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薛淩一向我行我素,也不愛讓自己吃虧,更不喜歡将想法憋在心裏,既然不平衡就得讓自己平衡才行。
都是一同被綁架的,就合該一起聞聞這消毒水的味道才是。
女護工聽薛淩的吩咐給薛宅打了電話,但人還沒喊過來,方晴的一通電話便敲了過來。
薛宅園子裏花團錦簇。
方晴坐在林蔭下的竹椅裏,一旁的美甲師正在給她塗着指甲,她翹起已經塗好的左手,欣賞般的看了幾眼。
她透過指縫看向門外跪在太陽底下暴曬的少年,冷哼一聲,拿起手機将電話撥通。
剛剛陰戾的表情全然不見,只剩下滿臉柔和,“寶貝,你喊那個臭小子去醫院做什麽?你還是好好養傷吧,別讓他在你面前影響心情。”
在方晴的眼裏,薛易就是影響人心情的存在,有他在眼前晃悠着,哪怕是沒病也會變得有病。
而薛淩并不在意方晴怎麽想,也沒有要和她解釋的打算,直接道:“你讓那個護工回去,将薛易喊來。”
方晴一聽,神情立馬緊張了起來,放松的腰背下意識的挺直,“怎麽了?是護工惹你生氣了嗎?那媽咪給你換個護工不行嗎?”
薛淩不想和她扯這麽多不用的,語氣開始有些不耐,“我救了他,讓他過來給我端端茶倒倒水怎麽了?媽咪莫非你還心疼他不成?”
端茶倒水?
方晴這麽一聽瞬間就明白了,估計女兒是想報報仇折磨一下這小子呢。
聽出她語氣裏的不耐,方晴擔心薛淩生氣,當即親昵的埋怨道:“淩淩你這說的什麽話呢?媽咪心疼他做什麽?只是擔心那小子惹你生氣而已,既然如此,等會兒媽咪就讓他去醫院照顧你去。”
電話挂斷,方晴也沒了欣賞指甲的心情,看着還沒塗好的右手,不耐的催促道:“還有多久?”
除了在薛淩面前,方晴的脾氣一向不太好,接觸過她的人都深有體會。
她這麽突然一開口,吓得美甲師險些手抖塗歪了,幸好及時穩住,不然恐怕飯碗都不保了。
她輕籲一口氣,回道:“馬上就好了,夫人您別急。”
方晴看向一旁站着的女傭,手指指向太陽下的薛易,“将他喊過來。”
薛易腦袋都已經被曬暈了,走到林蔭下時,腳步都是虛浮的。
腦子轟轟作響,身上的白色T恤衫早就被汗水打濕,眼前是花的,他甚至都快看不清面前的人是何模樣。
方晴看着他這模樣,皺着眉頭扇了扇鼻子,嫌棄道:“一身汗味,難聞死了。”
轉過頭對着女傭說:“你帶他去洗個澡換身衣服再去衣服,可別熏到了我家寶貝。”
“好的夫人。”女傭乖巧應道。
方晴又看向已經搖搖欲墜的薛易,眼裏除了厭惡沒有任何同情,她冷哼一聲,“沒用的東西,不僅保護不了淩淩,最後還得她救你,這次就先放過你,去醫院後好好照顧淩淩,不然有你好看的。”
方晴的聲音在他耳中回蕩轟轟作響,薛易甚至感覺自己已經聽不清她在說什麽了,如同幻聽一般。
他強忍着反胃的感覺,如同一個提線木偶一般跟在女傭的身後。
女傭是個年輕的女孩,穿着統一發放的女傭服,個子嬌小玲珑,看他似乎有些不對勁,回過頭關心的問道:“少爺,您沒事吧?”
但她并沒有得到回答,見他走路似乎有些不穩,連忙伸手去扶,卻被一手甩開,女傭當即面色有些尴尬,站在原地手足無措。
直到薛易已經自己進了客廳,她這才追了上去。
薛易在薛家的地位低入塵埃,每個人都可以踩他一腳,根本不會有人幫他出頭。
傭人也基本上都無視他主人的身份,将他看作一個透明人,偶爾甚至會在暗地裏嘲笑他。
但女傭到底是年紀小,對人心存善意,看到身為薛總親兒子的薛易這般被後母欺負,心裏十分的可憐他。
可她的同情卻并沒有得到什麽回報,反而被無情的推開。
女傭并沒有将此事放在心上,快速跟上了他的腳步。
薛易洗過澡換了衣服後就直接被司機送去了醫院。
看着面前突然黑了一截的少年,薛淩嗤的一聲,笑了出來,“你這是去非洲跑了一圈嗎?”
薛易擡眸看她,不語。
他不信她不知道他剛剛經歷了什麽。
“你啞了?”薛淩眉頭緊皺,“說話。”
“你要我說…咳咳…”話剛說一半,薛易便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他從太陽底下出來,剛洗完澡,甚至還沒來得及喝口水,就被送了過來,此刻不僅嘴唇開裂,嗓子更是如同炸裂開來一般。
聲音嘶啞又難聽,如同指甲刮向黑板一樣刺耳。
這種聲音,簡直就是在荼毒人的耳朵,薛淩眉頭皺得更緊,啧了一聲将臉撇開,手指向一邊,“那邊有水,自己去倒。”
薛易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緩緩走了過去。
拿起旁邊擺放着的一次性的紙杯,連着灌了好幾杯,大口大口的,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薛易自己都記不清楚自己喝了幾杯,喝到最後被嗆住,再次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一副恨不得将肺給咳給出來的模樣,看起來實在狼狽。
俊雅的少年郎也直接變成了黑瘦小子,實在不怎麽賞心悅目。
但薛淩的心情卻奇異的好了起來,她翹了翹唇角,眼裏帶着興味:“說說,你是怎麽黑成這樣的?”
薛易的皮膚如同久不見陽光的病人一般,看起來蒼白如紙,仿佛輕輕一碰就能将他推倒在地。
可如今經過陽光的暴曬,他的皮膚從最開始的紅色慢慢的開始轉黑。
但到底底子還在,再怎麽曬也黑不到哪裏去,只是突然變了一個色號看起來總覺得有些滑稽。
她這幅表情,可能是真的不知情。
但她模樣明顯就是在看好戲,哪怕是告訴她,他會曬成這樣就是被她親媽給罰的,她恐怕也只會拍手叫好。
薛易從來不指望薛淩能夠良心發現,他也不想在薛淩面前示弱。
薛易抿了抿已經開裂的唇,道:“在外面跑了一圈。”
喝過水之後喉嚨舒服了不少,聲音終于不再那般刺耳,卻依然有些幹澀。
薛淩透過窗戶看向外面,此刻正是大中午,太陽高照,陽光炙烤着大地,恐怕連老奶奶都不願意出門碰瓷了。
薛淩嘴角露出一絲諷笑,“你說你大中午的出去跑了一圈?”
又不是有毛病,誰好好的會大中午在太陽底下暴曬着跑步?
這種鬼話,恐怕也只有鬼才會相信。
薛易點頭不語。
他不說薛淩也懶得再追問,她叫他過來又不是來關心他的。
薛淩眼睛在他臉上掃視了一圈,淡淡道:“我餓了,你出去給我買飯去。”
方晴生怕自己女兒餓着了,每天都會讓傭人過來送飯,按理說午飯早就應該給她送來了,絕對輪不到他去給她買飯。
她也絕不可能這麽快就餓。
薛易的眼睛瞟向一旁的餐桌,果然上面擺放着不少食盒,擺放得十分整齊,不知道是已經吃過了還是沒吃。
如果沒吃,那又為什麽不吃?
如果吃了,又為什麽還讓他去買?
錢多得沒地方花嗎?
薛淩的想法總是讓人無法理解,薛易也已經懶得再去猜測原因了。
“怎麽?你不是喜歡在太陽下跑步嗎?我要吃‘禦湖’的飯菜,你去給打包過來。”
喜歡在太陽底下跑步,這話說得實在諷刺。
‘禦湖’是一家有名的酒店,菜色是頂尖的,但同時也是出了名的貴。
薛易沉默兩秒,垂眸道:“我買不起。”
這話剛說完,一張黑卡便扔在了他的腳下。
薛易定定的看了一眼,彎腰,伸手撿起,轉身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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