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變故

一年一年過去了,高洋越來越來忙,臉上也變得越來越陰沉。

公元546年,東魏的丞相高歡率兵到達玉璧城下,拉開了玉璧之戰的序幕。然而,這一年,李祖娥為高洋生了第二個兒子,起名叫做高紹德。

高洋每次從外面回來,依然都會給李祖娥帶來一些好玩的東西,或者說一些很好的消息,他告訴她,他在朝上幹的不錯,受到大哥的嘉獎以及皇帝的器重,臨走的時候,李祖娥會對他說:“妾要祝你一切順利。”

那天夜裏,李祖娥還在睡夢之中,便聽到高洋在叫她。

他面色甚是凝重。

山雨欲來風滿樓。

李祖娥忙起來穿戴好衣裳。

高洋搖搖頭,按住她的身子,說道,“你不用起來。”

李祖娥問道:“怎麽了?”

高洋直搖頭嘆氣:“我也不清楚,剛我還在書房和孫騰他們議事,大哥就派人過來說要他要馬上趕回晉陽,派段韶過來随我一起鎮守邺城。”

“段韶?”李祖娥略一思忖,“那段韶是兄兄身邊的大将,此時他應随着兄兄征讨玉璧,怎麽……”

高洋搖頭。

“不說了。”李祖娥握住他的手,“我陪你去迎接段韶可以麽?”

高洋看了看她,說道:“好,你也一同去吧,表妹也會一同過來的。”

李祖娥安排流螢以及嫣翠幾個丫頭照看着高殷和高紹德,自己也來不及梳洗打扮,拿來鬥篷,随着高洋一路奔向了邺城城門。

天還未亮,月亮昏昏的。

良久,才見到大隊的人馬正浩浩蕩蕩地走進。

“阿進。”段韶翻身下馬,“有勞前來,感激不盡。”

一句話未完,便有一個清脆的聲音道:“謝了。表哥,你的衣服上有一股好難聞的味道,好久沒洗了吧?”

李祖娥掀開簾子偷偷窺視,便見到一位英武不凡的将軍,風度翩翩,而他的身邊站着一位身着戎裝的女子,她看起來差不多十五六歲,酒窩深深,嫣嫣然然地笑着。那便是高洋常常挂在嘴邊的段曼麽?李祖娥看着她甜甜的笑容,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種危機感。

高洋瞪了段曼一眼,沒有答話,四周看了看,但見東方漸漸露出了魚肚白,說道:“表哥行色匆匆,來到邺城,阿進為衆位将士接風洗塵。”

段韶說道:“現在不宜,我們做臣子的應盡快進宮拜見陛下,現在世子離開了邺城,保護陛下安全的重擔就落在了我們身上,千萬不可有所閃失。”

高洋看向段韶:“我們現在就進宮嗎?”

段韶鄭重地點點頭,心事重重的。他回頭對部下說道:“是,吩咐下去,讓将士們按計劃分營駐紮,我和太原公先進宮去,面見陛下。”

邺城的十月,天朗氣清,令人心曠神怡。

然而,自從高洋進宮之後,李祖娥便懸了一天的心,連照顧孩子都是心不在焉的。段韶本是高歡的心腹大将,卻在攻打玉璧城時急匆匆趕來,大哥又快馬快車趕回到了晉陽,這一切都在昭示着:晉陽一定是發生了一件大事,但是是什麽事呢?她想不出。

一直到了子夜時分,才見到高洋從宮中回來。回來的時候,他顯得很是疲憊,在燈光搖曳中,她擡頭看去,卻見高洋垂着眼睛,毫無神采,蕭蕭條條的,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高洋。”李祖娥靠近他,戰戰兢兢,捂着胸口問道,“出了什麽事情?”

高洋半垂着眼睛,只是不語。

李祖娥安慰了他半天,他才緩緩地對她說出了發生的大事件:就在這幾個月,高歡率兵攻打玉璧城,西魏派了大将韋孝寬抵抗,高歡用計瓦解他的軍心,偏偏韋孝寬堅守玉璧,不為所動,戰争持續了三個月,也未能攻破玉璧城,更糟糕的是,高歡還在一次突襲中深受箭傷,又聽段韶說高歡因久攻不下玉璧城,兵将死傷多大七萬餘人,而在退兵的途中,高歡憂憤病倒了,危在旦夕。

李祖娥看着一臉憔悴的高洋黯然不已。高洋自小受母親的鄙視,多位兄弟也總喜歡拿他開玩笑,唯有高歡甚是看重于他,常常稱贊他的才智,如今高歡……他是他一直敬重的父親啊!

“你……很想去晉陽,很想去玉璧吧?”李祖娥問道。

“我?我不能去,我不能去!”他瞪着眼睛大聲道。

“你想去。”李祖娥輕輕地道,“你很想去玉璧,去在疆場上馳騁,同高家的将士們一起披荊斬棘,你也很想去看兄兄,兄兄待你那麽好,現如今他在重病在身,很可能會……你卻不能回去看他,不能做一個兒子應作的本分……”

高洋豁然轉身,吼道:“住嘴,你知道什麽?你說的都不對!”

李祖娥心中一顫,着實被他吓得一驚,剛睡着的孩子也“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她沒有後退,只叫丫頭們進來,将孩子們抱走到一邊兒哄去。

她忍不住上前的抱住了高洋。

她緊緊地抱着他,溫暖着他,希望他的痛苦減輕一些。

半晌,高洋回身,擁抱住她,直直壓她在床榻上。他全身的重量幾乎都壓在了她的身上,他的下巴靠着她的肩膀,硌得她的肩膀生疼。

她輕輕拍着他的脊背,像一個母親在照顧她的孩子睡覺一般。

“我沒想到會這樣。”高洋如夢呓一般,喃喃地道,“我好害怕,害怕兄兄……”

“我真的好害怕……”他重複着。

“如果……如果……”他說不下去了。

“阿進……別怕,別怕……”李祖娥替他擦去淚珠,不再叫他高洋,而是輕輕叫着他的小字,安慰着道,“不要想那麽多,兄兄吉人自有天相天相,不……不會有事的,你不要擔心。”

“前天夜裏,有一顆星星無緣無故落在了兄兄的營帳裏……”他說着眼淚已經落了下來,“兄兄他……那是将星隕落,上天已經給了預示……”

李祖娥的眼淚已經奪眶而出,竟不知道怎麽安慰才好。她見過呆傻的高洋,陰鸷的高洋,聰明的高洋,還未見過像現在這般脆弱的高洋,脆弱的如同一個失去了母親的孩子。

她只默默地拍着他的後背。

忽然,高洋一把扯住她,站起來,大喝道:“這不是哭的時候,不是哭的時候!”

他松開她,眼睛炯炯地看着她,說道:“別哭了阿娥,兄兄正在玉璧和韋孝寬作戰,仍然英武非常,大哥前去助陣,肯定會大勝而歸,別哭了,我們好好地在邺城駐守着,千萬不要讓兄兄和大哥有後顧之憂。”

李祖娥忍着眼淚使勁兒點頭答應。

她扶着他,伺候他睡下。

他躺倒在榻上,漸漸地,他微笑,撫摸着她如玉的臉頰,宣布一般地道:“明天,我們要為段韶他們接風洗塵,你要好好安排宴會,我要邀請段韶來府中。你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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