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暗中女子(1)
建明和美奴的生活依然在繼續着。性愛方面也沒有什麽變化,從前怎麽樣還是怎麽樣,不溫不火,就像她們倆人的性格。
美奴的情緒化傾向是與生俱來的。而今進入都市生活的女孩子似乎都或多或少地沾染上了情緒化的特征,美奴也不例外。自從有了鐘一新和何生二位學兄後,她的生活并沒有發生什麽變化,依然是上班下班,每天忙得不擡頭,确實很辛苦。可是有關她和鐘一新是學兄的消息不知怎麽就傳開了,于是人們的目光裏或多或少就多了一份觀望和期待。期待什麽呢。也許普遍都在認為美奴高攀了鐘一新之後,用不了多久就會被調到優越的崗位上,似乎這已成為一個定式。所以,過了一段時間之後,見沒有什麽動靜,美奴本人倒沒有什麽想法,周圍的同事倒有點耐不住了。直到有一天同事朱朱問起這件事時,美奴才恍然大悟,楞怔怔地說:什麽呀,你們都想哪去了。
美奴的驚訝是有道理的。僅僅只是鐘一新找她交談過一回,前後不到半小時,更沒有深入地談過什麽。後來何生來了,寒喧一陣,然後去附近一家餐館吃飯。吃飯期間都沒有多說話,那一餐飯給她的感覺是:他們與她好像沒有多少話說。再說難聽一點就是沒有共同語言。只是臨分手時鐘一新像突然想起來似的告訴她,說有機會再找她好好聊聊天,也許他可以幫她這個學妹做點什麽。她知道他話的含義,生硬地說了句:不必。從那以後,鐘一新一直沒再約過她,也沒有再提起過這件事。偶爾在超市碰見,只是笑一笑,點點頭打個招呼而已。
轉眼之間,國慶長假到了,整個長假期間超市都處一種超負荷運行狀态。美奴不僅中午不回家,幾乎連晚飯也在外面吃,等下班回家時一般都在夜裏10點以後。這一陣子建明獲得了一些自由的空間,看電視只是一種幌子,電視機開着,似看非看。倒是有一件事是非做不可的,就是拿出他的寶貝,放在身邊。他發現了一個驚人的秘密,就是那只眼睛在白天和夜晚是有所不同的。白天看上去是微眯着的,而夜晚則稍稍睜開一點。第一次發現這種變化時,建明恐懼得手心出汗,以為是視力誤差所致。後來不斷地觀測,對比,覺得果然有所不同,這就奇怪了,難道是有生命不成……不過他絕對不認同自己的胡亂臆猜,能夠想到的僅僅是光線的變化或化學反應等別的原因。這樣安撫自己一番後,那顆懸着的心才算落地,時間一久就習以為常了。
從另一方面來看,建明對神秘事物的興趣似乎達到了新的高度。公司附近有一家舊書店,開店的老頭給人的感覺也是怪怪的,總有一種與衆不同的味道。以前,建明也經常從書店門口過,只是瞟上一眼,從來沒有進去過。他把書店當成是武俠書店,或租或賣,破舊不堪,所以沒有過多關注。在城市的角落裏,尤其是外來人口聚集地,這種租書小店很多,建明是向來對武俠書不感冒的。可是自從有了秘密寶物後,他的求知欲有了新的需求,開始将注意力轉向一些舊書攤,即使很不像樣子的小書攤也會浏覽一番。中午有一個半小時的就餐和休息時間,別的人吃了送上門的快餐後便小睡一會,而建明則利用這一段時間騎一輛舊單車穿街過巷。于是,一個偶然的機會,那家從來沒有進去過的小書店引起了他的注意。從此,小書店便成為他必去之地,大部分業餘時間都耗在那些不知從哪能裏弄來的破舊書堆裏。
書攤的書真的很雜,幾乎是無所不包。見建明對于神秘舊書相當感興趣,老頭便有意識地搜羅了不少。有一天,老頭問他:有個朋友想處理一批古代奇幻書,不知你有沒有興趣。建明一聽,來勁了,問:估計要什麽價。老頭說這個沒準,也許很便宜,也許不便宜。建明便求他先搞來看看,如果有價值,即使貴一點也願意買下。那一陣子建明每月的300元零花錢都花在買舊書上了。如果再買,肯定會讓美奴知道。但是,對神秘事物的求知渴望似乎已成為一種病,使他不能控制自己。他知道這樣做是不合适的,卻并不準備對自己有所約束,他開始有了點走火入魔的傾向。
他自己并不知道他正在不知不覺進入到一個神秘的未知領域……
美奴的猜測果然得到應驗。國慶長假的第五天,何生來到她上班的地方,經過她身邊時對她說:下班後我找你。當時她在收款,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所以,當她猛然聽到有人在與自己說話時,擡起頭來一看,他已揚長而去。她并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反而有點覺得好笑。我們又沒有什麽關系,你憑什麽用這種命令似的口氣跟我說話。
換班後她有半小時的吃飯時間,匆匆吃完盒飯,又去了趟衛生間,補上一點妝,再回到崗位時,她的崗位上卻換了一個陌生女孩。她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正要發問,那個替換她的陌生女孩卻主動和她打招呼:
美奴姐你不用上班了,今天由我替你。
那我呢?美奴沒有聽懂她的話,站在那傻傻地,走開也不是,不走開也不是。
女孩告訴她:是總經理讓我來替換你的,美奴姐。
她的話引來旁邊小朱的注意,耳朵自然豎了起來。女孩又補充道:恐怕老總找你有重要事呢,你快去吧。
美奴心裏亂亂的,這個時候……
走進總經理辦公室,卻不見一個人影,自己倒先笑起來。怎麽這麽傻傻的,人家說一句,自己就當真了,都是晚上了,辦公室是不會有人上班的。而總經理,那個姓鐘一新的此刻不知在哪家咖啡廳或酒吧泡着呢。這年頭,經濟寬松的人恐怕再也找不到比酒吧更能吸引人的休閑和消費場所了。
她轉身往外走,一直走到超市大門外的廣場上。廣場上人山人海,正在搞化妝品促銷。走近一看卻是一個不知名品牌。臺上主持人在一片歌舞聲中,賣力地說着,仿佛一夜春風,給這麽一吹一侃,一下子年輕了許多。
美奴對這些統統不感興趣,繼續往外走,一邊走一邊思忖着:是馬上回去還是去市內走一走。買一點東西。正拿不定主意之際,一個聲音在叫她:美奴,這裏來……
側過腦袋看,一輛黑色轎車向自己慢慢駛來,從車窗裏伸出一顆腦袋。
上車吧,我們正找你呢。鐘一新說,并打開車門下了車,又打開另一個車門。看他的架式,她是非得給他這個面子不可了。美奴于是上車。發現原來還有何生。她一驚,随即又鎮定下來,坐到他身邊。何生伸出一只手:你好,美奴小學妹。她遲疑一下,還是伸出一只手,她的手被包在他濕涼濕涼的手中。她不由地渾身一顫。
你們這是上哪裏去。美奴将身子前傾,問正在開車的鐘一新。
我們送你回家怎麽樣,順便也拜訪一下你的家,怎麽樣,不歡迎麽。鐘一新說。
不,不是……她略略考慮了一下,說:不是那個意思,主要是不方便。沒等他們開口,她又補充道:我是和別的女孩合租的,地方又小。在這裏她說了一句假話,這也是第一次,不過,只要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那怎麽辦。鐘一新頗失望地說。
沒有人回應,車子無聲而緩慢地向前滑行,像是失去了方向。迎面而來的路燈有規律地閃過。鐘一新回頭,望了一眼何生。何生開口了:美奴的家又不能去,想送她回去吧,我們倒成了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了,這個夜晚怎麽打發掉;這樣吧,我提議,不如去喝兩杯,怎麽樣,美奴。
可以呀,正合我意。鐘一新連忙應和。
可是我……美奴急了:我想早點回去,不然的話……
怕什麽,你閡們都是單身人士,沒有人管,也管不到什麽人,再說又是節日。
聽何生這樣說,鐘一新自然響應:好,我同意,就這麽決定吧,美奴你也不要再推辭了。
美奴差點沒氣死:心想這是哪能跟哪能呀。剛才要是不說自己是單身就好了。
她覺得自己就像被騙了差不多,自己騙自己,幾乎失去了自己。
那一刻,美奴的心情是十分複雜的。一種近似偷情的感覺,但有一種莫名的心理作用在悄悄地鼓動着她好像應該做點什麽,膽子大一點,放縱一回……而同時,另一種心理也在作着鬥争,隐隐地,危機已經逼近自己,不是魚死就是網破。可是,當汽車停在一家著名的酒吧門前時,她又釋然了。也許,事情本身并沒有什麽可怕的,無非是自己想得太多,太複雜了的緣故。
他們去的這家酒吧其實是個綜合體,咖啡女人和酒在這裏達到高度的共和你很難分辯出誰和誰。就像那些夜幕下找樂的男男女女,進了門就等于下了水,由不得你自己。鐘一新早已融入了中間那一撮狂熱分子,何生卻不然,陰郁地喝着酒,并不朝四周多看,看上去滿腹心事的樣子。美奴是第一次到這種場合,顯得多少有點拘謹和格格不入。緊張與拘束便她的頸椎開始發酸。
一路上何生并不主動說話,直到此時才問了她一句:你喜歡飲巧克力麽。
美奴一時摸不着頭腦。什麽叫飲巧克力。她怪怪地朝他望去……噢,這樣。他似乎覺得應當解釋一下:
我是說這裏有種飲料,咖啡熱飲,很好喝,要不要嘗一嘗。
聽他這麽一說,倒引起美奴的興趣。平時她是挺喜歡吃巧克力的,有時晚上一邊看電視一邊拿着一小塊巧克力,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她是不敢多吃的,怕胖。美奴點點頭:好吧。
何生好像突然來了精神,不像剛來時那樣矜持了,臉上洋溢着一層淺淺的但很真誠的笑意。很快地,服務生用托盤送來兩杯熱騰騰的咖啡。何生先嘗了一口,對美奴說:味道真不錯。
美奴端起杯子慢慢地啜飲着冒着濃香的液體咖啡。說實話,她真的沒有想到世界上還有如此好喝的東西。漸漸地,本來因拘謹和緊張而繃緊的神經也慢慢地放松下來,一種惬意的松馳感使她的心情好起來……
你知道嗎。何生眯着眼睛,盯着在暗悠的燈光下媚人的美奴,似乎浮着一些壞笑,卻不讓人讨厭和警覺。他說:很久以前這種飲料在歐洲是一種時尚,相當于今天的星巴克那麽流行;即便在這個相當前衛的城市裏,據我所知,恐怕只有這一家最正宗,倒也很難得呢。美奴不知說什麽好,這一切對她來說都是陌生的;但精神的放松以及這周圍暖暖的氛圍,使美奴開始有些陶醉,聽着酒吧裏流躺着的清澈透明的音樂,看着燈影下不停扭動的身影,她忽然覺得:這才是她應該享受的生活本質,難道不是麽。大學同窗中有不止一位女生早在求學期間就名花有主,從那時起她們就開始過着富人的生活。前不久,她看到一位曾經跟她睡過上下鋪的同學開着漂亮的小車從超市的地下停車場出來,直沖她開過來。她不知當時有沒有被她認出,總之,她本能地低下腦袋,匆匆離去。如果當時的情景給了她刺激,那也只不過像看電影一樣,因為彼此間的差距實在太大,沒有切身體會。直到眼下,置身于這種上流社會的休閑場所的她沒來由地多了一些煩惱和惆悵……是何生的問話将她從沉思中拉回到現實中來。她感到更深的失落與悲哀求緊緊地包裹着她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現在報紙雜志包括一些書,都在介紹十八世紀及當今流行的一些時尚飲料和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