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許湘眉再一次深刻的體會到這個至理名言。

原本約定了周五帶謝柏寧回家吃晚飯,不湊巧的是,許培去外地的分公司視察工程項目,而謝柏寧也忙着指導建模大賽,都沒有空。

反倒是她清閑無事,提前和戴悅打了招呼,周五下午,許湘眉去接小姑娘放學。

她一身火紅的冬裙,懶懶的倚靠着汽車,張揚肆意,成了校門口一道豔麗的風景。

周易和新交的兩個朋友一塊兒走出學校,許湘眉站直身體,笑着朝她招手。

她和朋友道了再見,歡歡喜喜的,“湘眉姐姐。”

許湘眉順手取下周易肩上的書包放進後座,“上車,我們去吃好吃的。”

不過幾天功夫,小姑娘看上去白淨健康了許多。

許湘眉一邊倒車,一邊問她,“喜歡班上的老師和同學嗎?”

周易說,“喜歡,大家對我都很好。”

許湘眉笑笑,“上課無聊嗎?”

她聽謝柏寧說,其實小姑娘可以直接讀中學,但考慮到周易的童年快樂,還是決定讓她與同齡人一起成長。

“不無聊,我可以看其它書。”

“哦?那你今天看了哪本書?”

“初中英語詞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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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真棒。除了學習,有沒有其他有趣的事情和我分享?”

“有,我的同桌……”

兩人一問一答,許湘眉很快就把周易這個星期的情況了解清楚,比她想象中的情況還要好上許多,她感到由衷的高興。

周六的行程排得很滿,上午購物,下午去了動物園,晚上到劇院欣賞川劇表演。

小姑娘精力有限,又玩得盡興,回家沒多久,便進入香甜的夢鄉。

許湘眉這才回房洗澡,剛淋了水,外間的手機便響起來,是為謝柏寧特別設置的鈴聲。

于是她便不管不顧的光着身子出去,捏起電話返回浴室,摁下接聽,“柏寧?”

那邊的謝柏寧“嗯”了聲,問,“在做什麽?”

許湘眉擰開浴缸水閥,“正準備洗澡,你呢?”

“剛剛從電腦房出來,現在正往車庫走,今天玩得開心嗎?”

“開心,不過,如果你也和我們在一起就更開心了。”

謝柏寧低低笑出聲,“抱歉,下次吧,這兩天實在太忙了。”

許湘眉試了試水溫,“抱什麽歉吶?我又沒怪你!明天還要去指導學生嗎?”

“嗯,半天時間,我結束後來找你們。”

“好啊,直接來我的工作室吧,我和小易說好了明天教她做陶。”

“好,也教教我。”

許湘眉愣了愣,躺進浴缸,“沒問題。”

“那你去洗澡吧,我到車庫了。”他解了車鎖。

“開車注意安全。”許湘眉叮囑。

“知道。”謝柏寧笑,“挂了吧。”

“等等……你想我了嗎?”

“想了。”

“我也想你。”

許湘眉挂掉電話,在氤氲熱氣中樂不可支的笑,仿佛身下是一渦甜到膩人的蜜糖。

等到樂夠了,她才微微的挑了挑眉頭。

不過……

他真的确定自己不會做陶嗎?

周日十二點,謝柏寧準時離開學校,他在許湘眉指定的餐廳打包了荷葉飯帶去工作室。

工作室裝修得古色古香。

進門,是一小方過道。

面對着的牆前有一套青花瓷桌凳,桌上擺放着精美的陶器,還有一些做壞的陶器及碎片。

桌子旁邊有一個大型的古老陶缸,插着幹蘆葦和造型古怪的幹樹枝,他莫名覺得很喜歡這個陶缸。

右邊的一整面牆上,用木架養滿了綠植,蔥蔥郁郁。

往裏走,房間裏陳設着各式各樣的陶器,鮮豔的,古樸的,單一的,奇特的……形成強烈的視覺沖擊,仿佛置身于陶的世界。

做陶的房間面朝江邊,雨天欣賞江面薄霧迷蒙,晴天贊嘆它的波光粼粼,滋味妙極了。

謝柏寧在露臺上支起小桌子,許湘眉幫着布菜,周易負責拆筷。

荷葉雞、甜藕、清荷百香粥、水煮蝦、果茶,十分豐盛。

謝柏寧嘗了兩口,不由翹起嘴角。

許湘眉和周易同時疑惑的望着他。

他給周易剝了個蝦,對許湘眉說:“我發現你對這些小吃很有研究。”

許湘眉得意,“那是當然,只要我走過的地方,一定不會錯過那裏的美食。我記得有人寫過這樣的文字,‘全天下的好女子和好男子,都應該在炊煙和炒鍋前熨過,生活是一件嚴肅且慵懶的事情,你的食物,養育着你的心肝脾肺,它是什麽樣的,你就是什麽樣的。’我喜歡這樣充滿生活氣息的美食。”

謝柏寧溫柔的看着她,接口,“我看過那段文字,結尾是,唯有美食與愛,不可辜負。”

許湘眉笑笑,低頭專心喝粥。

唯有美食與愛不可辜負。現在,美食和愛都在眼前,世間萬物,最美好的也莫過于此。

下午是一段溫馨浪漫的時光。

周易在窗邊的桌前坐着捏造陶泥。

許湘眉和謝柏寧在房間中央的拉胚機邊,他神情專注的走泥,認真的重複着拔高和摁壓,她笑盈盈的看着他,不時輕聲指點兩句。

不一會兒,謝柏寧便拉出了一個胎體均勻光滑的花瓶,他停下來,“沒想到一次就成功了。”

許湘眉似笑非笑,“這是在變相誇自己有天賦?”

他難得自戀,“看上去是事實。”

她想到他第一次拉胚時的狼狽樣兒,心裏偷笑不已,說,“還有最後一步,兩只手的中、食指叉開,夾住瓶足,向下慢慢托起來,這樣就可以取下瓶胚。”

謝柏寧照着她說的話做,動作輕緩,竟一點也不生疏。他一時有些疑惑,生出一種錯覺,仿佛自己曾經這樣做過。

瓶胚需要陰幹後再修整,許湘眉讓他放到另一間房,她自己則去了周易那兒,挨着她坐下。

周易小小的手裏沾滿了陶泥,小姑娘手藝不錯,面前是一只已經成形的貓咪。

她支着下巴,眯着眼誇獎,“我們小易很有天賦。”

周易側臉對着她笑,巴掌大的臉上沾了幾點泥巴,可愛得很。

許湘眉噗嗤笑了,她神色一動,忽起玩心,用陶泥在她嘴邊兩頰上分別畫了三道胡須,“小花貓。”

周易呆了,回頭看了看窗戶中映出的自己,一愣一愣的。

許湘眉湊過去,神情雀躍,“你也幫姐姐畫。”

她鼓勵他,眨了眨眼睛。

周易一樂,咯咯的笑,伸出指頭仔細的在她臉上畫起來。

謝柏寧放置好瓶胚過來看見的便是這一幕,他的瞳孔縮了縮,腳步頓在門口,怎麽也邁不開。

一瞬,只覺得天靈蓋被敲開,有一幕畫面鑽進來,在腦海裏鋪展放映,畫中的人和物一點點愈漸清晰。

那是一間木屋子,裏面處處都擺設着和陶相關的物件,窗前的木桌上,有碗胚、瓶胚、陶泥,還有一些奇形怪狀的小動物。

漂亮的年輕女人和一個小女孩兒坐在桌前,這個漂亮的年輕女人,赫然就是許湘眉無疑。

小女孩兒生得清秀,因為臉上畫着貓胡須,一雙眼睛烏黑靈動,顯得可愛而淘氣。

畫面中,她正十分投入的在許湘眉臉上搗鼓着,一分鐘後,小女孩兒收了手,忽然目光筆直的望向門口,甜甜的叫道,“柏寧哥哥。”

謝柏寧心中咯噔一下,回過神來,發現這會兒周易正彎着眼睛看他。

許湘眉也看了過來,一大一小兩個花貓,都樂滋滋的朝他笑着。

腦子裏的畫面定格了,和眼前所見到的竟一模一樣。

謝柏寧搖了搖頭,畫面破碎消失,緊接着呈現出門口古老的陶缸,又呈現出他拉胚的場景……

腦仁子脹痛,被一幕幕陌生而真實的情景填充。

“咣”,頭上似乎受到一記重擊。

謝柏寧動也不動的與許湘眉直視,電光火石間,他想起了一段被遺忘的歲月。

這歲月裏,發生了一段很重要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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