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獨白日記之李墨白

我們都是宇宙中無人在意的塵埃————

李墨白：

這一天還是來了。

這幾個星期，我無比渴望有消息從西藏那邊傳來，又無比的害怕。

可這一天終究到了，我知道躲不過去的。我是醫生，我比誰都清楚。

“她……有一些遺物，我想轉交給你……”

給卓羽通過電話後我軟綿綿的癱坐在地上，黑漆漆的房間裏只剩下時針走動的聲音。不知為什麽，我沒有哭。也許是這幾年在醫院裏見慣了人間慘劇，生老病死。也許是我心底還抱着那一絲的可笑希望，我總覺得這是周星星給我開的一個玩笑，一個荒唐的玩笑。

第二天卓羽來找我的時候，我正在給一位小朋友打針。

這熊孩子鬧騰的很，爸媽管不住只好我來扮紅臉。

“你如果再不聽話，待會兒就給你打兩針！”不知是我的臉色實在太臭，還是手裏的長針太吓人，這熊孩子果然老實了，我推了推注射器幾滴藥水溢出，小孩的臉憋的通紅，我知道他正極力的忍着，針剛紮進皮膚裏他就開始嚎啕大哭，父母趕緊按住他折騰的雙腿……我眼皮沒擡一下，把長針紮了進去，迅速的結束了打針的動作。

“鐵石心腸。”在一旁看了許久的卓羽對我說道，我知道他說的不是給小朋友打針這件事，佯裝沒聽懂。去辦公室的路上，他一路跟随着我，不知為何，我突然想起了周星星臨走前在病房裏給他的那個吻。她流淚的臉龐和高中時的影子重疊，都是為了同一個人，為了我眼前的這個人。

我不明白他身上的哪點好讓周星星五迷三道。

‘愛情是盲目的’我總算明白了這句話。他似乎發現了我打量他的眼神，虛弱地說：“東西呢？”

我拉開抽屜拿出一個紙袋子說：“裏面是幾本日記和一些她平時愛讀的書……”卓羽看上去十分疲憊，不過，我并不打算輕易的放過他。我要讓他知道，他遭受的痛苦遠遠不及周星星的十分之一。

我把東西交到他手上說：“我還要工作，你自便。”說完大步邁進了病房。

我要他知道，周星星苦苦喜歡他的這些年裏，每一寸的光陰是如何渡過的，我要讓他永遠心存愧疚永遠悔不該當初，永遠忘不了她。

下午下班的時候，小秋來接我，我們在附近的餐廳吃飯。剛坐下就遇見了老熟人。

“嗨！要不要一起吃？”我問薛菲菲。

薛菲菲黑着臉沒有理我。見她欲言又止，我找個理由把小秋打發回去了。

“說吧。”我叫了兩杯特濃咖啡。

薛菲菲說：“那位就是你以前上學時常常提到的小秋？”

“對啊！我還叫星星幫我追過她來着……”我心不在焉的說，絲毫不避諱周星星這三個字，我知道她留下來就是為了跟我談周星星。

薛菲菲想了想慢慢的點了點頭說：“我知道你為什麽喜歡她。”

我忍不住笑起來：“我自己都不知道，你怎麽知道？”

薛菲菲盯着我看了一會兒嘴裏吐出四個字：“鐵石心腸。”

“吆喝，敢情你們幾個是商量好的……”我笑笑沒有說話，自從我瞞着所有人把周星星送去西藏後，就開始衆叛親離，現在這情形誰都料想得到。

“她很像周星星。”

薛菲菲不知道從哪冒出來這麽一句話，看我有些迷糊她又說了句：“小秋很像周星星，從前的周星星。”

我的手突然劇烈的抽動一下，咖啡滾落在身上。服務員忙過來清理，我若無其事的擦了擦泛紅的手腕。此刻，我就像這塊被燙傷的皮膚一樣，毫無掩飾的暴露在空氣中，羞怒表面下是陣陣刺痛。

“胡說八道！”我氣急敗壞的罵她侮辱我們這麽多年的友情，心底卻陡升一股難以言說的苦澀。

她露出看小醜般的表情說：“惱羞成怒。”

“我沒有心情跟你拌嘴。”我平複了下心情，企圖快些逃走。

“你以為周星星不知道？”

我楞了楞，問：“你什麽意思？”

薛菲菲不緊不慢的說：“你騙不過她。”

“只要你開始喜歡一個人，你的眼睛，你的心思就不再受自己控制，再理智的人都會露出馬腳。”

“別說了，別說了……”我打斷她，腦海裏開始浮現出一幕幕有待考究的場景。

“為什麽要把星星……送到西藏？”

薛菲菲低下頭，沒有了聲音。

她的頭發遮住了臉，咖啡輕輕地蕩漾了一下。

“我連她最後一面都沒有………沒有見到。”

我抽了口氣說：“我……跟你一樣。你不必在我面前哭慘。”

“可星星明明有希望，你為什麽這麽做？”

我苦笑起來，任憑她怎麽罵我都不再還嘴。

等她哭夠了我才說：“我完成了周星星最後的願望，你們應該感謝我。”說完就急步沖出去，以我對薛菲菲的了解，下一秒她肯定會揍我，下死手的那種。我不會給她這種機會。

周星星啊周星星，我何德何能，讓他們都這麽恨我。

而你……我僞裝的那麽辛苦，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我的心思？

車裏發悶，我搖下車窗，風吹進來我靠在座位上從前的一點一滴不受控制的湧入腦海。

那些模糊不清的夏天，我一回頭就能看到那個短頭發的女孩，她的眼睛正如她的名字一樣，冒着閃閃星光。她眯着眼睛對我笑，減不掉的嬰兒肥和發懵的樣子總是出現在我的夢裏，魂牽夢萦。

可我比誰都了解她，我比誰都清楚她喜歡誰，不喜歡誰。

她不愛我，多麽可悲。

我記得有一天她拿着相機對準了我說：“胖白，你喜歡我嗎？”

她叫我胖白，我撇撇嘴本不想搭理她，可是看到她眯起來的眼睛，我突然腦子一熱說：喜歡。

光與影的變幻，剎那間的心動。

然後她咧着嘴笑了起來，說：“我也喜歡你。”說完就屁颠屁颠的跑去問別人去了，不知為何我耳根有點發燙。

那一天，周星星幾乎問過所有人，唯獨沒有問過卓羽。

原來，能輕易說出口的喜歡不是我期待的那種喜歡。

我開始把周星星往卓羽身邊推，每當她退縮的時候我就在一旁煽風點火。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有這種可笑的行為，以為把喜歡的人推到別人那裏自己就會死心。

自私的是我，打着友情的名號招搖過市，用永遠不會得到就永遠不會失去的陳腔濫調來欺騙自己，以為騙過自己就能騙得過所有人，可到頭來都是掩耳盜鈴，欲蓋彌彰。

後來，發生許多不愉快的事，我一度心灰意冷，沒有想到周星星及時拉回了我。當她一字一句的重複我曾經說過的話的時候，我有一瞬的恍惚，周星星你為什麽要對我那麽好？你明明不喜歡我！

難道這就是你口中所說的友情？但在我心中什麽兩肋插刀，萬死不辭都不如一絲一毫的情不自禁。你不會懂。

“我控告您無視愛情，一味逃避，唯唯諾諾，我判處您終身孤寂。”

我對周星星說過這句話，我自己又何嘗不是一味逃避？

空蕩的街道上狂風驟起，剛下車暴風沙立刻湧進我的身體，我閉上眼仍感覺到沉沙在四處飛揚………

我捂着眼睛不肯看眼前的世界，直到這一刻我才真正承認周星星死了，她真的死了。

我們都是宇宙中漂浮的塵埃，無人在意的塵埃，沒有人會記住一顆塵埃。

——————

“小秋，我們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