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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節的年味還沒有散，空氣裏還殘留着爆竹燃燒後的硫磺味，顏舒桐就又回到了H市。

走的時候舍不得，可是舍不得也要舍，假就那麽多天，修完了要等下次。于是整個出門去車站到上車的過程中，顏舒桐都是耷拉着腦門的模樣。

周自南在高鐵站接到她的時候，她就是這樣一副要哭不哭惆悵萬分的樣子，“怎麽，又想回去了？”

顏舒桐點點頭。

“你就一點都不想回來？就一點都不想我？”周自南不死心的繼續問。

顏舒桐還是點點頭。

周自南被她的動作哽得心頭火起，剛想刺她，就聽見她無精打采的開口了，“想你做什麽呀，回來了天天見，又不新鮮……”

這下周自南就真的被氣笑了，“合着你覺得我不新鮮了，那你覺得誰新鮮？”

“誰都不新鮮。”顏舒桐扁扁嘴，“我就是想回家去。”

周自南突然靈光一閃，冷笑了一聲，“其實你是覺得放假新鮮，想繼續放假了的吧？”

“你不要拆穿我嘛……”顏舒桐懊惱的捂着臉，“放假那麽舒服，誰想去上班啊……”

這樣的做派，完全和耍賴不肯回家，不想去上幼兒園的小晟一模一樣，周自南心道，難怪小屁孩那麽喜歡她，原來是氣場比較合得來……

周自南把顏舒桐送到她的住處，他幫她把行李箱拿了上去，順勢就在沙發上坐了下來，趁着顏舒桐去給他泡茶的空當，周自南環顧了一番這間小小的公寓。

他坐在沙發上，面前是小小的茶幾以及電視櫃，電視櫃旁邊是飲水機和小巧的三層置物架，顏舒桐在上面放了茶杯茶壺和其他零碎的小物件。

周自南側目看了一眼寶石藍鑲銀邊的落地窗簾，又扭過身去看背後，見從書桌延伸出一個"Z"字型長組櫃，一櫃兩用。

顏舒桐的書極多，除了專業書籍，還有其他種類的，他甚至還看到了幾本雜志。書桌上除了電腦，還有随手放着的資料，桌角卻擺着一個旋轉木馬八音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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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客廳，擺了那麽多的東西，卻難得的不顯得擁擠，就連卧室門口那道淺粉色櫻花圖案的門簾都顯得那麽的恰到好處。

顏舒桐給他端了杯茶，他抿了一口，卻發現不是熟悉的茶湯的味道，仔細一看，澄黃色的茶湯底部有幾片陳皮和生姜，喝起來又有些甜味，周自南皺了皺眉，“這是什麽名堂？”

顏舒桐一邊收拾着從家裏帶回來的東西，一邊應他：“這是陳皮茶，過年吃的都是些大菜，吃多了又腸胃不舒服，還影響接下來好幾天的胃口，喝杯陳皮茶幫助消化吧。”

說着她又擡頭沖他吐了吐舌頭，“再說，那麽晚了我也不知道你喝茶會不會睡不着，索性不給你泡茶葉了。”

周自南笑着又喝了一口這入口微辛的茶湯，問她：“都帶了什麽回來，那麽多？”

“有吃的呀，有用的呀。”顏舒桐一樣一樣的把東西都在地磚上排列開來，“欸，吃的多。”

周自南垂下眼去看，那些食物盒子裏有醬肘子、肉松、餃子、魚凍，不一而足，周自南看得有些傻眼，“這……這些，要吃到什麽時候？”

“很快的呀，我帶到醫院去吃午飯。”顏舒桐聳了聳肩，有些遺憾，“只能帶這麽些了，多了拿不動。”

周自南見她嘴饞，忍不住要逗弄一回，“你是打算獨吞嗎，我的呢？”

顏舒桐猛地張開雙手攔住他，“不行！這些都是我的！”

她的動作有些大，慣性使得她往前倒去，周自南順手一撈就把她撈進了懷裏，在她鼻子上親了一口之後，周自南再次問道：“真的沒有我的啊……你過年不送我禮物麽？”

換作平時，顏舒桐說不定早就被他哄的七葷八素了，很早以前顏舒桐就說過他這副皮相在法庭上搞不好還有色/誘的嫌疑，實在是他長得五官精致但是合在一起又十分端正，一臉的正氣。

至于為什麽她會覺得這張正氣臉可以色/誘……啊那就是種感覺罷了……

但是此刻，事關口腹之欲，顏舒桐果斷的沒有被周自南帶跑題，很堅定的搖了搖頭，“沒有你的……我、我給你帶了東西的……”

顏舒桐說着就掙開他，找出兩個大大的盒子遞給他。周自南打開一看，一粒一粒的灰色丸子排了一層又一層，兩層丸子之間用吸油紙隔開來，他捏起一顆放到鼻子底下聞了聞，一陣芝麻的香氣撲鼻而來，“這就是你說的芝麻丸？”

“嗯咯，就是芝麻丸。”顏舒桐見周自南要把丸子往嘴裏放，忙伸手搶了過來，“先別吃，要用溫酒送服的，你不要浪費我的勞動力好不好？”

“溫酒……什麽酒，白酒？”周自南手裏落了空，只好兩個指頭捏在一起搓了搓。

顏舒桐探身在書桌上找了紙筆，又趴在那裏寫好服用方法和注意事項遞給他，“黃酒或是米酒都可以。”

“這玩意兒……真的有用嗎？”周自南對顏舒桐說的芝麻丸的神奇功效頗感懷疑。

顏舒桐也說不清楚它到底有沒有用，“只是古籍有這麽個記載，我還真不知道有沒有那麽神奇……興許只是心理作用呢……”

但也有可能是真有其事，因為黑芝麻是黑色的，而中國傳統醫學恰恰認為腎主水，其色黑，換言之黑芝麻有補益腎精的用處，如此說來古籍所述的用效還是有道理的。

顏舒桐想了想還是跟周自南說了一聲，免得到時候旁人問起來他說不清楚，周自南聽了之後只覺得有些暈，“好複雜……”

“我知道，你跟我說法條我也聽不懂呀……”顏舒桐伸手拍了拍他的臉，頗有些身同感受。

周自南最後還是把東西都仔細收好，他不明白，但也許老人家會明白，畢竟上了年紀的人對這些養生知識都比較關注。

再怎麽不願意，班也還是要去上的。顏舒桐一大早就到了醫院，打開辦公室的門，拉開窗簾和百葉窗，昏暗的室內一下子就明亮了起來。

顏舒桐站在窗邊，回過頭去看那一排辦公桌，每張桌子上都放了許多的講義夾，病人資料藥品資料都有。

她忽然就有些恐慌，好像很多的事情剛剛發生，可是一問別人，才知道都是很久以前的了。

張愛玲在《半生緣》裏說，對于年輕人，四年五年，是一輩子，但對于中年人來說，十年八年卻是一瞬間。顏舒桐想，自己是不是真的要老了，尤其是在看到那些見習生實習生的時候，她們那種鮮嫩得滴得出水的青春，實在讓她忍不住羨慕。

可是付琰每次都會對她的想法嗤之以鼻，“誰沒年輕過，他們老過麽？”

剛剛放完假回到忙碌的工作中時總會有假期綜合症，顏舒桐覺得自己懶洋洋的什麽都不想做，坐在椅子上對着電腦屏幕也不知道要做什麽好。

她想了想，起身去了病房。就算是過年，也還是會有不能離開的病人留在這裏，疾病并不會因為要過年了就放過一個人。

終究是過年，是個喜慶的日子，病房裏也貼了福字，床頭上也放了應節的果品，顏舒桐從門口看進去，還看見有好些患者和家屬穿了應景的紅色衣服。

有家屬看見她站在門口，熱情的招呼她，“顏醫生新年好啊，那麽早就回來上班了？”

“是啊，也該回來了。”顏舒桐一面說一面走了進去，三個人的病房裏除了患者，還有陪護的家屬，倒是顯得人氣很足，“你們也新年好，覺得身體怎麽樣？”

“挺好，都挺好的。”說話的是個五十多歲的大姐，年前因為子宮肌瘤切除了子宮，中途又發生了術後感染，蘇主任帶着李旻寧忙了好久才把她的病情穩定住，到現在都還在醫院住着。

顏舒桐沒什麽事要忙，索性拉了把凳子坐下來和她們聊天，聽她們講自己的從前，聽她們講自己的孩子如何如何懂事，她恍惚又回到了在家裏聽母親唠叨的時候。

冬天的陽光從窗臺灑了進來，顏舒桐手裏拿了個大姐塞給她的蘋果，一面聽她們說話，一面悄悄的打量着病房裏的每一個人，忽然小聲問道：“最裏邊兒那張床那個姑娘，什麽時候來的？”

顏舒桐記得她放假之前那張床是空着的，主管醫師應該是付琰，已經好多天沒有收人進來，可是現在那裏卻有一個女孩子。

她看起來很年輕，顏舒桐心想。她是整個病房裏唯一沒有家屬陪護在一旁的，也不參與到大家的閑聊中只是戴着耳機靠在床頭看手裏的一本書，顏舒桐眼睛這個時候很好使，只一眼就發現那是本《沉思錄》。

她在心裏啧了一聲，這是個文化人啊，《沉思錄》流行的時候顏舒桐随大流買了一本，卻用來催眠用了，到後來她考研時發現它還沒有英語聽力催眠塊，就果斷的塞到一邊去了，至今都不知在哪個角落。

大姐聽到顏舒桐問起來，先是小心翼翼的看了那邊一眼，接着嘆了口氣，“那也是個可憐的姑娘……”

顏舒桐心裏頭的疑問雨後春筍般冒了出來，似乎這裏頭有故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