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天造地設

趙梓心總有一種錯覺，在食堂吃飯時叽叽咋咋的玉亭亭，上體育課時一起跳繩的玉亭亭，小賣部裏吃辣條被嗆的涕淚齊流的玉亭亭……無時無刻的圍繞在她的身邊，她沖她笑着，露出滿口白牙，她的聲音飄進她的耳朵裏，是那麽的真實！她沒有走，她沒有走！

她無人能分享的秘密心事，她站在樓頂上的寒冷和恐懼，她一躍而起的絕望……所有的所有她都不得而知。

如果，如果我在她最絕望的時候向她伸出雙手，她一定不會做出這樣的傻事！傻子！世上的路千千萬，你偏偏走了最難走的一條！

趙梓心趴在桌子上哽咽，一只溫暖有力的大手覆蓋在她的背上，她一驚擡頭一看原來是老陳。

老陳沖她重重的點了點頭，沒有說話。趙梓心深吸口氣沖他堅定的點了一下頭。

語文課上老陳一只手拿着卷起的課本，慷锵有力的讀着課文，小小的語文本在他寬厚的手掌裏顯得特別的沉穩。

他的眼神不覺落到一個空蕩蕩的位置上，伸手拿了一根細長的粉筆轉身在黑板上書寫，突然粉筆“咔嚓”一聲斷裂。

老陳的黑色粗布褲子空蕩蕩的，圓滾的身材日益消瘦……他面朝黑板一動不動的沉默着，像一個黑色雕塑。承載着無盡心酸的背影突然讓人很想擁抱一下。

暮江看到老陳突然想起了朱自清的那篇《背影》，剛讀的時候懵懵懂懂，現在才忽覺神傷！良師如父，失去孩子他比誰都心疼。

“老師節哀。”暮江站了起來大聲的說道。

“老師節哀。”其他人紛紛都站起來……

一字一句的落在老陳的心上，他趴在黑板上，背影微微顫抖。

“老師節哀…”六班裏傳出陣陣的悲怆……不同于往日的寂靜校園仿佛也在安靜的聆聽。

夜裏，下課鈴聲一響大家立刻背起書包沖出校門，學校的空氣壓的他們喘不過氣來，跳進水裏的缺氧魚兒個個張着嘴用力的呼吸着。

漆黑的教室裏路易喘息不定，手上慌亂的翻着抽屜，桌子上地上雜亂無章的攤着課本……

“你是不是在找這個……”黑暗中突然出現一個聲音，路易膽顫心驚的尋找着聲音的來源，只能隐約的看到最後一排的牆角裏有個黑色的人影，人影晃了晃手裏的日記本……

“給我！”路易伸手去搶，人影迅速把日記本藏在自己的衣服裏。

路易心慌意亂的抓住他的手臂，“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告訴別人！”她不停的搖晃着那個人的手臂，驚慌失措的眼淚讓他心軟了下來……

他閉上眼緩慢又沉重的點頭，待路易離開後不舍的摸了摸耳朵上的耳釘，絕望的摘下。

老陳站在心理咨詢室前躊躇不前，等了大約一支煙的時間才敲門。

何老師打開門，看見老陳的時候心底微微一顫，到底還是來了。

老陳一進來就聞到一股紙燒焦的味道，他被嗆的有些咳嗽。

“抽煙嗎？”何老師趕緊掩飾的問，老陳搖搖頭，何老師又給他到了杯茶。辦公室沉靜起來，兩個心思各異。

“老何啊！我問你個事，你可要跟我實話實說呀”

老何面色沉靜的問：“什麽事？”

“我那個學生，有沒有來這裏咨詢過？”

老何一聽心裏的不安瞬間褪去，原來他不知道，看來那張心裏診斷單他并沒有看到！想到這他堅決搖頭：“沒有”。

老陳疲倦的嘆了口氣說：“學生出事兒，都是我的責任啊！”

老何抖了抖煙說道：“這事不能怪你，你不要太傷懷了……”

老陳無意間瞄了眼煙灰缸，突然一個激靈，煙灰缸滿滿當當裏面的灰塵仿佛要溢出來。

“千萬別想不開，沒事兒多來我這兒坐坐……”老何繼續說。

老陳的雙眼直勾勾的看着老何說：“真的沒有？”

老何頓了一下猛吸了幾口煙說：“學校說沒有，就是沒有！”

老陳不知他是怎麽走出心理咨詢室的，他望着遠方的天空出神的想，玉亭亭究竟咨詢了什麽，又為什麽跳樓，他無從而知。

一切都化為灰燼不會再有人知曉。

玉亭亭的事塵埃落定，從此這三個字成為豐鳴高中的禁忌，無人輕易提起。時間的巨輪緩緩前移，沒人能贏得命運的低頭垂憐。

周星星想起那天的事就問薛菲菲：“是誰把我送到醫務室的？”

薛菲菲沉默的按着手機，長發遮住了半邊臉。

“一定是你吧？”周星星有些失望，小小的期待化為泡影。

薛菲菲僵硬的點了點頭說：“我剛好碰見你……”

“嗯！”周星星沖她笑笑，拉住她撒着嬌說：“菲菲，能不能幫我個忙……”

“嗯，你說吧”

“抽空幫我把這個拿給卓羽好不好？”

薛菲菲看了她手裏的盒子一眼，答應道：“好。”

晚上，周星星費力的蹬着自行車經過梧桐樹的時候，梧桐樹下兩個人影一閃而過。 路燈變得朦胧淺淡，那兩人映在梧桐樹幹上的影子是那麽的美好，美好到讓周星星想起小說裏的男女主角，一個是良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瑕，天造地設的一對。而她，是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醜小鴨，王子本就該和公主站在一起，灰姑娘始終就是灰姑娘。周星星加大了腳上的力氣，灰頭土臉的逃開，迎着寒風她緩緩的揚起了頭。

李墨白自那件事之後再也沒有碰過醫書。

眼睜睜看着一個活生生的人在自己面前死去的無力感，像蜘蛛網一樣緊緊的纏繞着他，越掙紮束縛的越緊。多少次午夜夢回，他忘不了那雙絕望的眼睛。

沒有用的！都沒有用的！看再多的書都沒有用！

桌上厚厚的醫書早就積灰，李墨白拂去了上面的灰塵，抽出來一本。

榮升為年級主任的地理老師在講臺上滔滔不絕的講着魯爾工業區的衰落，周星星沒有心思聽。看到李墨白抽出書她還以為他想通了，沒想到他把書噼裏啪啦的扔進了桌下面紙箱子裏，看來是想要永遠的封存它們。

這時地理老師走過來問李墨白：“上課不聽講，你在幹嘛？”

李墨白沒有吭聲，班裏一片寂靜，無數雙黑溜溜的眼睛打量着他。

“這是什麽？！”地理老師拿起他手裏的書不耐煩的翻了翻又說：“竟然還有閑工夫看跟學習無關的書！”她說着把李墨白的醫書收了起來：“這些沒用的書先放到我這兒，期末了再來拿！”說着抱着書走出教室。

“沒用的書？”周星星看了李墨白一眼，李墨白抿着嘴，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周星星顧不上三七二十一追上了地理老師，“老師等一等——”

“怎麽了？”

“那個書！”她喘着氣指着書。

地理老師皺眉：“李墨白成績下滑的厲害，也該收收心了！”

“不是，不是”周星星用力的搖着頭說：“他只是想把這些書收起來！并不是有意上課看的……”

“哦？”

“嗯嗯！這都是從圖書館裏借的，日期快到了要還的！不信你看看書的背面……”

地理老師瞅了瞅書皮，果然有圖書館的蓋章。

周星星又說：“我會督促他趕快把這些書還回去的！”

地理老師松了口，“你還要督促他好好學習呀！”

“一定！一定！”周星星猛點頭。

“胖白！我把書給你要回來了！”周星星興沖沖的對他說，李墨白看都不看把頭扭到了一邊。

“李墨白，你怎麽了啊？”周星星第一次見他這樣有些害怕的問，聲音小的跟蚊子一樣。

“心情不大好而已……”

“你跟我說說嘛！”周星星搖着他的胳膊，在她心裏李墨白早就像親人一樣重要。

李墨白有些煩躁的甩開她的手：“多管閑事！”

周星星瞬間松開他的胳膊定格在那裏。

“李墨白！”周星星恨恨的叫了一聲他的名字，知道他心裏難受就壓住火說：“家裏人希望我以後進衛生部們強迫我選了文科，可是我從小在醫學世家長大，耳濡目染，喜歡學醫。即使選了文科我以後也要上醫科大學！救世扶傷，懸壺救世才是我真正的夢想。”

李墨白有些驚訝的擡頭望着她，他沒想到，沒有想到……

“你說過的話你忘了，我可是一個字都沒忘。”周星星得意的看着他，誰叫她是六班第一好記性呢！

看他有所動容周星星把書推到他的懷裏說：“你以後可是要當醫生免費給我看一輩子病的！可不能棄醫從文！不然我就虧大了……”

李墨白無奈的笑了笑說：“還沒來得及感動，你就把我拉回了現實，還不是為了占我便宜！”

“你知道就行！”

李墨白放下了心，鼓起勇氣又翻開了醫書。

甜蕊周末出去吃飯的時候遇見了一個陌生的男生，暮江給她介紹到：“這是我的朋友，暮然”

“咦？你也姓暮？”甜蕊盯着男生看，他的短發幹淨利落，看起來十分的舒服。

暮然笑了笑說：“是啊！”

“那你們是親戚嗎？”甜蕊好奇的問。

暮然哈哈的笑了一會兒說：“算是吧，三百年前是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