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世事無常

“你你你…………”周星星捂着胸口話都說不清楚了。

“我怎麽了？”卓羽輕微的喘着氣。

“你預謀已久！”周星星指責他。

空氣有些悶熱，卓羽扯了扯衣領說：“要不要上去坐坐？”

“你還想幹嘛？”周星星躲到一邊。

卓羽忍不住笑了笑：“周星星，你還真是一點兒都沒變。”

周星星一愣，沒變？明明所有人都說她變了……

周星星跟着他進入房間，典型的單身公寓。房間裏只有黑白灰三種顏色，找不到一點多餘的色彩。

“怎麽了？”卓羽問。

周星星看着灰色的牆壁發愣，“色調有些不大習慣……”

卓羽斜靠在牆邊雙手抱胸，出神的看着窗外：“自從離開你後，我的世界就沒有了色彩。”

周星星腦海不由地浮現出那個畫面，那個男孩坐在石階上等雨停。他抽煙的動作很輕很輕，他的背影輕瘦又孤獨。那晚的月光虛幻的像是未存在過一般。

“你喜歡什麽顏色？”過了許久卓羽問。

“天空的顏色……”周星星自顧自的點頭。

“你要拿什麽？”周星星問。

卓羽拉開櫃子，裏面出現一排精致的木刻浮雕。上面的人物嬉笑哀怒竟有七八分像她。

“生日禮物，每年一個。”卓羽說。

周星星突然鼻子一酸，心裏說不上來的難受。

“怎麽？不喜歡？”卓羽自顧自的拉開另一個抽屜：“還有別的……我在國外看見好東西，就想跟你分享……”

周星星搖頭伸手拿了一個大笑的浮雕，這笑容連她自己都快忘了，但他卻記得這麽清楚。

“喂！周星星，我本來不想煽情的，你哭什麽呀！”卓羽把她攔在懷裏，摸了摸她的頭。

“我沒哭！這個好醜………太醜了……”周星星撫摸着浮雕破涕而笑。

“傻……”卓羽說着湊進她的臉，碰了碰她的鼻尖說：“周星星，別太容易感動，不然以後有你哭的。去洗洗臉吧？”

周星星站在鏡子前使勁的揉着眼睛，卓羽雙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看着鏡子裏的人說：“我不喜歡這樣的你，這不是真實的你。我還是喜歡原來的那個周星星，笑容明亮，短發清爽……”

周星星低下頭：“可我已經變了。”

“在我心中你永遠都沒有變。”

周星星思緒複雜，卓羽喜歡那個從前的她，不是現在的自己。也許當他發現自己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周星星的時候，他就會離開了。

他遲早會離開。

正出神的想着，周星星接到一個電話。她神色慌張的跟卓羽告別，馬不停蹄的趕回家裏。

“我媽呢？”周星星推開門四處尋找着母親的身影。

“你媽……她在那邊呢……”周嬸欲言又止的指了指客廳的小角落。

周母弓着背蹲在地上，用木椅把自己圍起來，縮在裏面一動不動。

“媽——”周星星剛把手放到她的肩上立刻閃電般彈開，周母驚恐的看着她，渾身顫抖。

“媽！我是星星啊！”

“不是，不是！你們要害死老周！你們都不是好人！”周母從地上抱起一個花瓶當做武器。

“媽……媽……媽！你先把花瓶放下！聽我說，我是星星不是壞人！我是你女兒啊！”

“不不不！”周母似乎想到什麽痛苦的事情，嘴裏不停的念叨着：“你是壞人！你們都是壞人！你們跟蹤我！還監聽我的手機………”

周星星知道母親沉浸在幾年前的記憶裏走不出來，怕她傷害自己，一時情急去拉她的手，沒成想周母抱起花瓶朝她身上砸去………

這些天周星星一直暈暈乎乎，不知道睡了多久才醒過來，一睜開眼全身的傷口疼的似乎要炸裂開。

“我媽呢？”周星星見到叔叔迫不及待的問。

“等你傷養好了再說吧。”

“不！我要見我媽！”周星星使勁的站起來，身上上的傷口裂開，她一個趔趄往後倒去，周叔連忙扶住她。

“你媽我已經安排好了，你暫時不用擔心……”

“我媽一年多都沒有犯過病，突然不受控制，我怎麽可能不擔心？”

“可能是看到老周的照片刺激到了……”周叔繼續說：“那天你嬸嬸去看她，覺得她不大對勁，雙眼空洞的看着從前的相冊……”

周星星回想起那天的畫面至今心有餘悸。

“我媽現在在哪？”

周叔深吸了口氣說：“精神病院”

“什麽？！”周星星激動的站起來：“為什麽送她去精神病院？我媽沒有精神病，她不能待在那個地方，不能！”說着她着急的拔掉吊針，往門外沖………

周星星站在病房門口看着媽媽癡癡呆呆的樣子，忍不住轉過身把頭埋在牆上痛哭流涕。

“你也看到了，她這次很嚴重，留在這裏治療才是最好的選擇，不然情況會更壞……”

“不……不是……媽媽只是想爸爸了，她會好的！她會好的……”周星星不敢想象沒有母親的生活，更不能忍受她一直活在那段痛苦的記憶裏。

自從父親離開後她的生活再無快樂可言，連媽媽身邊這唯一的庇蔭也被奪走。絕望，她的面前是一望無際的絕望。

事已至此，一切無法改變，可她連逃避的資格都沒有，再難也得咬着牙迎頭直上。

很快，周星星瞞着所有人辦理了退學手續，在陪護房裏專心的照顧媽媽。母親是她的全部，她不能讓她受到一丁點傷害。

期間卓羽來回來找過周星星幾次，都被她回絕或躲了過去。她明白，即使她對他沒有恨，但只要她活着一天，他們就永遠不能心安理得的在一起。

轉眼又過去了幾個月，周母的病情沒有好轉。她時而清醒，時而糊塗。清醒的時候她就抱着周星星激動的痛哭，一哭就是幾個鐘頭，醫生不得已注射安眠藥才能控制住。糊塗的時候六親不認，用暴力來掩飾心中的恐懼。

她所受的痛苦折磨，每一分都在周星星的身上放大十倍，百倍。

這天午後，周星星在醫院的食堂裏打飯，背後有個人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怎麽來了？”她有些驚訝。

“你怎麽又瘦了？”

周星星搖頭，沒心情跟他讨論胖瘦的問題。

“我大老遠的跑來，你就這樣冷臉相對？”

“如果你想看笑臉，那抱歉，這裏實在沒有。”她說着錯身走開，即使沒有胃口，也逼着自己硬吃了幾口飯。

“你母親還好嗎？”

“不好，非常不好。”

“有什麽事我們可以一起分擔，我說過，我會等你釋懷……”

“可我釋懷不了！”

“你這樣對我不公平，你明明喜歡我卻不給我機會——”

這時，有個小護士急急忙忙的跑來，四處尋找着周星星，看到她後立刻說：“周星星，你媽媽——”

她話沒說完周星星就往樓上跑，病房前圍着無數個人，周母發瘋了般往嘴裏塞着什麽藥片。

“那是安眠藥，她已經服用過量了！”其中一個人吼道，周星星沖上去拼命的抱住母親，任憑她拳打腳踢都死死的扣住不松手。最後幾個人按住了她，醫生争分奪秒的灌胃搶救，折騰的脫了層皮，才保住她的性命。

母親還昏迷着，病房裏粗重的呼吸聲顯得異常沉重。

周星星坐在母親旁邊雙手捂住臉，一動不動。

“你想哭的話就哭出來吧”卓羽安慰道。

周星星搖頭：“我的眼淚已經哭幹了。”她使勁的咬住自己的手指頭，不一會兒手指就冒出了鮮血。

卓羽慌張的拉開她說：“周星星！你瘋了？”說着用紙纏住她的手指，卻發現她每個手指上都是深深的牙印和傷疤。

“你……”他此刻心疼的說不出話，只唉聲嘆氣，這幾年她過的生活他不敢想象。

周星星想起和爸爸在一起的一幀一幕，“從前無論發生什麽，爸爸總是擋在我的面前保護我，他總對我說：星星不怕，一切有爸爸呢！可是，後來他再也不能在我傷心的時候支撐我，擁抱我，為我遮風擋雨。我再也沒有地方可以躲，可以藏。每當我想退縮的時候，我就咬着手指頭直到把手指咬破，我才感覺到疼，感覺自己還在活着，告訴自己既然還在活着，就得好好的活下去！”

“我懂，我都明白……”

“不！你不懂。沒有經歷過的人是不會明白這種蝕骨之痛。卓羽，我們之前不可能，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你看到我媽媽發瘋時的樣子了嗎？你看到我現在的樣子了嗎？我的家已經毀了，面對你，我這心口的傷疤每天都要被揭開無數遍，每天鮮血淋漓，你難道看不到嗎？”

“你為什麽要逼我？”

卓羽沉默許久，“你什麽時候能回頭看看我？一直站在你身後的我……”

卓羽繼續說：“你知道我為什麽回國嗎？因為你給我打過電話，你說你愛我，你需要我，你想我回來……可是你為什麽不敢承認，一直逃避我？”

“我沒有，我沒有……”周星星的頭有些發暈，是她把他趕去了國外，她怎麽可能打電話叫他回來？不可能！不可能！

卓羽拿出手機說：“同一天，無數通電話，無數條短信……你不記得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周星星翻看着短信腦海裏突然閃過一個畫面：大醉伶仃的女生，按着一串熟悉的數字，她本以為那個號碼早就不用了，就對着手機發洩一通！她大聲的喊他，大聲的罵他，還哭着求他回來……

她心裏默念道：“這不是我，這不是我……”

“你冷靜一點……”卓羽話未說完周星星故意扔掉了他的手機，他并不着急，微笑的彎腰撿起來……周星星再摔，他再撿，一點都不生氣……

她看到他口袋裏的鋼筆，搶過來揚起手——

“你還要再摔第三次嗎？”他的聲音陰沉。周星星使了使勁，卻發現這鋼筆像黏在了她的手裏，根本沒辦法松手。

末了，她平靜的說：“不要再等我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