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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舒桐沒明白周自南的意思，想問又不敢問，接下來的好幾天她都沒看見他，顏舒桐不知道他去了哪裏在忙些什麽，只好自己一個人在心裏翻來覆去的猜，可是又覺得那個晚上他說的話大概不過是自己想多了。

她突然發現這個冬天漸漸變得愈發濕冷難熬起來，有很多的病人熬不過冬天，她一天就能聽到好幾個哪個科哪個醫生負責的誰誰熬不過去的消息，她從剛開始的覺得可怕到如今的平靜。

有個很年輕的惡性腫瘤晚期的患者在下午去世，顏舒桐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平靜的記錄着死亡時間，離開時卻發現跟在身後的幾個實習生不見了。

簡明月見到有病人在面前離世後忍不住跑出去哭了，連應時他們幾個跑出去安慰她，可是過了好久都見回來，顏舒桐出去找人，在門口的花壇邊上看到幾個身影。

顏舒桐嘆了口氣走過去，他們見她過來了，馬上站了起來，“顏老師……”

簡明月臉上都是眼淚，莫琪臉上也有痕跡，她笑着問道：“怎麽，吓着了？不會是第一次見到吧？”

莫琪連忙點點頭，不好意思的道：“顏老師，還真是第一次見到……”

顏舒桐一愣，旋即又明白過來，“哦，也正常，你們也沒來多久……”

簡明月還在哭，“顏老師……她、她太慘了……”

其他幾個人也附和着點頭，顏舒桐笑笑，用過來人的語氣道：“我知道，你們覺得她可憐，可是等你們看多了，就習慣了。”

四個學生瞪大着眼睛定定的看着她，似乎是不可置信，她拉着他們在花壇邊上坐了下來，“那個病人本身就已經是晚期時日無多，家屬和她自己都知道了的，我們更是做好了準備，所以……”她停下來斟酌了一下，“雖然可惜，可是她最後的日子也還算可以……有家人陪伴，走得平靜。”

“我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事情，是實習的時候一次夜班。”顏舒桐想起了什麽來，面露不忍，“一個很胖很胖的男人，剛做完手術，醫生交待要絕對卧床，結果他覺得自己好像還可以，就偷偷的下了床，結果……我在辦公室聽見一聲很大的悶響，立刻跑過去看，發現他倒在地上。我很害怕，只有我一個人站在門口，腿都軟了也不知要做什麽，我看着護士長帶人利索的給他搶救還有通知我的上線，我什麽都做不了……從第一天進醫院起我就知道有一天我會面對這件事，可是等我真的眼睜睜的看着有人死在我面前的時候，那種沖擊遠遠大于恐懼，只覺得生命真的很脆弱，可是見得多了，可惜還是會覺得可惜，但是我已經不像第一次那樣腿軟又不知所措了。”

她的聲音沒什麽起伏，像是在說着別人的故事，但到了最後卻又一絲惆悵，“你是醫生，你總要學會接受和面對這樣的事，你再哭也是沒有用的，還不如多學些東西提高技術，好救回更多的人。”

簡明月不哭了，和江從他們一起低下了頭，像是在想些什麽，突然莫琪推了推她，“哎，你看那個，是不是那個病人的男朋友？”

顏舒桐聽見了也擡頭去看，她沒什麽印象，倒是簡明月肯定道：“對對對，就是他！他常來的，對他女朋友很好的，還一直安慰她說等她出院了就結婚呢，誰知道……”

“你這都打哪兒知道的？”顏舒桐有些咋舌，剛才還哭的稀裏嘩啦的，一說起八卦來那麽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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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從道：“肯定是從葉秋姐那裏聽說的呗。”

簡明月瞪了他一眼，“你懂什麽，這是真愛好吧？”

顏舒桐皺了皺眉沒說話，就聽見江從在和簡明月争辯什麽是愛情，話題已經歪了十萬八千裏，可是總算沒有了剛才那種沉重的氣氛。反正不忙，顏舒桐就坐在一邊默默的聽着他們說話。

眼見要開始開辯論賽了，她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你們倆說的頭頭是道的，都談戀愛了？”

兩個人同時噎了一下，都不出聲了，連應時和莫琪在一旁哈哈大笑，“哪裏有……”

“原來都是理論主義……”顏舒桐嘀咕了一句就拍拍白大褂上的灰塵走了，走到半路腳下一轉就去找何茗蕊了。

何茗蕊正有空，見她過來覺得稀奇，“你怎麽有空過來了？”

“我郁悶……”顏舒桐趴在桌子上含糊的道。

何茗蕊想調侃她幾句，卻見她眼底發青，也不知幾天沒睡好了，一時間關切起來，“你怎麽了，沒睡好？遇到什麽事了？”

顏舒桐正想找個人說話，她覺得何茗蕊實在是個好人選，于是竹筒倒豆子不帶磕絆的把事情複述了一遍，末了還問她：“你說，這是什麽意思呢？”

何茗蕊先是眨了眨眼，愣了半天才問：“我說你都好久沒和我一起吃飯什麽的了，原來都和他混一起呢。”

顏舒桐被她說的讪讪的，何茗蕊又道：“還能怎麽意思，直接點就是說，姑娘我看上你了會對你好的你從了我吧！說說看，你怎麽個心思？”

顏舒桐一愣，遲疑的道：“是這意思嗎？”

“顏舒桐，你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走道兒啊？人家都那麽明顯了……”何茗蕊幫她分析起來，“你看，人家對你那麽好，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好總有原因的，難不成你還想人家無私奉獻？”

顏舒桐不說話，何茗蕊接着就問：“你只要想，你想不想和他在一起？”

“……我……”顏舒桐抿着嘴眨了眨眼，“我不知道……我覺得，我們其實是不大适合的，他……”

“那你喜歡他嗎？”何茗蕊直直的盯着她的眼睛，似乎要把她看穿了一樣，“不說合不合适，只問你自己，喜歡他嗎，你要知道，合适不合适都不過一個理由罷了……”

喜歡他嗎？顏舒桐想了想，這是她第一次想這個問題，對于周自南，她從一開始的防備排斥到後來的漸漸接受，日複一日，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她就忘了最開始決定遠離他的打算。周自南就像是慢慢滲進來的水，在她不注意的時候就蔓延在了她的生活裏。

可是要是讓她一下子就接受周自南，好像又有些難，她嗫嚅的道：“可是……我害怕……”

何茗蕊一愣，她不知道顏舒桐這樣的感覺從何而來，不見任何的歡喜，只有質疑和顧慮，她勸道：“你總要試過才知道結果是好是壞啊，若是不排斥，你總要給他機會才知道他是不是對的人……”

顏舒桐搖了搖頭，仍是道：“還是覺得害怕，我從來沒有試過……”

何茗蕊突然不再勸她，她坐了一會兒就要走，走到門口時聽到何茗蕊突然道：“阿桐，你不能這樣，變成一個還沒學會愛就先學會懷疑的……怪物……”

顏舒桐頓住，回頭怔怔的看了看她，沒說話，又轉身走了，有些倉惶，何茗蕊看着她突然覺得一陣的無力，她從沒想到有一天她要面對自己的好友可能會愛無能的事實。

顏舒桐一路走一路想，一直想到了夜裏睡覺，是嗎，我會變成變成一個這樣的怪物嗎？

她覺得睡不着，可是第二天六點多就要起來上班，只能逼着自己閉上眼睛培養睡意，可是閉着眼睛腦子卻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沒有睡意。

實在睡不下去了，她忽的伸手去拉亮床頭燈，一眼就看見床頭櫃上放着的一瓶六味地黃丸，立刻就想起周自南總是笑着問自己藥方的名字，明明不懂還非要問個清楚。

顏舒桐突然就流出眼淚來，心底一片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