心輕笑的側臉,沉浸在那暖橘色的光中,竟不像是真的。

“我沒有和鐘銘一起看過日落。”

話音落地,方町不由自主的從床上站起身,身上睡衣已經皺皺巴巴的,領口敞開露出一片鎖骨。

他光着腳走到隋心跟前,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像是要被那抹笑容吸進去。

“方町。”隋心輕聲喚道,伸手握住他的。

他的掌心還在發燙。

然後,她的聲音就迎向他的耳畔:“咱們,分手吧。”

方町的手掌一下子收緊,牢牢将她握住。

那力道,一點都不像是在病中,出奇的重。

那雙桃花眼裏,也融入了血絲。

隋心卻仿佛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笑了:“你我都很明白,就算再過十年八年,鐘銘也永遠都會在你我中間。因為你和我的心裏都有他。心裏的影子,又怎麽拔的掉呢?”

方町手心的溫度已經開始冷卻,望着那張比哭還難看的笑臉,他只聽到自己說:“用不了那麽久,我就能讓你忘了他。”

又是一句他們都知道不可能兌現的承諾。

“不過可惜,就連分手,你也不是我的第一次。”

隋心的語氣依然很淡,毫不猶豫的戳破了擋在他們之間的最後一層窗戶紙。

海市蜃樓轟然倒塌的瞬間,殘煙四起。

其實她以為自己會心疼的。

“你和秦媛,不是也已經開始了麽?”

再擡眼時,她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說完這句話,靜靜等待方町的反駁。

然而,方町的手掌卻驀然一頓,瞪着她的那雙桃花眼裏,也融入了一絲狼狽,這幾乎是默認的姿态了。

直到那雙眼漸漸被沉默吞噬,陷入了死寂,猶如深夜的海面。

她也終于聽到了心裏那茍延殘喘的一角,在臨死之前發出的嗚咽。

她笑出了聲,聽到自己說:“是,我是對鐘銘不能忘情,而且我一向對感情有潔癖。方町,你熟悉我的前史,我又何嘗不熟悉你的?分手,對大家都好。”

如果說分手的一方,注定要做惡人,那不如就讓她來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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