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可惜沒如果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個好秋。——納蘭性德。

不小心聽到對話的林哲尴尬的站在那裏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周星星低着頭跑了出去，經過他的身邊的時候，他分明看到了她眼中噙滿冰冷的淚水。 林哲一整夜都沒有困意，他只是想小小的教訓一下周星星而已，沒想到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周星星那個眼神像淩遲一樣，一寸一寸的割着他的心，是失望，是蔑視，還是痛苦？如此輾轉了一夜。第二天，學生會開會的時候林哲滿腦子裏還是昨天的事，

“哎，你知道幾年前C市官員自殺的事嗎？”

他壓着嗓子問小何。

“C市…”小何皺了皺眉頭：“哦，想起來了，你說的是不是周某？”

“…應該是吧”

“周某某的事當初媒體鬧得挺大的，聽說是貪污了巨款，紀委要查他，他自己跳樓自殺了…”

“跳樓！？”林哲驚訝的重複了一遍，心裏更不是滋味了。坐在前排的暮江聽見林哲的聲音身體明顯的僵硬一下，随後即刻恢複自然。

“你怎麽問這個？”

“啊，突然想起來随便問問”

“哎，暮江老家是那裏的，你問他呗！”小何說着拍了拍前排的暮江，“你知道當時……”

“你們剛才說的我都聽見了，那件事過去太久了，我也忘了……”暮江的眼中閃過一絲異樣，誰都沒有發現。

“這樣啊……”沒有問到什麽林哲似乎有些不甘心。

周星星把通訊錄翻了一遍又一遍，按下了薛菲菲的名字，電話在嘟了幾聲後響起了機械的女聲：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請稍後再撥…

周星星失落的挂了電話猶豫了許久給李墨白打了過去。

喂…星星啊什麽事？“”電話那邊傳過來一陣陣吵雜的聲音。

“我…”周星星還沒說話，便聽到了李墨白在電話那邊大聲的喊：“後面的病號不要擠，排隊一個一個來…”

“我的孩子已經發燒好久了…”電話裏傳來中年婦女的急切的渴求聲和嬰兒的啼哭…

“我今天這邊比較忙，明天再給你打過去哈”

“嘟…嘟嘟嘟”電話挂斷的聲音回蕩在空氣裏，周星星有些不知所措，好在這時候媽媽打來了電話她才忍住了眼淚。

“在學校還好嗎？”

“挺好的呀”周星星裝出輕松的語氣。

“那就好…前幾天跟你姨媽逛街的時候看到了一件衣服挺适合你的…”

“媽你不用給我買衣服了，我有衣服穿呢”

“你姨媽說你穿上一定好看，我已經給你寄過去了，過兩天就該到了。”

“嗯…”

“這幾天降溫了，厚點別只講好看…”

“我穿的厚着呢…凍不住，你工作別太累…”

“店裏沒什麽人也累不着…”媽媽在那邊笑了起來，“你們學校好像有什麽‘空調房’宿舍？下星期搬過去吧，夜裏別凍着你…”

“那種宿舍太貴了再說還沒到冬天嘛…您別瞎操心了啊…”

“好好好，我倒成瞎操心了…”

和媽媽說了許久那邊才依依不舍的挂了電話。

星期天周星星在西餐廳做兼職，快中午的時候來了個滿頭卷發的中年婦女手裏抱着一只可愛的泰迪狗。

“您好，請問幾位？”

“兩位”

“哦？”周星星看了看四周，卷發阿姨懶懶的說了句：“另一個人待會才來”

“嗯，請問您要喝點什麽？”

“兩杯摩卡”

“請稍等”周星星快速的記了下來。

過了一會兒把咖啡端了過來：

“您好，這是您的咖……”咖啡還沒放下那只泰迪突然沖到桌上打翻了一杯咖啡。

卷發女人臉色大變，“哦！天吶！我的小寶貝，你有沒有燙到？”說着拿出手絹擦拭着泰迪的身體，看到泰迪身上有些發紅她立刻對着周星星大罵了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周星星彎着腰邊道歉邊去擦泰迪身上的咖啡，卻被卷發阿姨一把推開！

“對不起有什麽用？你看我的小寶貝被你燙成了什麽樣子？”

“我也不知道它會突然跑出來，對不起……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周星星再次低着頭說。

“什麽叫它跑出來？！明明是你不小心燙了它？”卷發女人尖着嗓子大叫，這時泰迪嗚嗚的叫了幾聲，她即刻拿起桌上的咖啡潑在了周星星的身上。周星星沒有來得及閃躲咖啡順着她的額頭留下來，像極了渾濁的眼淚。店裏的客人看着這滑稽的一幕無動于衷，周星星想自己現在一定特別的狼狽，但她一點都不傷心，真的。不一會經理過來，不分青紅皂白就把周星星罵了一頓，還讓她對客人道歉。周星星沉默着，卷發女人又大聲嚷嚷了起來。

趙梓心看到這一幕緩緩的站了起來，這一刻她才敢确定那個滿身污漬，低頭不語的人是周星星！她怎麽會是周星星？她怎麽會？是不是自己看錯了？她怎麽會是那個誰都不曾放在眼裏，永遠一副驕傲樣子的周星星？可現在她站在那裏，是那麽的真實。

“我剛剛就在這位阿姨的後邊坐着，的确不管這位小姐的事，是阿姨的泰迪亂撞的。所以，要道歉也是這位阿姨！”趙梓心的聲音正好可以讓店裏的人都聽到，她淩厲的盯着卷發女人，卷發女人有點心虛便沒有再糾纏。經理不耐煩的看了周星星一眼即刻離開。

幫周星星去洗手間整理了一下後趙梓心說：“真沒想到在這能遇見你”。

“我也沒想到，你們全家不是搬去北京了嗎？”周星星一臉平靜的問她，好像剛剛的事沒有發生過。

“家裏有點事要辦就回來了”

“哦，剛剛謝謝你替我說話”

“剛才明明不是你的錯你為什麽不吭聲？還任由她欺負你，這可不像你啊周星星！這要是擱從前……”趙梓心替她打抱不平道。

“現在沒有從前。”周星星打斷了她的話，趙梓心明顯感覺到她此刻有些不開心，心裏疑惑也沒說出來。

“你怎麽在這打工？想鍛煉自己當忍者啊？”趙梓心指了指她的工作牌。

“今天吃什麽我請你？”周星星故意岔開了話題。

“那就別怪我宰你了！老同學”趙梓心說着叫了一大堆菜名，反正周星星又不差錢她想。

這時周星星的電話響起了起來：“喂，星星，我已經快到你打工的西餐廳了！上次太忙了沒接你電話我現在來看你了……”

“額……今天……”不等她說完玻璃窗外就出現一個穿着白大褂的斯文男生。他沖她招手，臉上挂着笑容在陽光下顯得格外的明亮。

“走的太急了沒來及換衣服，下午老師有幾臺手術我還要去幫忙……”李墨白說。

周星星遞給他一杯白開水，“這麽忙就不要來看我了，也沒什麽事”

他咕嚕咕嚕的喝了幾口說道：“我聽你那天的情緒不大對勁有些擔心，哎，你的衣服上怎麽濺得都是咖啡……”話沒說就感覺肩上被重重的拍了一下。

“李！墨！白！”趙梓心驚喜的叫着他的名字。

李墨白回頭看着眼前笑嘻嘻的女生歪着頭若有所思，“恩……趙……趙梓心！”他有些驚訝的問：“你怎麽在這？”

“我來這兒喝咖啡碰到星星了！她請我吃飯！沒想到你真的做醫生了？！”

“哈哈，是啊，我讀的醫科大學”

“你不還沒畢業嘛！這麽快就做手術了？”

“他呀，上學的時候就是生物癡你忘了？在學校很受教授青睐，教授就把他推薦給醫院裏工作的同窗了……”周星星說。

“啧啧啧，你小子行啊！”趙梓心眉眼裏都是笑意，見到老同學開心的藏也藏不住。

李墨白被誇的有點不好意思，“哎，其實我就是打個下手的……”

“你就別謙虛了”

飯桌上趙梓心向周星星抱怨道：“我還以為你在國外讀書呢呢？以前咱們學校有一個保送名額啊！我想鐵定你是呢！”

李墨白聽到這句話明顯的愣了一下，他看了看周星星的臉色沒有變化才稍稍放心。

周星星笑了笑說：“我高考的時候發揮的不太好，說到底我還是輸給了你呀老對手……”

“不太好？怎麽回事啊？”

“我那時候身體不大好”

“哦……”趙梓心的口氣裏充滿了可惜。

“那你現在在哪個大學啊？”

“我在省大”

“省大？”趙梓心的心裏咯噔一下，以周星星的水平閉着眼考也不至于淪落到省大，還有周星星現在的變化……她求助的望向李墨白，李墨白沖她搖搖頭示意她不要再進行這個話題了。

“別老說以前了，說說你自己呗，聽說了你上了北大，我們對北大可都是向往的很吶！”李墨白說。

趙梓心滔滔不絕的講了起來這幾年的大學生活，他們兩個也聽得津津有味，趙梓心留了兩人的聯系方式，這頓飯吃的十分愉快。

趙梓心走後李墨白有些欲言又止，周星星對他說：“那些事我早就不在意了，你也別整天皺着眉頭回頭把醫院的小孩子給吓哭了”。

李墨白眉頭舒展笑了出來：“那些小孩子不知道多喜歡我，真該讓你去看看……”

“周星星，你知不知道，你的一言一行無意間都透露着某個人的影子，那個人帶走了一部分其他人都不認識的你。”李墨白想到這裏心就揪着疼。

晚上，周星星剛剛出門就碰見了暮江，她立刻轉身離開，暮江快步走上去說：“這都是我托老家那邊的朋友寄過來的……”

說着把手裏的一提東西拿給她，周星星愣愣的沒有接。

“我記得你以前喜歡吃的……”

周星星皺着眉搖了搖頭。

暮江嘆了口氣，白色的氣體在夜幕裏飄起，像極了化不開的愁緒，冰涼的空氣擁入身體是難擋的寒意。

“你有好幾年沒有和我說過話了吧？” 他有些疲倦的坐在了路邊的地上然後出神的望着遠方，像是想起了什麽久遠的事。兩人沉默了許久，暮江點着了一支煙，用力的吸了一口然後緩慢的吐出，他看着煙圈若有所思。“我做這些并不是為了要你原諒我……我待在這裏，只是圖個心安罷了。我明知道你不願意看見我，可還是在你面前晃蕩，我是個自私的人，從以前到現在一直都是。你恨我也理所應當。”說完他踩滅了地上的煙頭。

“我誰都不恨，我恨我自己。”周星星仰起頭忍着在眼眶打轉的淚水，緊緊的攥着拳頭。那一剎那暮江似乎看到了從前那個倔強又要強的周星星，他的心怵地疼了一下，一把拉過周星星緊緊的抱住了她。直到聞到了她頭發上的清香，暮江才發覺自己剛剛做了什麽，心裏一驚立刻放開了手。

“對……對不起……我……”暮江第一次在女生面前變得結結巴巴，他從未如此慌張，像極了一只受驚的鹿。

周星星仰起頭說：“你不用可憐我”。她不需要被憐憫。

暮江擡起頭看着星空，滿天星辰依舊閃耀，似乎什麽都沒改變。他目不轉睛的看着那片星空，耳邊響起了年少時的笑聲，眼角忽然濕潤起來。如果……如果我當初沒有那麽做，一切會不會沒有改變？如果時光可以倒流…可惜，沒有如果。

寒風劃過耳邊，落葉嘩嘩做響。良久，夜幕裏飄出一聲嘆息：“這秋天的風真是涼啊……”

兩人的思緒随風飄回那年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