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清晨七點,東方的天空微微泛起薄光,把整個A市籠在裏面,勾勒出城市模糊的輪廓。
冬季的白日,總是來得格外遲緩。
謝柏寧的車停在許家別墅門口,他靜靜的坐在駕駛位裏,眼底藏着淡淡的複雜之色。他生平第一次,這般沒有原則、毫無道理的,答應了她的邀請。
彼時小店裏彌漫着砂鍋沸出的鮮爽香氣,耳邊傳來咕嚕嚕的冒泡聲,而前一刻眉目間隐隐蘊着怒色并興師問罪的人,轉眼便笑眼眯眯的,問,“明天我要去屏錦鎮采陶土,你和我一起?”
她亮晶晶的眼裏碧波蕩漾,清澈見底。
那雙漂亮的眸子中,表現出來的期待太強烈,強烈到沒有辦法忽視,鬼使神差的,他竟沒忍心拒絕。
分明他剛剛才一本正經的告訴她,他們不合适。
這倒好,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前功盡棄。
不過看樣子,她也并沒有把他的拒絕聽進去。
謝柏寧搖搖頭,收回思緒。
許家別墅的大門緩緩打開,伴随着沉重的響聲,許湘眉走出來了。她拉開副駕駛車門坐了進來,随手把包扔到後座上。
許湘眉探過身子靠近他,笑得春風得意,“柏寧,早上好呀!”
尾音輕輕上揚,她的心情很好。嘴裏吐出溫熱柔軟的氣息,盡數敷在他的鼻息之間。
謝柏寧壓住心底的異樣,淡定颔首,“早上好。”
他與她微微拉開距離,“坐好,系上安全帶,準備出發了。”
許湘眉撤回去,扣上安全帶,問:“昨晚睡得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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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柏寧倒車,調頭往來時的方向駛去,“還不錯。”
她瞥了眼神色平靜的他,抱怨道,“昨晚上我失眠了,一直到淩晨四點才睡。”
聞言,謝柏寧一只手扶着方向盤,一只手拿出張薄毯,遞給她,“再睡會兒吧,自己調整車椅位置。”
許湘眉有一瞬的失神,她攥着毯子,只覺得心底滾燙,異常的暖。
她把座椅往後調,尋了個舒适的姿勢,翹着唇,“你怎麽不問我失眠的原因?”
此時的天空将亮未亮,道路兩旁的路燈亮着黃澄澄的光,透進來照在他溫潤如玉的臉龐上,生出幾絲魅惑,讓人舍不得移開眼。
她的目光毫不遮掩,直白,濃烈,熾熱。
謝柏寧想裝作不知道都難,他微皺了下眉,直覺她說不出什麽好話,抿了抿唇。
她眼都不眨,根本不管他想聽不想聽,告訴他,“一想到你也要去,我就興奮得睡不着,像打了雞血一樣,滿腦子都是你。”
她好像又在告白。
謝柏寧眉心攏起,心口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如潮水般蔓延開來,只覺得像秋日的落葉一層層覆着,被風鼓吹着,飄散紛飛。
不是高興,不是讨厭。
說不清,道不明。
車子拐了個彎,在一家早點鋪前熄火,他無視她方才的話,“看來你并不想睡覺,下車吧,先吃點東西再走。”
他的聲音清潤溫和,帶着清晨露水的濕意。
許湘眉忍不住彎起唇角。
蒸籠冒着袅袅熱氣,豆漿油條包子饅頭的香氣漂浮在空氣中,一絲絲滲透到胃裏,令人有了食欲。
這會兒時間尚早,店裏面只有他們兩位客人。在這寂靜的早晨,他們面對面坐着,一起吃着這人世間最平常的小籠包,卻讓許湘眉感覺格外滿足。
她暗忖道,如果餘生有眼前的這人做伴,就算早餐吃一輩子小籠包,她也是心甘情願的。
許湘眉吃得不多,兩個包子填進肚子裏便飽了,平時她都要抽支飯後煙,現下難得沒有這個念頭,幹脆撐着頭眯着眼看他。
這人坐姿端正,修長的手指握着木筷,把小籠包穩穩送進嘴裏。包子不大,一口一個,謝柏寧慢條斯理的咀嚼着,安靜得沒有一點聲音。
他咽下食物,喉嚨性感的上下滾動。
許湘眉不由跟着咽了下口水,發出響亮的聲音。
謝柏寧有所察覺,擡眼,撞上她沉醉的目光。
她也不覺着羞,對他說道:“看你吃東西都覺得賞心悅目。”
謝柏寧差點咬住自己的舌頭,他忍不住捏了捏眉心,滿是無奈,“我該用什麽堵住你的嘴巴?”
她眼睛一亮,目光落到他濕潤的唇上,興趣十足的盯着,肆無忌憚,意圖昭然若揭。
謝柏寧眸光暗了暗,警告她,“湘眉!”
許湘眉見他惱了,笑出聲來,“別的也行,那你幫我剝個雞蛋。”
謝柏寧:“……”
他突然感到後悔了。
早飯過後,車子上了高速,天空漸漸明亮朗朗,兩邊的景物變得清晰。
許湘眉抵不住困意,沒多久便蓋着薄毯睡着了。
謝柏寧不經意側頭看了看她,巴掌大的精致臉龐上,五官玲珑,皮膚白皙,如一副優美的畫作。她阖着雙眼,長睫濃密纖長,鼻子挺拔,唇色粉嫩,安安靜靜的睡着,褪去了張揚肆意的神采。
興許是車裏暖氣打的足的緣故,她臉上泛着兩坨微紅,看上去,很柔軟。
謝柏寧心中一動,沒忍住,勾起唇角。
他把車開得又平又穩。
從A市到屏錦鎮足足得有五個小時車程,穿過管轄屏錦鎮的縣城後,柏油馬路漸漸消失,變成了黃土泥道。
車子開始颠簸,許湘眉緩緩睜開眼睛。
“醒了?”謝柏寧的聲音裏裹着暖意。
她慵懶的嗯了聲,坐直身子,疊好毯子放回去,說:“這段路不太好開。”
坑坑窪窪,凹凸不平,車子前進過程極其的陡。
謝柏寧笑了笑,盡力開得平穩。
許湘眉看向外面,她還沒有說話,謝柏寧已經替她降下車窗。
水田裏沉寂冷清,水面靜靜,只餘下整齊劃一的稻樁。往前開,忽然發現一群撲騰的鴨鵝,可愛滑稽,她便揚起一抹笑。
謝柏寧問:“你經常到這裏來采陶土?”
她沒有回頭,“也不是經常,一年一兩次,有時是直接托人運給我。”
她向他介紹,“這路上,春天和夏天風景都十分漂亮,上次來的時候,田裏的稻子長得很好,一眼望過去,就像汪洋綠海,悠悠望不到盡頭。路邊還開着許多叫不出名字的野花,好看得很,和着蟬鳴聲、蛙叫聲,聽在耳朵裏,一點都不覺得噪。等到秋天稻子成熟的時候,遍地金黃,收割稻谷的聲音,是一下連着一下的,特別有節奏感,特別棒。”
謝柏寧點了下頭,“這個季節也不錯,靜谧空靈,空氣清新幹淨。”
他那邊的車窗也降了,鼓鼓清風吹進來,帶着冬天的寒意和濕潤的氣息,卻覺得格外清冽舒服。
許湘眉光着脖子,忍不住縮了一縮。
謝柏寧正準備關上,她制止他,“就這樣,我喜歡這種感覺。”
他的視線觸及她脖頸上白淨細膩的皮膚,把自己的圍巾給她,“圍上。”
她一喜,忙不疊圍到脖子上,低頭深嗅了口,“真好聞,全是你的味道。”
謝柏寧:“……”
路況不好,車子左右搖晃,許湘眉早就習慣了,她探出頭去感受。短發被吹亂,臉上的緋紅也被吹散,于是拿出手機自拍。
拍了一會兒,她覺得不過瘾,相機對準了謝柏寧。她湊過去,撅着嘴親他的側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照了下來。
其實并沒有真的親到,還差了一毫米的距離。
謝柏寧低低喝到,“別鬧!”
她沒理他,滿意的看着照片,就算只有半張側臉,都掩不住他的豐神俊朗,于是她眉梢眼角都劃開洋洋笑意。
許湘眉打開微信,把照片發表到朋友圈,配了兩個字:沒鬧!
發表成功後,她偷偷的瞥了眼他,已經能夠想象到一衆人驚掉下巴的樣子。
果然,朋友圈立馬炸了,消息提醒聲接二連三的響起。她卻一條都沒看,果斷退出微信。
許湘眉故意的,她說了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歡他,起碼,先讓他們這個階級圈子的人知道。
謝柏寧的餘光掃到她得意的模樣,皺着眉,“你做了什麽?”
她收起手機,一臉無辜,“我什麽都沒做呀!”
謝柏寧知道她沒說真話,忍了忍,說:“把照片删了。”
“你怎麽知道我發朋友圈了?和我心電感應了嗎?”
她還有本事發朋友圈?
他懶得耍嘴皮子,再次說道,“把剛才照我的那張删掉。”
她用手指梳着發,問:“為什麽?”
謝柏寧斟酌說法,道:“引起大家不必要的誤會,不太好。”
許湘眉:“你說錯了三點,第一有必要,第二不是誤會,第三非常好。我對你的企圖,就是要讓別人知道。”
“湘眉,這樣對你的聲譽不好。”
“我不怕,正好震懾追求者和情敵,一箭雙雕。”
謝柏寧說:“我告訴你,對你來說,我不是一個好選擇,你別繼續犯錯。”
她淡笑,“誰說你不是好選擇?”
他回答:“明眼人都看得出來。”
她嗤了聲,“眼瞎才對。”
她補了句,“這世上,你是我最好的選擇,沒有之一。”
他不知她哪裏來的堅定,更無力與她探讨。
越往前開,馬路逐漸順遂平坦,重新駛上柏油路。
許湘眉告訴謝柏寧,屏錦鎮快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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