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初冬的雪花并不大,星星點點落在地上就化了,濕漉漉的,汽車輪胎摩擦上去發出嘶嘶的響聲。
隋心以為鐘銘說的未删減版泰坦尼克是要在家裏看,她以為他買了碟,要不就是網上付費,誰知竟然驅車一路開到一家電影院的地下停車場。
下車後,他拉過她的手走進電梯,金屬門上映出兩道模糊的影子。
隋心仰頭問道:“午夜場?”
“嗯。”他低頭看來,發梢落下來垂在眼前,一身的休閑裝,令他看上去像是個閑人,閑散中還透着幾分慵懶頹廢。
“幹嘛不在家裏看?”
“沒有那麽大的屏幕。”
什麽,他家裏的屏幕還不夠大麽,都成家庭影院了。
可是轉念一想,比起電影院,還是小多了。
然而讓她詫異的是,他們沒有去播放廳,交了錢後一路穿過寬敞的走廊,轉而拐入一個相對狹小的走廊。
每走十幾步就有一道房門出現,直至走到盡頭,鐘銘才停下腳步,拿出門卡刷了一下。
隋心好奇的張望着,門裏透出柔和的光,屋子并不大,布局也一目了然,但對于容納兩個人看電影來說,已經足夠空間了。
隋心皺了一下眉,走到屏幕前比了一下:“這不是和你家裏那個一樣大小麽?”
鐘銘已經坐進寬敞的沙發裏,掃了她一眼沒說話,脫掉大衣,拿起面前矮桌上的遙控器,按了幾下,那屏幕就亮了起來。
隋心吓了一跳,屏幕裏很快跳出一個個小格畫面,供觀衆挑選。
這顯然是提供給小情侶的私人影院,但嚴格來說,和家裏的沒什麽不同,而且人來人往的,還不如家裏衛生。
隋心走向沙發時,才發現這個沙發的座椅比靠背還要寬,令她足可以将兩條腿伸長,當床一樣靠躺着。
反而鐘銘需要多加一個腳凳。
隋心剛剛調整好姿勢,後背的靠枕就被鐘銘拎走,放到自己身後,緊接着就伸長手臂,将她攬進懷裏。
隋心一怔,這才後知後覺的明白,為什麽他們要來這裏。
她笑了一下,在那溫熱的懷抱裏找到一個舒适的角度,發出悶笑:“咱們是在約會麽?”
那氣息拂過她的頭頂,胸腔起伏,聲音低沉:“真是遲鈍,我以為已經夠明顯了。”
屏幕上出現片頭畫面,晃過字幕。
“沒辦法,認識太久了,一起做什麽都覺得很自然,沒想那麽多……”
他輕笑一聲,沒有應,環過她的那只手臂扣在腰上,修長的指尖隔着她身上的毛衣輕撫着。
她覺得有些癢,一把按住那幾根手指,他就不再動了。
暈黃褪色的畫面浮出,船上船下的人彼此招手,送行,惜別。
船上的人露出喜悅的笑容,這是一艘在當時被譽為通往幸福的郵輪,意欲永不沉沒,泰坦尼克更是用巨人泰坦的名字命名,那張船票價值不菲,所有登上船的人都因此而自豪。而它內部的奢華擺設和設計則大多模仿于凡爾賽宮,令富豪們趨之若鹜。
畫面一轉,是冰冷而深沉的海水,海底探測潛了下去,明亮的照燈也只能照到十幾米的距離。
鐘銘的聲音這時響起:“事故發生時,頭等艙和二等艙的人,只能感受到輕微的震動,以為只是小故障,只有下面船艙的才感受劇烈的震蕩,第一時間感到危機,看到海水湧入。”
隋心應道:“富人們總是活的安逸,忘記了危機感。”
——
劇情在緩慢前進,未删節版交代清楚了剪輯版遺漏的每個細節。
兩人也再沒交談,隋心看的專注,并沒有因為已臨近深夜而感到絲毫困頓,上一次看這部電影已經是五六年前了,那時候還沒有未删減版,她在溫哥華租了錄影帶,反複看了幾遍,哭的稀裏嘩啦。
那段時光,如今已遙遠的觸不可及。
均勻而和緩的呼吸聲自耳邊響起,溫熱的呼吸拂過她的頸子。
隋心小心的錯開身子,回頭看去,霎時間忘記了電影劇情。
鐘銘側着頭靜靜地睡着了,濃密的睫毛蓋住了那雙深眸,光影略過挺拔的鼻梁,在臉上映出一座小山一樣的影子,薄薄的唇邊已經泛出青色的茬兒,蔓延至堅毅而向前微伸的下巴。
她輕輕靠過去,輕輕閉上眼,感受着他呼吸的溫度,緩緩交融。
直到柔軟的唇碰了一下,她擡眼,他依然沉睡,薄唇卻勾出一個幾不可見的弧度。
她笑了一下,回過身繼續看電影。
不知過了多久,劇情已經進展到最經典的一幕,畫裸畫。
jack專注于構圖上,他的天分毋庸置疑,直到筆觸經過rose的胸脯,rose笑他臉紅了。
jack警告rose不要笑,rose收起了笑容。
那雙灰藍色的眼睛如海藍寶,清澈透明,靜靜地注視着他。
直到鏡頭切到年老的rose,依然是那雙眼,那樣生動,卻寫進了滄桑,四周布滿了糾結的紋路。
連她的聲音也變得蒼老。
字幕上劃過這樣一句:“那是我一生中最香豔的時刻。”
有一探索隊的船員問:“你們做了嗎?”
rose笑道:“抱歉讓你失望了,jack是個很有素養的職業畫家。”
——
隋心不禁屏住呼吸,空氣靜谧,無論是影片中還是影片外,整棟屋子裏都洋溢着浪漫的氣氛。
直到扶在她腰間的手,向上滑動,罩住那片起伏。
隋心倒吸一口氣的功夫,下巴已經被他捏着轉了過去。
剛剛睡醒糅着沙啞的嗓音響起:“那天你給我畫畫的時候,也在臉紅。”
隋心眨着眼,下意識抿了一下唇,惹他低頭去啄。
“那也是我一生中最香豔的時刻。”
她的手心已經開始冒汗,背脊竄上一片戰栗。
他的手已經穿過腰間,來到那裏,輕撫着,揉着,像是在給貓抓癢。
空氣中傳來吮吻的聲音,是電影中的rose正在吻jack的中指。
她的聲音透着蠱惑:“。”
然後,她帶着他的手,來到胸脯。
這大概是隋心記住的最後一幅畫面了,那之後兩人的激情畫面,全部斷片。
——
鐘銘的吻已經堵了上來,掠奪席卷了她的所有呼吸,那靈活而不懷好意的舌尖四處搜刮,纏繞着她的。
那吻順着面頰,滑向耳朵,埋進頭發裏,下滑至繃緊的脖頸,鎖骨,來到起伏溝壑的胸前,随着她漸漸急促的呼吸,沉淪進那片溫柔。
直到隋心擡手,将距離撐開。
“我要看電影。”
他不滿的擡起頭,那雙深邃的眸子迷蒙氤氲,舌尖緩緩劃過潤澤的薄唇。
“你看你的。”
隋心一陣好笑,又一次推他。
“你弄得我好熱,離我遠點。”
他似是一頓,不悅的眯了眯眼,進而從她衣服裏抽出一只手,伸向矮桌上的冰桶,從裏面摸出一塊冰塊。
然後,含進嘴裏,咬住半塊,遞到她嘴邊。
冰冷的觸感在唇上融化,濕漉漉的,隋心立刻抖了一下,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剛要咬住,卻不妨那銜着冰塊的唇已經調轉了方向。
冰塊劃出暧昧的軌跡,越過鬓角,耳垂,脖頸,鎖骨,胸口,所到之處皆是顫栗。
隋心擡手去擋:“好涼!”
話音落地,那冰塊就像是脫了缰,掉在胸口,順着她挺起的曲線下滑,來到肚臍。
他的吻順着追了下去,含住它,戀戀不舍的在那片肌膚上打轉,熱熱的溫,冷冷的冰,一時間冰火兩重天。
她難耐的曲起雙腿,擡高,去踢他的腰,卻被他一手用力按住。
冰塊已經掉在地上。
他皺着眉,握住她的腳腕。
“男人的腰不能踢。”
她穿了棉質的長裙,一路都是在打車,裏面沒有穿厚褲襪,柔滑的皮膚被他攥在手裏,手指就像是黏了上去。
隋心掙了一下,掙不開,小心的掩着裙擺。
“女人的腳也不能随便碰。”她說。
但見鐘銘微微挑眉,眼底晃過一絲興味,随即就在她的瞪視下,伏下身子。
腳背上印上溫熱的痕跡,隋心一驚,要抽腳,卻已經來不及了。
粗粝的指腹,揉着幾個圓潤的腳趾。
她擡腳用力去踢,卻好像中了他的計。
轉眼間,一只大手已經穿過遮遮掩掩的裙擺,直攻要害。
不會兒,蹬踹的雙腿就漸漸夾緊,漸漸無力,虛軟。
她的嘴被他堵住,細碎的嗚咽自嘴角溢出,抵在他肩頭的手用力揪住那片布料。
沒多久,屏幕裏傳來一聲巨響,“轟”的灌入耳中。
而她的身體也瞬間繃成一根弦,張着嘴,腦中一片空白。
冰山撞上了船身。
他也抽離了那只手,附耳低喃:“你……了。”
——
悠長假期,每一天都當是四十八小時那樣過。
兩人的合同眼瞅着就要到期了,每一天都有變本加厲的進展,挖寶一樣的探索,隋心身上的敏感點,全被一一刨了出來。
唯獨最後一步沒有落實。
除此以外,鐘銘也越發接地氣起來,有時候早上晨跑時,還會帶回小籠包和豆漿,隋心一邊細嚼慢咽,一邊把裏面的蔥挑出來,換來他用眼角看人。
有的時候,鐘銘一整天懶坐在沙發裏,陪她看着無聊的泡沫韓劇,她在拭淚,他在打哈欠,對着表監督半個小時以內麥當勞是否能将餐送到。
隋心笑他堂堂公司大boss,為了一張兌換券斤斤計較。
第一場雪開始融化時,太陽将凍雪照的晶瑩剔透,鐘銘晚上沖了兩杯板藍根,說是預防感冒。
隋心皺着鼻子喝了,剛要去漱掉嘴裏的藥味,就迎上他堵過來的唇。
一嘴的藥味合着男人的氣息。
——
大約是從沒在同一屋檐下如此深度接觸過,以前在溫哥華偶爾一起過夜,兩人都恪守着矜持,沒有露出散漫的一面,如今卻衣食住行混淆在一起,越發顯露出彼此的小毛病。
鐘銘早上醒來,趿拉着拖鞋,蓬亂着發,頂着一臉的起床氣,直到洗漱完畢坐在桌邊灌進去一杯咖啡,那臉色才會稍稍好轉。
要是在這之前有誰惹了他,必定換來毫不客氣的一頓奚落。
隋心有一天早上就領教過,公司來的電話,對方顯然戰戰兢兢,鐘銘沙啞而冷冽的嗓音,将對方的工作能力諷刺的一無是處,活靈活現的上演資本家。
咖啡下肚,臉上才浮現笑容,連“心心”也很會看臉色的靠了過來。
隋心望過去時,正迎上一抹和煦的笑。
她霎時無語。
鐘銘從甩幹桶裏拎出衣服,一件件挂到陽臺上。
一身淺色的居家服,腳上踩着深色的保暖拖鞋,頭發蓬松的垂下,陽光灑下來,整個人沐浴其中。
隋心托着腮幫子看過去時,說道:“大老板竟然親自晾衣服。”
鐘銘掃了她一眼,慢悠悠回:“我從來沒請過傭人。”
隋心不禁一怔,皺着眉仔細回想,這才突然發現到底哪裏不對。
小時候在一起時,她不止一次的見過鐘銘洗校服,晾衣服,圍着洗舊的圍裙下廚做飯,拖地,喂流浪貓。
那時候的他,再家常不過了。
可是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她眼中的他,成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闊少爺,好像生來就是享福的,除了他手中的繭子。
到底是什麽原因呢,連她的記憶都漸漸被篡改了。
她想了一下,覺得是他越發考究的穿衣品味,連袖口都用各式寶石定制而成。
鐘銘理所應當的回了一句:“我是做珠寶的,我戴什麽別人都會注意。”
男人佩戴珠寶的機會不多,所以只能在這些小東西上做文章,做活廣告。
——
兩人不僅在生活細節上有很多差異,在閱讀品味上這種差異尤其明顯。
除了坐在客廳裏看片,隋心最喜歡的就是鐘銘那間書房,整牆的書,她會好奇的翻看,坐在那張她最喜歡的紅沙發裏。
但是幾天之中,那些厚重的封面看上去頗上檔次的書堆中,漸漸摻入了她的言情小說和漫畫。
她還買了一整套的渡邊淳一,《丈夫這東西》、《男人這東西》、《女人這東西》、《欲情課》這一套四本擺在最醒目的位置。
鐘銘頭次主意到時,正在翻找他的工具書,修長的指尖劃過一本本目錄,指尖越過這幾本時那雙眸子也不經意的掃過,頓了一秒,又折回,濃眉微蹙,眸中閃過訝異。
抽出一本看了兩眼,笑了。
——
看了一會兒,隋心喊他出去吃飯,他放下書走了出去,拖鞋無聲的踩在地板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他靜靜地立在高臺邊,目光上下游移,追随着竈臺邊哼着歌扭着腰的身影。
直到她回過身來,叫了一聲。
她被他吓了一跳。
“你走路不出聲的!”
他勾起唇角靠過去,雙手環緊,聲音低沉:“即便是體形消瘦的女性,其體內脂肪量也比外形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男性脂肪量要多得多,外形肥胖。女人的身體就好比有一件天然鬥篷包裹着似的,故而比男人更能抵禦寒冷。但是登山的時候,男人總是搶着為女性背背包,進入雪坑裏,也光顧着關心脂肪比自己多的女性冷不冷,将滑雪衣借給女性,或者脫下防寒外套披在女性身上,接過是自己先女性而死……”
沒頭沒尾的冒出這麽一段話,隋心愣了一下,同時覺得耳熟,覺得他用這樣一本正經的語氣念出來,透着莫名的诙諧。
“你看了我的書?”
而且還背下來了。
他不答,手裏捏了兩把,像是在測量:“視覺上說,你應該屬于體形消瘦的。可是手感上說,的确比我的脂肪多。”
像是為了更進一步的确認,那雙手目的性極強的向脂肪最多的部位滑去。
直到她紅着臉氣喘籲籲的從他手裏掙脫。
他才意猶未盡的舔了舔手指,沒事兒人一樣坐上高腳凳,享受午餐。
——
相比鐘銘對她的閱讀喜好的逐步了解,她對鐘銘的了解僅僅在于努力閱讀那些工具書,卻一次又一次的翻白眼打哈欠結束。
不過鐘銘不知道的是,她有的是比這套書更直白的,只是沒有展現。
舒适的生活是會讓人上瘾的,隋心待在這間屋子裏的時間越來越多,直到晚上睡覺才回到對門,遇到于斯容時,她總是一臉古怪暧昧的笑。
“我還以為你不回來睡了。”
隋心臉上微熱,沒理她的揶揄。
半夜兩點多,她睡得昏沉,手機突然作響,将她吵醒。
迷迷瞪瞪的接起來:“喂。”
只聽對面傳來鐘銘的聲音,同樣的沙啞:“我在門口。”
隋心一下子醒過來,坐起身。
摸黑走出去後,門扉開啓,就見穿着睡袍的他,靜靜的立于黑暗中。
下一秒,溫熱的懷抱就罩了下來,他的聲音裏透着虛弱:“我的藥吃完了。”
隋心知道他說的是抗焦慮劑,她記得他好久沒有吃過了。
她下意識的抱住他腰身:“做噩夢了?”
他的頭在她肩頸間輕點。
“能不能陪陪我。”
頓了一秒,她無聲的嘆了口氣,将他拉進門裏,一路走進卧室。
他一言不發,高大的身軀在黑暗中顯得越發挺拔,自動自覺地上了床,沉入棉被,被窩裏還殘留着她的體溫。
隋心掀開另一邊的被角躺進去時,他的手環了上來,聲音也迎了上來。
“你被窩裏好香。”
沒有進一步的意思,純屬點贊。
撂下這句話,他就閉上了眼。
一夜好夢。
——
閱讀品味的差異在第二天清晨再一次體現。
隋心在枕邊放了幾本書,很厚重,外面還用雜志紙包上一層書皮,很在意的樣子。
這不得不引起好奇。
隋心醒的比較晚,已經九點多了,她還在被窩裏尋求舒适的角度和姿勢,懶懶的發出嘆息,不願太早結束睡眠。
直到耳邊響起翻頁聲。
她揉了揉眼睛,看了過去,頓時驚醒。
鐘銘正靠在床頭,拿着她的枕邊讀物,面無表情的看着。
而且看那翻開的厚度,大概已經閱讀過重要的地方了……
她一下子将書搶了過來。
“你怎麽随便翻看別人的東西?”
鐘銘靜靜地擡眼:“這套書有英文原版?中文版翻譯的不太好。”
就這樣?
看着他眉宇輕蹙的樣子,隋心松了口氣。
原來只是抱怨翻譯得太差,所以讀不進去。
可是下一秒,他就補了一句:“不過我大致了解了,原來女人是這麽想的。”
說話間,那雙眸子慢悠悠的掃過她的臉。
隋心哀嚎一聲,将被子拉高蒙住頭。
這件事直接導致了鐘銘閱讀範圍的開拓,不到一天,快遞就上了門,送來一套書,隋心起初沒當回事,以為又是什麽管理類的,直到她不經意的掃過那書皮,瞬間石化。
書皮上清晰的寫着一串英文《fiftyshadesofgrey》。
鐘銘翻了兩頁,目光就從書中擡起,勾起一抹笑:“要一起看麽,我可以口譯。”
——
美好的日子總是稍縱即逝,即使一天當四十八小時過,也會飛快的自指尖溜走。
隋心裹着厚厚的毛外套出了門,要趕着去給客戶給設計圖,需要當面溝通。這是個急活,于斯容為了還人情而給一個設計師朋友收拾殘局。
隋心和客戶用了一下午的時間溝通,直到客戶滿意,隋心揉了揉脖子準備打道回府。
直到出租車駛進小區,隋心下車,埋着頭頂着風往前走。
不妨,一輛駛出的高級轎車卻緩緩停靠在她身邊。
隋心側頭一看,車窗緩緩搖下,露出一張譏诮冰冷的面孔。
“隋小姐。”
怎麽,竟是鐘政?
幾年不見,鐘政變化不可謂不大,越發深沉老辣,臉上寫着“不好惹”三個字。
無事不登三寶殿,鐘政一定是來找鐘銘麻煩的。
“想不到在這裏遇見你,好久不見。”
隋心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要走。
前幾天聽到鐘銘講電話提到什麽簽字,什麽手續,估計指的就是工作上權利的交接,鐘政八成是來要簽名的。
鐘政的聲音卻追了上來:“其實你的設計不錯,如果你願意,鐘氏的大門随時為你敞開。”
隋心眉梢一跳,不提設計還好,一提就一肚子火兒。
鐘政笑着補充道:“我是說,你賣給姚曉娜的那張。”
隋心冷冷的回:“請注意你的措辭,不是賣,是剽竊。”
“哦?”鐘政反問:“難道你沒有收錢嗎?”
隋心噎住,她的确收了錢。
鐘政繼續道:“既然收了錢,就是賣。哪有花錢剽竊的道理?”
隋心吸了一口氣,壓着火兒,露出笑容時,聲音已經平靜無波:“鐘先生,你真是我見過最無恥的商人,道理一套一套的,什麽事在你這裏都是正當的,都能洗白。不管怎麽說,謝謝你們給我上了寶貴的一課,也肯定了我的才華。只不過一張圖而已,我輸得起,也玩得起,自然也拿得出更好的作品,戰勝我自己。”
話音落地,隋心擡腿就要走。
鐘政在她身後說道:“可惜,你缺了東風。”
隋心駐足,側首。
只聽他道:“要是早兩年,你沒和我那個好弟弟鬧分手,他還能借鐘氏的名氣把你捧紅,就算分了你也已經名利雙收。現在複合了,他卻一無所有,你空有才華,卻出不了頭。”
鐘政所言非虛,姚曉娜借了東風,又有一張圖,如今已經炙手可熱,鐘氏自然花得起錢幫她請槍手代勞。搶手即便才華出衆,也沒有背景沒有靠山,苦無出頭之路,比起遙遙無期的等待漫長的冬天結束,給人當槍手賺來的豐厚酬勞,則更實在更實際。
但隋心更相信,紙是包不住火的。
她捏了捏掌心,深吸一口氣,本想回頭反擊一句,可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此時此地,她說什麽,都不如靜等現實狠狠的打他們一記耳光來的痛快,盡管那耳光也許要很久很久才能等到。
若非在樓下撞到鐘政,單單從鐘銘的神情來看,根本看不出有人來找過麻煩。
鐘銘笑容不改,姿态閑适,仿佛并沒有受到任何打攪,也不知是火候到了,還是已将大哥視為路人。
反倒是隋心,惡心了一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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