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國慶節的時候放假，顏舒桐趁着有空出門去街上走走，可是太陽明晃晃的照得人發昏，顏舒桐進了商場就開始貪戀裏面的冷氣，磨磨蹭蹭許久才出來。

下午兩三點的太陽最是毒辣，顏舒桐在路邊的咖啡店裏點了杯咖啡窩在沙發裏看雜志，偶爾擡眼去看外面的街道，看行人來去匆匆的行走在太陽底下。

卻突然發現對面服裝店門口旁擺放着的遮陽傘下坐了個熟悉的人影，顏舒桐頓時一愣，手裏的雜志“啪”的就掉在了地上。

她彎下腰去拾起雜志，心想大概周自南不過是恰巧出現在那裏，也許是在等什麽人罷了。

她接着翻雜志，翻了幾頁又忍不住去看外面，漸漸的她就覺得不對勁了。

周自南坐在路邊的長椅上，頭昏腦脹的快要忍不住滑落下去，實在忍受不了的彎腰用雙手抵住腦袋，試圖讓自己清醒過來。

顏舒桐也發現了他的不正常，那樣的姿勢，好像在忍受什麽樣的痛苦。

她猶豫了一陣才結了帳出去，一出門就迎面撞上一股熱浪，陽光照得她不由得眯起了眼，覺得腳下的路像是被煮過的一樣，熱辣辣的燙腳。

她三兩步穿過馬路走到周自南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詢問道：“周律師，你怎麽了？”

周自南恍惚中聽見有人喊他，擡起頭來，看見眼前有個人影，可是視線有些模糊，他分辨了好一陣才認出是誰來，“……哦，是顏醫生啊……”

顏舒桐看見他滿頭大汗顏色蒼白的樣子，不由得大吃一驚，“你是頭痛還是中暑了？”

“中暑？”周自南的腦子裏一片空白，下意識的反問她，“我中暑了？”

顏舒桐扶着他的肩膀，探手拂開他額前的碎發探上了他的額頭，發覺觸手發熱，急着道：“還真是中暑了……你還有力氣嗎？可以自己把領帶解開嗎？”

周自南也覺得身子發熱得難受，聽她一說就要伸手去解領帶，卻解了半天都沒有解開。

顏舒桐有些着急，伸出手去幫他，一面替他解開領帶和兩科衣扣，一面讓他靠在椅背上，“你先坐着，我去給你買十滴水。”

她小跑着到不遠處的藥店買了一支十滴水給他，濃重的藥味嗆鼻難聞，周自南并不願意喝下去，但是藥顏舒桐的手上，他只好任她擺布着喝下藥水。

Advertisement

見他喝完藥又休息了一陣似乎精神好多了，顏舒桐問他：“周律師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

周自南搖搖頭苦笑着道：“過來做個調查，誰知道會突然中暑啊……”

“……”顏舒桐一愣，“你的助理呢？”

“我讓他去處理其他事情了。”周自南終于有精神去看顏舒桐，“我沒想到……”

顏舒桐疑惑道：“你怎麽不讓他幫你，事情有多重要要你在這時候親自出來？”

周自南側了側身看向不遠處一棟二十幾層高的大樓，他指給顏舒桐看，“那棟商廈，過不了多久就要被收購了，我是來看看實際情況的。”

“那……你看完了？”顏舒桐不大知道他說的是什麽，“你能自己走麽？”

周自南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可是剛一站起來，就突然又往後跌了回去。

顏舒桐眼疾手快的扶住他，順勢就扣上了他的手腕處，“周律師……你……忙了多久？”

周自南一愣，“……忙了好幾天了吧……”

“工作強度一定很大吧？”顏舒桐打量着他的臉色，“平時也不注意一日三餐，胃也不好吧？”

“……”周自南對着她突然就不自然起來，回答起來就不那麽利索了，“嗯……也還好……不是經常……”

“走吧，我先送你回去吧。”顏舒桐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決定好人做到底先把他送回去。

等上了出租車，周自南報出的地址卻是事務所的，顏舒桐不贊同的問他：“你都這個樣子了，還要怎麽去工作？”

“先回去那裏……”周自南堅持要先回事務所去，卻不說是為什麽。

顏舒桐也知道自己不過是個外人，便也不再多問，雖然她不贊同他的做法，但卻無法去左右他的決定。

盡管吃過了藥，又休息了那麽久，可是周自南卻仍舊有些手腳疲軟的感覺，顏舒桐只好扶着他跌跌撞撞一路走進岳南律師事務所的大門口。

大熱天的能不出門就不出門，事務所裏大半的人都在，一見他這副樣子，都齊齊的吓了一跳。

言華連忙上前來幫顏舒桐扶他進自己的辦公室，周自南往椅子上一攤，覺得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連動都不能。

他想同顏舒桐道謝，可是嗫嚅許久都沒說出一句話來，倒是顏舒桐先問他：“你還好嗎？”

他點點頭，又搖搖頭，“勞煩給我杯水……”

言華剛好端了杯水進來，一面喂他喝下，一面擡頭問顏舒桐：“周律他……”

“中暑了呗。”顏舒桐聳聳肩有些無奈，“那個，麻煩給我紙筆好嗎？”

言華不知她的用意，把紙筆拿給她，看她伏下身子在茶幾上寫着什麽，奇怪道：“這是做什麽用的？”

顏舒桐把那張紙撕下來，道：“我去藥店給周律師煎一副藥回來，你先讓他在這坐着吧，多給他喝水啊……”

言華愣愣的看着她走出去，低聲的問周自南：“周律，這位小姐是……”

“顏醫生怎麽說你怎麽做好了……”周自南疲倦的擺擺手，“你先去忙吧，我沒事的……”

可是他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無論如何都無法讓言華相信他沒事，但也只好轉身出去工作，順便幫他帶上了辦公室的門。

過了将近一個小時，顏舒桐才匆匆忙忙的回到岳南律師事務所，言華看見她立刻就迎了上來，“顏醫生，周律他沒事的罷？”

顏舒桐頓了頓，臉上浮起安撫的笑容，“沒事的，他不過是中暑罷了。”

她進了辦公室，見周自南還是維持着她走之前的模樣坐在沙發上，臉色還是算不得好，不由得嘆了口氣。

周自南聽見動靜睜開眼，看見是她進來，動了動身子坐好，伸手拍了拍頭招呼她：“顏醫生回來了？”

“嗯。”顏舒桐把手上的藥遞給他，“趁熱喝了吧。”

周自南看見杯子裏的液體，不由得有些為難，一向平靜的臉上難得出現了一絲糾結，“一定要喝嗎，會不會苦……”

顏舒桐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你一個大男人難道還怕喝藥，更何況它并不苦的。”

周自南不願意讓她看扁了，只好慢吞吞的把杯子湊近唇邊，先是試探性的喝了一口，發覺的确是不苦的，這才三兩下把藥汁喝幹淨了。

顏舒桐在一旁看他喝藥的樣子，忍不住笑他：“想不到堂堂周大律師還會怕一碗藥，一點都不像你的作風啊。”

周自南有些不好意思，把那個塑料杯子在手裏轉了兩轉，“我通常都覺得……中藥是苦的……”

“中藥大多數也就是苦的……”顏舒桐笑笑，“可是從來就沒有好吃的藥。”

周自南也笑起來，問她：“顏醫生什麽時候走，我讓人送送你。”

“……嗯？”顏舒桐突然就愣住了，眨了眨眼，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周自南，心想這人怎麽這樣啊，自己才剛幫了他呢，他就下逐客令了？

周自南見她臉上漸漸蒙上了一層錯愕，一下子就明白過來她是誤會自己的意思了，連連解釋道：“顏醫生別誤會，我可不是要趕你走的意思……就是覺得可能你有事要忙……”

“我沒事的。”顏舒桐抿抿嘴，“我待會兒……我看看你吃了藥有沒有效果……”

這下輪到周自南愣住了，他好半天才道：“……顏醫生，你不用擔心……”

“不是擔心……”顏舒桐咬了咬舌尖，似乎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似的，“我沒用過這個方子的，我就想看看這個方子吃了之後是不是真的有用……”

“……”周自南一哽，覺得胸口有口悶氣湧上來，合着這姑娘是拿他當試驗用的小白鼠來着呢！

可是他看着顏舒桐抱歉的表情又實在說不出其他的話來，只好幹巴巴的道了句：“顏醫生真是……真是好學啊……”

顏舒桐吐吐舌頭不說話了，轉着眼睛打量這間辦公室，這裏和普通的辦公室沒什麽區別，只是辦公桌一角放着一本《憲法》，書櫃裏放滿了法律書籍和卷宗。

過了一會兒，她終于忍不住問周自南：“你……你覺得好些了嗎？”

周自南活動活動腿腳，道：“好多了，多謝你。”

記得她說是第一次用這個方子，周自南疑惑的問她：“為什麽你以前都沒用過這個方子？”

“因為沒遇見中暑的病人給我治啊。”顏舒桐回答得理直氣壯。

正說着話，就聽見辦公室門口傳來一個男聲，“老周，聽說你中暑了？”

顏舒桐聞聲看去，一個看上去和周自南年紀相仿的男人拎着件西服外套滿頭大汗的走進來，看見她還愣了一下，“老周你是有客人，還是客戶？”

周自南把茶幾上的紙巾盒遞給他，“什麽客戶，這是省中醫院的顏舒桐醫生，她送我回來的。”

又給顏舒桐介紹道：“岳城，律所合夥人。”

顏舒桐禮貌的和他打過招呼，岳城好奇的道：“顏醫生怎麽會碰見老周的？”

“周律師在步行街那邊，我剛好碰見了。”顏舒桐大概說了一句，看對方的神色應該是聽懂了，就住了口沒在說下去。

岳城點點頭，從公文包裏掏出幾份文件來，顏舒桐估摸着他們要談公事，于是道：“周律師，既然你有事要忙，那我先走了。”

“不等等麽，你不是要……”周自南見她站了起來要走，下意識的挽留她，“再坐會兒吧，等下我送你……”

顏舒桐搖搖頭，“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不打擾你了。”

周自南沒再堅持，反而道：“顏醫生不介意的話留個電話吧，日後有需要可以幫個忙？”

他用這樣的理由找她要電話號碼，顏舒桐想不給，又怕人家覺得她小氣，于是猶猶豫豫的留了電話，心裏暗暗祈禱，最好以後都不要有事才好。

周自南滿意的看着她寫在紙上的數字，翻過來看見是個藥方，“這是剛才我喝的那個？有名字麽？”

“王氏清暑益氣湯。”顏舒桐抿抿嘴答道，大概是又想起剛才說的第一次用它，頗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周自南笑笑，沒再留她，只是道：“那你回去的路上多加小心。”

顏舒桐也笑笑，點了點頭算是道了別，就轉身離開了周自南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