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驚才滟滟

“哼!這次是想要裝可憐搏同情啊。沒門。”

大和尚和安若兒之間似乎有着什麽過節,氣哼哼地說道,目光裏還帶着顯而易見的嘲諷。

安若兒見被認出來了,也不再躲避了。

“誰裝可憐搏同情了。”

她讓白予傑推她離開這裏。那和尚也轉身進了寺廟裏。

看着兩個人鬥氣似的相遇,白予傑問她:“怎麽回事?”

安若兒有些忸怩起來。

原來這寺廟裏種着一種佛竹,從不送人,甚至也不輕易讓人看,只有下棋贏了剛才的那個大和尚,他才肯讓看,而且還說機會只能有一次。

安以南喜歡竹子,可安若兒對下棋沒什麽天份,就想用別的方法……結果每次都被大和尚給丢了出來。

她在講述自己跟這大和尚的過節時,并沒提自己是用的什麽方法,但光是她跳過不講,再加上那個和尚看到她表現的态度,白予傑也猜得出來不怎麽光明磊落就是了。

這樣幾次之後,安若兒就徹底把那和尚給得罪了。

“每人都有一次機會,那我們去試試看好了。”白予傑有些感興趣地說道。

“你懂下棋的嗎?”

“你們怎麽又來了?”看到他們進到寺裏,大和尚一臉不高興。

白予傑溫和地笑道:“我們是想看看貴寺的佛竹。”

大和尚雖然瞧不上安若兒,但對白予傑的印象卻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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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比這丫頭光明磊落得多了。要看佛竹的規矩她該告訴過你了吧。你懂手談?”

“可以試試。”

棋局未開,但光是白予傑的氣度就讓大和尚有些欣賞了。

人品不差的人,棋品也不會差。這是他的信條,所以才會對屢屢想要作弊,蒙混過關的安若兒印象那麽差了。

他們跟着大和尚走到寺廟的棋室中去,這棋室不同于別的房間裏,是一進去就看到中間擺着一張石桌,上面擺放着一部分的黑白棋子,成了一局殘局。

白予傑看了一眼那上面擺着的殘局,就跟着大和尚坐到一旁的窗下。

安若兒對下棋連點皮毛都說不上,當初為了和大和尚對弈,她也只是弄懂了那些規則罷了。

但白予傑是為了她才來挑戰這大和尚的,所以她也很專心地看他們對弈。

白予傑下棋時氣定神閑,他很少看棋局,也不見他思索什麽布局與棋路,每次只是看了對方落子處,然後就是自己下子,甚至有時候當大和尚在思索棋路時,白予傑的眼神會有些飄忽,好像想到別的事情上去了,又像只是在靜坐等着對方落子。

安若兒暗自替他緊張着,也不知道他是成竹在胸,還是也是來碰碰運氣,其實不怎麽會,所謂輸人不輸陣,這樣也讓那大和尚自己步步懷疑小心。

看不出白予傑的底,她只好觀察大和尚。他開始時的時候一直下得很穩,可是随着落子變多後也下得越來越慢,有時候走一步棋,會舉棋不定。

才過了二十分鐘,安若兒還在看那些擺得滿滿的黑白棋,也看不出是誰占上風時,就見白予傑手落棋子,然後淡然微笑看着大和尚。

大和尚見他先落了棋子,又盯着棋盤看了一會兒,才也跟着落了手中的棋子。

兩個人把棋子都放下了,安若兒看來看去,也看不出個門道來,見是白予傑先放棄了,就以為是輸了,怕他會介意,連忙輕聲安慰道:“就算沒有贏,但你能跟大和尚下了這麽久,已經很厲害了。”

大和尚聽了,不知道她是真看不出來還是裝着看不出來。要是真的,那這男子配她,真是暴殄天物。要是裝的,就是故意在回諷輸了的自己。

“是我輸了!”

啊?安若兒一時之間還有些不相信大和尚的話,轉頭去看白予傑。

白予傑輕點了下頭,卻對大和尚溫聲說道:“我看這裏擺了一盤殘局,不如,我們來下完這盤殘局,要是我能讓已落敗勢的白子贏了,能不能讓我們請一支佛竹回去靜養。”

“狂妄。剛才你也不過是僥幸得勝,要解開這盤殘局可不是随便靠運氣的。這殘局在這裏已經擺下幾百年了。”大和尚說道。

白予傑微笑,仍是像剛才一樣,只說道:“可以試試。”

“要是輸了呢?”大和尚這次卻沒有這麽好講話了。

白予傑從容道:“我看這寺裏的佛像也該重塑一下金身了。要是我輸了,就由我來做這一件功德。”

“好。”大和尚一口答應了下來。

安若兒連忙拉住白予傑,那盤殘局她這個不懂的也看出來其中黑子已占盡了贏面。

更何況,在這裏擺了三百年的殘局,光是聽電視劇裏所演的那些她也知道這不是一般能解得開的。

“我們已經可以看到就很好了,我可以回去畫一幅送給爸爸也是一樣的。”

白予傑對她說道:“這只是盤殘局,并不是死局,表面看來黑子雖然占進了先機,但白子也不是沒有得救。

放心吧,這顆佛竹我幫你要定了。”

兩人再一次地各執黑白子,把棋局擺成石桌上的殘棋。

安若兒比第一局更加緊張地在一旁觀看,這一局不光是決定她能不能得到那一棵佛竹,她也不願白予傑因為她的事,輸了錢。把這寺廟裏的佛像重塑金身,一定不是筆小數目。

也許對于他來說,那筆錢并不算什麽,可她卻是不能不在乎的。

當大和尚又是一顆子想半天才走下時,安若兒不滿地催促道:“你一步棋怎麽想這麽久,我們都是很快就走的,你不要浪費時間,走快一點。”

“觀棋不語聽過沒有,是我跟他下棋,你不要亂吵。”大和尚瞪着她。

“什麽嘛,不公平還不讓人說,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出家人。快點走啦。”安若兒也不甘示弱地跟他對吵着。

最終,白予傑拉回了白子的劣勢,他又落了手中的子。

“什麽,難道你又贏了?”大和尚驚疑着,不相信地盯着棋盤半天,終于一臉肉痛的落了子。

看他認了輸,安若兒開心地揚着手臂。“贏了贏了,太好了!”

白予傑被她的快樂所感染,也笑了,卻沒有像安若兒那樣放肆,謙恭有禮地對大和尚說道:“師傅既然已經動了佛心,何不再大方一些。”

“我不會反悔的。”大和尚雖然不悅,但仍會守約定。

“謝謝,我之前說的重塑金身的事情,很快會有人來的,請您準備一下。”白予傑說道。

“好,就這麽一言為定了,我這就去給你們請佛竹去。”那大和尚生怕白予傑會反悔了似的,很快就走了。

安若兒很不解地問他:“你贏了,為什麽還要為佛像重塑金身?”

“之前第一局,他是有心讓着我的。我想他也應該是想讓你有機會看,而且既然能請了佛竹回去,我們有些回饋也是應該的。”他淡淡笑着。

結果還是為了她能得到佛竹,讓他破費。

“謝謝。”她只好說道。

安若兒開心地抱着盆中小小的佛竹。大和尚交給她時告訴她,不是他小氣給她一顆小的,佛竹自己養大,才有它的意義。

佛竹得來不易,安若兒也并不在乎是大是小。

白予傑也打量了一下所謂的佛竹,比一般的竹子更青翠通透,似乎是從裏而外的散發着微光才會有這樣的效果的,的确不是凡種。

他們在寺院裏呆的時間不短了,從寺廟裏出來後,她以為他們要回去了,可是白予傑似乎沒有要回去的打算,仍是推着她繼續往山上走。

“我們還不回去嗎?”

可是他卻沒頭沒尾地問了她一句:“你想到了?”

“想到什麽?”她現在只想把竹子帶回去。

聽不到他的回應了,但輪椅還在往山上繼續推。

哦,對,他們為什麽還要約會的問題。

她以為他不過是随口說一說,沒想到他還記得。經過剛才那麽驚心動魄的兩戰棋局,她早把這些話給抛到九霄雲外去了。

看他一直很平靜,安若兒還是忍不住地問道:“剛才贏那大和尚時,我看你還是很平靜,也不見你很興奮,難道你從來沒有什麽時候是不會把自己控制得這麽好嗎?”

怎麽沒有呢,上次她出事的時候,他就急到吐血。

他知道她是故意要換話題的,也就順着她說道:“也有過,只是很少次。”

“老是這麽平靜,你不難受嗎?”

她的性子已算是安靜的了,可是在開心時她還是會忍不住大笑,大叫,難過時也會痛哭,可是他卻總是淡定從容,一副寵寵不驚的樣子。

雖然他這樣會給周圍的人很安穩的感覺,卻又覺得有些不夠真實。

“太大的情緒波動對我的身體有損無益,所以我會克制,時間久了也習慣了,不會覺得難受。”她想知道這些,他便淡淡地向她解說。

安若兒卻只是聽他這麽講,就已經覺得很為他難受了。

人又不是木偶,生下來就帶着七情六欲,就懂得喜怒哀樂。可他卻不能這麽做,只是為了好好活下去。

她不再覺得他是不真實的了。

他其實比任何人都要活得更真實,因為他很珍惜自己的生命,也很努力地過着生活。

不會怨天尤人,不會顧影自憐,反而把自己照顧得很好。

她很想告訴他,開心的時候,她可以替他笑,不開心的時候,她可以替他難過——可是,她沒有這個資格。因為能陪伴在他的身旁的,終究不會是她。

在剩下的路途上,她沒有再開口說一句話。沉浸于一種難言的悲傷之中,為他的命運,也為自己的愛情。

在觀景臺上她說這座山像個包子,是因為當時看到這座山的山形,雖然占地很廣,但其實山并不怎麽高,如果是一個平常的人徒步爬上山頂,不到兩個小時。

但他們走走停停,加上在寺廟裏駐留的時間,足足走了四個多小時才到了山頂。

已經是漫天的晚霞,山鳥歸林的時候,山寺裏的古鐘敲響,餘音袅袅。暮霭晨鐘,落霞與孤鹜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四處安靜的有種肅穆的美麗。

她手中抱着的佛竹似乎有着靈性一般,在越是清幽的地方也變得越是通透。

可最讓安若兒驚訝的并不是這裏的美景,也不是佛竹的奇異,而是——

她竟然看到在他們到達的山頂之處居然有一個搭好的大帳篷,還有烤肉架,桌椅……

“有人在這裏宿營嗎,為什麽看不到人?”她四處張望着。

“因為我們才剛到。今天晚上,我們在這裏宿營吧。”

安若兒沒有被驚住,卻是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噎死。

就他們,兩個人啊!

他才那麽帥的為自己贏來了佛竹,驚才滟滟的,簡直讓她不想再移目。

現在卻告訴她,接下來這漫漫一夜中,他們會一直共處在這沒有人煙的山頂之中。

之前的擁抱,她已經覺得是上天對她的格外恩賜,現在他要給她一個同宿于帳篷的夜晚——人心,果然還是貪心不足的。

哎喲,那她……能不能透支下輩子的恩賜,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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