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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顏家的平靜溫馨，周家的年夜飯要熱鬧得多，先是能回來的都趕回來，再是各人的電話響個不停，拜年的電話多如牛毛，全是工作上遇到的人。

好好的拜年頓時有些像應酬。

周自南很有先見之明，一大早就把工作號給關了機，于是他現在可以坐在沙發上一邊和侄子侄女們玩游戲，一邊聽其他人應付別人。

打擾老爺子的人倒不多，都是些老部下，在軍營裏待久了的人，說起話言簡意赅，連拜年也不例外，沒一會兒老爺子就閑了下來。

他湊過來看周自南和小朋友玩游戲，冷不丁的就問道：“你家阿桐沒給你拜年？”

“打過電話了啊……”周自南看了爺爺一眼，又補充道：“讓我向大家問好嘛。”

說完見爺爺想說話，他就又問：“爺爺你想不想見見她？”

一旁的小晟還記得顏舒桐，嚷嚷起來，“太爺爺，我見過小嬸嬸的！”

“哦？”老爺子像是來了興趣，“覺得你小嬸嬸怎麽樣？”

“小嬸嬸很厲害，我生病她都不用給我打針我就好了。”小晟認真的看着面前這一對祖孫，還不忘強調，“不過她特別辛苦的，要很早就去看那些生病的人了。”

周自南忍不住笑了起來，“你還知道什麽事辛苦？”

“當然知道啦！”小朋友氣鼓鼓的辯解，“辛苦就是……就是像媽媽那樣，我生病了她就忙來忙去，小嬸嬸說有很多像我一樣的人要她去看啊，那不是很辛苦麽？”

周自南廢了好大力氣才搞清楚小朋友話裏的意思，“……哎，小晟真聰明。”

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大家都開始在聽他們講話的，等這叔侄倆一問一答講完，一個堂姐對周自南道：“上次要不是二嬸給我講了那件事，我都差點就準備懷二胎了。”

堂姐說的那件事，也只是周自南從顏舒桐那裏聽來當做是故事講給谌蓉聽的，結果卻恰好幫到了堂姐。

大約是年前某個周末，顏舒桐和付琰一起值班，中途顏舒桐去了趟洗手間，回來的時候付琰就不在了，實習生說來了個搶救的，她去手術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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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付琰從手術室出來，顏舒桐問起怎麽一回事，才知道一個八個月身孕的孕婦突然腹痛出血，上了手術床打開肚子一看，子宮破裂，胎兒的四肢都伸了出來，羊水流了一肚子，形容非常可怖。

因為胎兒已經死亡，又必須進行子宮摘除術才能保住大人，付琰是片刻都不敢耽擱，手腳異常麻利的進行了手術。

出來之後詳細的一問才知道病人第一胎就是剖腹産，卻沒有嚴格按照醫囑剖腹産後兩年內不允許懷孕，懷上了之後家裏人覺得一年零八個月和兩年沒什麽區別，也就不管了，結果到了八個月的時候險些雞飛蛋打大小皆亡。

付琰氣的話都說不利索了，跟顏舒桐抱怨道：“醫生說的她不聽，現在可好，什麽都沒了，我就想說她活該，合着好像我們就是危言聳聽似的，又不是故意要去吓唬他們的！”

顏舒桐除了能嘆氣，什麽都做不了。只是見了周自南，又忍不住吐苦水傾訴一番，周自南倒知情識趣，還問她為什麽會這樣。

顏舒桐巴拉巴拉說了一通，總結下來，無非就是剖腹産後的子宮需要時間來修複，如果時間短了那裏還沒有修複好，馬上懷孕的話還會在那裏着床，然後随着胎兒的長大，子宮壁越來越薄，最後會撐破子宮，孩子肯定保不住，大人都會危在旦夕。

周自南後來跟谌蓉說了一嘴，谌蓉就記住了，實在是因為政策放寬後身邊很多人家都準備要第二個孩子。

周自南的堂姐就是，可是剛準備懷，谌蓉就聽說了，那個時候頭一個孩子也就一歲半不多到的樣子，谌蓉風風火火的打電話給人家，把周自南從顏舒桐那裏聽來的東西噼裏啪啦複述了一遍，生怕人家不信，還刻意強調道：“是嚴禁懷孕！人家醫生不會騙你的！”

事關自己的命，誰也都不敢大意，于是匆匆挂號咨詢了醫生，發覺事實的确如此，現在哪怕懷了也要打掉，一家人都不由得萬分慶幸。

後來打電話跟谌蓉道謝，被她逮着好一通炫耀未來兒媳婦，“我們家阿桐很厲害的咯，要不是自己人，誰會給你講那麽清楚這些事啊。”

谌蓉這邊剛炫耀完，那邊周自南就跟顏舒桐提起這件事，結果顏舒桐已經忘了這件事，“啊？哦，的确是這樣的，剖腹産兩年內不許懷孕的……不過你說的那個事啊，我都忘了，又不是我的手術，誰記得那麽多。”

她是忘了，就連周自南都快要不記得了，可是當事人還記得一清二楚，趁着過年人齊，聊天的時候就提了起來，說起來簡直不要太驚心動魄。

顏舒桐這個名字，屢次的在周家衆人的記憶裏刷新，功勞大概要全都算在願意跟母親交流的周自南和喜歡炫耀自家老公兒子兒媳孫子多好多好的谌蓉身上。

周自北幾次三番聽老媽說起未來弟妹，年前從部隊回家，又幾次三番聽兒子說小嬸嬸如何如何厲害治病不用打針的以後自己就不用打針了，已經覺得耳朵要長繭子了，他看一眼正在喂兒子吃水果的妻子，伸腿踢了一腳周自南，“以後咱們家是要多個家庭醫生的節奏？”

周家的孩子，從政從商從教的都有，卻偏偏沒有一個是做醫生的，老爺子一度覺得奇怪，周自南卻認為這是基因決定的，畢竟做一個醫生實在需要強大的心髒，就是他平日裏聽顏舒桐說起手術的機會不少，也還是會在腦補的時候覺得毛骨悚然。

但是當下聽到兄長的問題時，周自南還是斟酌了一番才回答，“肯定會知道很多這方面的東西……但是別指望她能真的成為家庭醫生，因為她真的很忙很忙……”

說起這個谌蓉就來了氣，“阿南，你當初跟我說的，阿桐是中醫，不忙的。”

周自南一囧，當初自己太過于想當然，後來才發現完全不是那麽一回事，“我又不曉得阿桐是幾乎每個星期都要倒一次大夜班的。”

醫生，似乎永遠都和夜班脫不開幹系，周自南曾經聽顏舒桐說過，她最緊張的時候，即便不是在大夜班，也還是害怕夜裏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就怕是有突發事件要去處理，在她做住院總的那一年，幾乎是天天泡在醫院裏，一個二十四小時接着下一個二十四小時，等她從醫院出來的時候，突然就發現醫院門口多了一家新的便利店。

周自南此時再想起顏舒桐的臉，似乎偶爾會有青影，不是她所說的那種慘狀，卻又恍惚明白過來，她不過是當下社會一些有心人把中醫黑成是迷信裏的中醫的一員。

“我很多的病人，都是西醫看遍了才會來試試中醫的，我從來不敢期望他們會再來我這裏。”

周自南忽然覺得難過，不知道是為了她，還是為了這個社會。

片刻後他又覺得自己矯情，真是想太多，顧好自己就不錯了，哪裏還有力氣去擔心別人，有這個空，不如想想怎麽做好一個醫生的家屬罷。

他又想起剛才的問題爺爺還沒有回答，于是又湊過去問了一遍，“爺爺，你想不想見阿桐？”

老爺子斜了他一眼，“我記得今年是我八十整壽哇……”

周自南表示秒懂，點了點頭，“到時候一定帶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