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陳冉竹托着下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擺在玉色果盤中的一小堆靈果,口水都快流下來了。這是他最愛吃的程月之心,紫色的果殼如煙似玉,帶着一股高貴的清透感,光滑的質地顯出新鮮的水潤。打開薄薄的果殼就可以看到裏面如果凍般晶瑩剔透、軟弾糯甜的果肉,只要咬一口,香甜可口的滋味恨不得把舌頭都咬掉。
這種靈果向來稀少,也不知道俞必瑞是從哪裏弄來這麽多,光是想想他都恨不得立刻拿一個啃啃。可惜這會兒他只能湊過去吸吸氣兒,根本連個甜頭都嘗不到。
他眼巴巴地看着兩位清秀的女侍端起兩盤靈果,跟在大主管銀娥的身後走到俞必瑞身前。三人恭敬的行過禮後,銀娥輕一擺手,示意兩位女侍将果盤放到桌子上。
其中一位女侍可能太緊張了,害怕地手直抖,在将果盤放下的時候一個不穩,便将整個果盤裏的程月之心全灑在了陳冉竹的身體上。
砰砰,果子掉落在地面上的悶響宛如雷霆敲擊前的戰鼓。
那女侍慌亂跪下,頭觸地板,顫顫巍巍地說:“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銀娥和另一名女侍也趕緊跪下,不敢出聲求情,只能慌亂地低着頭。
陳冉竹撓了撓頭,這小姑娘确實有些太不小心了,還好這不是什麽大事,俞必瑞應該不會跟他計較。
計較……
陳冉竹剛還在心裏這麽想,就見俞必瑞手掌輕擡,裹挾着暴烈的掌風将那名女侍扇飛出去,驚得他豁地一下站起來,不敢置信地看了看已經昏迷過去的女侍,又看了看眼睛爆紅的俞必瑞,有些不知所措。
怎……怎麽會這樣?
“來人,将她投入萬毒坑。”俞必瑞淡淡地說,好像這句話不是決定了一個人的性命一般。
他轉過身,輕輕握住陳冉竹的手,看看有沒有傷到哪裏。片刻才将他攬入懷中,輕輕拍撫着他的背,像哄小孩一般,“沒事了,沒事了。”
“陛陛下……寶琴她初來乍到,懾于陛下威嚴,才會不小心犯錯,還望陛下能開恩。”銀娥眼看着寶琴要被拖走,趕緊求情。她也沒想到只是這麽一個小小的錯誤,就會惹得陛下大發雷霆。
“你明知她是新人,為何還要讓她前來伺候,說,你安得是什麽心思?”
俞必瑞不僅沒有聽進去她的話,甚至連她也懷疑上了。他的眼珠子周圍起了一圈淡淡的紅光,嗜血的殺意從眼睛深處蔓延出來,仿佛馬上就要沖破束縛擇人而噬。
一股銀黑色的能量宛如觸手一般悄無聲息地蔓延出來,一下子纏住了銀娥的脖子,将她從地上拖了起來。
銀娥驚慌失措地用手抓住繞頸的銀黑色金屬質地的魔氣,聲淚俱下地辯解:“銀娥從陛下入宮便開始伺候,絕無二心,還請陛下明鑒!”
然而俞必瑞并無所動,只是用陰冷如蛇的目光盯着她,似乎在琢磨着如何處理。
陳冉竹崩潰地拍着額頭走來走去,完了完了,俞必瑞的病嬌又犯了。估計是被他的死而複生加癡傻無力給刺激的,這會兒看誰都是居心叵測。偏偏那個小姑娘撞到了槍口上,可不是瞬間點燃了俞必瑞的火星子。
“俞必瑞,我真的沒事,我就在你身邊,誰也傷害不了我……”陳冉竹急得要死,走過去圈住他的腰,想要讓他感受自己的存在。
可是俞必瑞根本就聽不見也看不到,他冷冷一笑,對銀娥說:“人心這種東西太難測,誰知道你心中所想是好是壞。既然你這麽想給她求情,那便随她一起去,黃泉路上也好有個作伴的。”
銀娥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拼命地搖着頭,眼睛裏綻放出驚恐的光芒,似乎在燃燒着最後的生命。另一個女侍已經不敢說話了,縮着肩膀将自己團成一團,恨不得從俞必瑞眼皮子底下消失。
瘋了瘋了,陳冉竹抓着頭發,扭頭看向自己的身體,現在只有一個辦法了,看看上次的法子還管不管用。他默默在心中祈禱,“俞必瑞我要回到我的身體裏”,閉上眼睛猛地朝那邊沖了過去。
可是沒有用處,他就像是個透明的空氣一般,輕而易舉地穿過了自己的身體。
“陛下!陛下!饒命!”
那邊已經有守衛兵進來準備将兩人拖走,凄厲的哭喊聲刺激着陳冉竹的耳膜。他咬了咬牙,不行,這不是俞必瑞應該有的樣子。
緊緊地盯住自己的身體,他抱着堅定的決心再次沖了過去。剛到面前,便感覺到一股熟悉的力量将他吸進了身體,轉動了兩下眼珠子,他發現自己能動了。
“俞……必……瑞……”大概是太久沒說話了,他的嗓子像塞了一團棉花,滋滋啦啦地發出卡帶般的聲音,醞釀了半天才斷斷續續地吐出三個字,急得他眼淚都快出來了。
俞必瑞先是一僵,猛然扭頭看向他,正對上陳冉竹可憐兮兮的眼睛,什麽殺意都煙消雲散了,瞬間縮地成步來到了他的身邊,緊緊地抓住他的手。
“你好了?”
陳冉竹微搖了下頭,緊緊地捏住俞必瑞的手指,“我……在,別……”
他的目光投向銀娥和寶琴,其中的意味顯而易見。
俞必瑞看着他半晌沒有說話,只有緊抿的唇和褪去紅光的眼瞳顯示出他的激動。
“好,都聽你的。放了她們,下不為例!”
“多謝陛下多謝陛下!”撿回一條小命的銀娥拼命地磕頭,跟榴玉一起将還昏迷着的寶琴拖走了。
無關緊要的人已經離開,只剩下陳冉竹和俞必瑞兩兩相望。
陳冉竹喘了半天的氣,才又說:“不許……”
太長的話他說不出來,只能用眼神暗示。不許再這樣亂來,傷害了別人,也傷害了他自己。
“好,都聽你的。”俞必瑞半蹲在他的面前,将他的雙手緊握在一起放到嘴邊親吻了一下,勾起一個笑容,讓僵硬冷厲的面容顯得有幾分柔和。
這個世界上,只有陳冉竹願意管他,他怎麽能不聽。
“急……”陳冉竹輕皺起眉頭,迫切又無奈地看向俞必瑞。他真的太需要趕緊回到自己的身體裏了,不然每次任務都這麽拼運氣,萬一出個意外,他就完了。這次若是他再死了,估計俞必瑞也要跟着瘋,這可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我知道,已經派人去找了,很快就會有辦法的。別擔心,我一定讓你盡快回歸身體。”俞必瑞鄭重地說,他已經打定主意再将封賞提高一倍,想必能促使那些人盡快獻上。
陳冉竹有些難過,他想撲過去靠在俞必瑞的肩膀上,卻沒想到太久不用的身體實在僵硬,他又掌控不到位,直接從浪漫溫柔的依靠變成了從椅子上滑下來、直直地砸到了俞必瑞的身上。
俞必瑞卻是一笑,幹脆就這麽抱着他一倒,兩個人一上一下地躺在了地上。有多久沒有這麽開心了,連他自己都記不清楚。只覺得從陳冉竹離開之後,他的世界就抹去了快樂和幸福這些字樣,變成了一片灰暗。
陳冉竹的臉都壓扁了,目光卻緊緊地盯着落在他們旁邊的程月之心。好不容易拿回了身體,應該趕緊嘗一口靈果,不然估計還要一段時間才能吃到。
“吃……”他吃力地伸出一根手指指向不遠處的靈果,一說話口水都控制不住地流了出來,趕緊吸溜了一下,免得滴在俞必瑞的衣服上。
俞必瑞好笑地捏了捏他的鼻子,這個時候都不忘記吃,也不枉他費了大力氣收集這麽多靈果。他伸長手臂很快便摟過來一枚,用袖子擦了擦,便剝開紫色的果皮,将晶瑩的果肉喂進了陳冉竹的嘴裏。
陳冉竹吧唧兩口,果然還是跟記憶中的一樣好吃,酸酸甜甜,又軟又彈。
然而還沒等他細細品嘗,讓俞必瑞再給他拿一個,就感覺到一股拉扯感不停地拽着他,讓他的面皮都感覺拉長了許多。他內心一陣哀嚎,看來又要被彈出去了。
使出最後一絲力氣抓緊俞必瑞的衣襟,他粗喘着氣,不放心地叮囑着:“好……好的……”
話音剛落,他便飛出了身體,無可奈何地飄在了一邊,看着自己眼中的光慢慢熄滅。
“冉竹?”
俞必瑞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陳冉竹神魂離體的場景,剛剛還飛揚的心情瞬間跌入谷底,冷冰冰地酸澀沖刷着他的心田。他顫抖着手撫摸陳冉竹的臉,那雙眼睛裏已經看不到生機盎然的光芒了。明明抱住了他,卻仿佛只抱住了一個冰冷的屍體,讓他冷得牙齒都在打顫。
陳冉竹走過去,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勵地說:“沒事,這只是短暫的,很快我就能回到你身邊了。”
俞必瑞依舊愣愣地看着他,不動也不言語。
陳冉竹有些急,蹲在他旁邊戳了戳他的胸口,暴躁地說:“剛剛我們不是還說好的嗎?”
不知過了多久,俞必瑞才抱着他從地上起來,沉默地将他安放在椅子上,孤零零地彎下身子,親手一顆顆地把散落的靈果撿起來擦幹淨。
陳冉竹立刻心疼了,像只圍着花朵轉的小蜜蜂一樣在俞必瑞身邊團團轉,不願意看他這麽孤獨又寂寞的樣子。
“果然,即使嘴上說得再好,沒有了你我還是……”
俞必瑞将靈果擺放進果盤裏,眼睛中的笑意如流星一樣一閃而逝,湮滅在無盡的黑暗之中。
如果一直一個人,就不會覺得孤單又多可怕;只有經歷過兩個人的溫暖,才會在失去之後感受到寒冬的滋味。
作者有話要說:
陳冉竹:有貓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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