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多得是你不知道的事

路易的雙膝前泛着紅紅的血色，衣服黏貼在膝蓋上。醫生把她的褲子從膝蓋處剪開，如雪的皮膚早已血肉模糊。

“忍着點，揭開就好了……”醫生對路易說着一使勁撕開了沾滿鮮血的布條，路易咬着牙還是忍不住連連叫痛。醫生專心的清理着傷口上的布絲，又拿酒精消毒，路易渾身顫抖，手慌亂的抓住了卓羽，卓羽不忍的捂住她的雙眼。眼前的手溫潤和暖，緊緊抓住她的手腕溫柔有力的支撐着她，清涼的薄荷味道令她狂跳的心鎮定下來。在港灣避風的小船，有了他的呵護不再搖搖欲墜。

醫生把傷口處理好之後路易放開了他，卓羽有些心不在焉的望着外面，剛要開口想說先離開的時候路易先說了話。

“謝謝你！”她的聲音微弱，臉色蒼白，原本柔順的發絲淩亂的貼在臉上。

“你沒事就好！”卓羽這才想起剛才的情形就問她：“我剛剛太心急沒有注意到，你的傷到底怎麽回事？”

見路易欲言又止他又問：“摔倒不會這麽嚴重，我記得你好像推了我一把，我趔開了就沒抓住你……”

路易皺着眉把頭扭到一邊，“當時你身後的一群人亂成一團，其中幾個人被擠倒，他們手裏的釘錘脫手飛了過來，我下意識的推了你一下，結果……”路易低下頭沒有說下去，長發滑落，她用雙手捂住自己小巧的臉。卓羽心裏一陣愧疚，緩緩的坐在了病床前。

“謝謝你，對不起。”思索許久他只說了這六個字。

路易雙手捂着膝蓋嘤嘤地啜泣起來，細眉蹙起，雙目含情，兩靥愁絲，淚光點點。纖細的身材像扶風而起的柳絲，惹人憐惜。

卓羽聽到她的抽泣聲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着對面白色的牆壁，眉頭緊皺。

過了一會兒，路易仰起頭抹了抹眼淚說：“我的腿一時半會兒是好不了，上學的時候你能不能照應我一下？”她的聲音微顫似祈求又似要求。

“當然。你是因為我才受傷。”卓羽淡淡的應聲。

剛回到學校，一節又一節的課輪番轟炸，一張又一張的試卷鋪天蓋地而來，沒有一丁點緩沖時間的人手忙腳亂的收拾着心情。

行色匆匆的人沒有功夫回頭看，也不會放慢腳步等誰。周星星這一刻才懂老陳說過的話：世界不會因誰停止轉動，別把自己看的太重，這世上沒有誰離了誰就不能活。你視若珍寶的東西在旁人眼中不值一提，甚至可以随意踐踏。世間萬物不過白雲蒼狗。

想到這周星星把頭藏在成堆的書裏，越埋越深。她知道自己現在像一只鴕鳥，可笑極了。

什麽東京鐵塔，什麽富士山下櫻花……都是哄我的罷了！他永遠不會懂我的害怕，我的顧慮，更不會明白我的驕傲和自尊。算來算去，我在他心裏最終也只是個特別罷了。

“寂寞梧桐風聲蕭蕭，身邊人來去靜悄悄，清秋高樓，雨也倦敲————”

筆尖剛落紙就被捏成一團，周星星的身體顫抖手指又緊了緊，紙團發出”次啦”的聲響，桌面上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紙團。

李墨白猛地從題海中抽神，一擡頭眼前霧蒙蒙的看不清，班裏似乎蒙上了一層煙灰，他揉了揉眼睛，結果視線更加模糊……

身旁深陷在陰影裏的側臉，睫毛影子映在他的手上依稀可見，他怕影子消失一動不動，待他回神才恍覺有淚落下。

李墨白心裏一驚又使勁的揉了揉眼睛，真正看清時他懷疑自己剛才是在做夢。

“胖白，你幹嘛盯着我看？”柔柔的聲音飄進李墨白的耳朵，李墨白懶懶的看着她不想動。

見李墨白沒有反正她又問：“李墨白，我臉上有東西嗎？”

李墨白楞了一下對她無奈的笑了笑說：“是，有。”說着伸出了手。

李墨白擡了擡手剛到她臉邊又放下，從口袋裏拿出紙巾輕輕的擦了擦她臉上的黑色水筆印子說：“你怎麽又畫到臉上了？”趁她不注意又擦掉了她眼下的淚痕。

這還是李墨白第一次見她哭。第一次見從不低頭倔強到底的周星星掉眼淚，他的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不小心弄的，擦幹淨沒？”周星星貼近李墨白的瞳孔照了照。

李墨白趕緊推開她，嘴裏咕哝着：“哪兒都當鏡子照！”

周星星白了他一眼。

老陳在講臺上興致勃勃的指揮着大家搬桌子，這節課要舉行的“紅樓辯論交流會”他可是期待已久。

幾張桌子并在一起，形成一個個讨論小組。周星星強烈控制着自己不要看坐在她對面的卓羽，可是眼神飄來飄去還是不由自主的落在了他的肩上。

大家坐好以後，老陳四處巡視了一下，走到暮江身邊的時候停了下來問：“李逍呢？”

暮江搖搖頭說：“從早上就沒見他”。他停頓了一下又說：“我以為他向您請過假……”

老陳繃着臉哼了一聲說道：“趕緊找他回來上課！這個李逍，越來越無法無天！”

暮江點了點頭。

在老陳的催促下大家開始七嘴八舌的讨論起來。

薛菲菲百無聊賴的趴在桌子上，手裏揪着一縷頭發，下巴擱在桌子上說：“胖白，你給我講講紅樓夢吧，我懶得看！”

“你說的容易，那麽長的故事我從哪裏講起？”

“呼——”薛菲菲出了口氣：“搞什麽辯論交流會！無聊！”說着悄悄的拿出了手機，藏在袖口裏偷偷地玩。

老陳轉了一圈看大家積極性不是很高，清了清嗓子說：“大家不要閑聊了！小組讨論要積極參與，做好筆記！下課的時候抽查筆記”。

薛菲菲一聽慌了，纏住李墨白說：“組長！趕快确定辯論話題啊！”

“你現在知道急了？”李墨白抱怨道：“什麽事都要我做！”

“誰叫你是勤勞能幹又負責任的組長呢！”薛菲菲這樣說完全沒有恭維李墨白的意思，在六班真正做牛做馬的還是組長，事無巨細都要組長親自操心。

李墨白翻了翻自己的讀書筆記說：“我發現男生和女生對賈寶玉的看法分歧很大，我們就來讨論讨論賈寶玉這個人吧！”

趙梓心應了聲“好”又說：“咱們組正好三個男生和三個女生……我們呢說女生的看法，你們說說男生的看法，差異一對比就出來了。”

周星星懶懶的應了一聲，沒有心思參與讨論。卓羽有些疑惑的看着周星星，前些天解釋之後她看着挺開心的，現在怎麽這麽沮喪？難道是——路易沒有履行承諾？想到這他有些焦躁的在班裏尋找着路易，路易看到他冷冰冰的眼神心底一沉，寫了個紙條讓人遞給了他。

“答應你的事我會做到的。”卓羽看到這句話松了口氣，眉頭舒展開來。

周星心裏五味雜陳，講題不是她的專屬，寫紙條不是她的專屬，陪散步，接送回家也不是她的專屬，連那種緊張的眼神都不屬于她……她還有什麽？原來她無比珍貴的東西并都不屬于她一個人。她算什麽？自己算什麽？

周星星的驕傲自尊不允許任何人踐踏。

讨論的時候，薛菲菲第一個上陣，倒不是她多積極恰恰是因為她不懂，所以最淺顯的問題由她開始。

“我覺得賈寶玉太不專情！”這個結論是從她零零碎碎的記憶中搜索出來片段裏得到的，片面是肯定的，但接下來就看他們怎麽辯了！沒我的事了！薛菲菲放松下來。

“賈寶玉和襲人不清不楚，又因為他的多情害了金钏兒和晴雯，他明明喜歡林黛玉卻和薛寶釵結了婚！綜上所述，我也覺得他太不專情！”趙梓心補充道。

“我不認同你的看法，賈寶玉是個很重感情的人，例如他偷偷出去祭奠金钏兒……你列舉的那幾個例子，很大部分的原因是因為他身不由已，與寶釵的婚姻更是長輩們精心布置的騙局。”李墨白不緊不慢的說着。

“女生長情而絕情，男生多情而專情，賈寶玉最後出家做了和尚還不能說明他的心意？”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三心二意是理所應當？人都死了再悲傷又有什麽用？”沉默不語的周星星突然說話。

“我并不是這個意思”暮江立刻反駁道：“賈府中這麽多女人，賈寶玉獨獨偏愛林黛玉，事事以她為先，多加照拂，這還不能說明他的感情嗎？”

周星星在心底冷笑一聲，“偏愛？可惜林黛玉要的不是偏愛，是純粹的愛。林黛玉是純粹的人，所以她對賈寶玉的愛是純粹的，結果在你們眼裏賈寶玉給她一個所謂的‘偏愛’，她就要感恩戴德嗎？”

一直沉默的卓羽說：“如果你認真的讀過，你就會明白，賈寶玉對林黛玉的愛有多深，而林有時太過自私。”

“自私？！原來在你看來林黛玉太自私！愛情不是自私的，難道是應該是博愛的嗎？”

周星星氣的滿臉通紅，她想哭，可是她是周星星，她不要在這麽多人面前掉眼淚。

卓羽深吸了口氣說道：“你今天怎麽總是鑽牛角尖？你有沒有認真的讀過紅樓夢？知不知道賈寶玉的用心良苦？多的是你不知道的事！”

“是，我不知道，不僅是紅樓夢，我不知道的事還有很多！所以我像一個跳梁小醜任人捉弄還不自知！”周星星滿臉的怒氣瞬間變成了一種悲怆，孤傲又可憐。

一時間大家都心思各異的沉默着。

毫不知情的趙梓心以為他們只是表面上的意見不合，開口打趣道：“其實吧，紅樓夢裏的優秀男人太少了，如果多幾個踏着七彩祥雲而來的蓋世英雄，她們也不會都圍着寶玉轉！”

李墨白沖她笑了笑，尴尬的氣氛這才緩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