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金燕子2
(二)神偷
莫寒回到家裏的時候,看到父親正坐在正廳裏,一口一口地抿着茶。她心裏暗叫不好,大約老人家就在這等着她呢。但又避不開,只好硬着頭皮迎上去。
“父親。”她恭恭敬敬地行了禮。
莫大學士頭也不擡,說:“坐吧。”
莫寒在一旁坐下,規規矩矩地等待父親說話。果然,莫東升放下茶杯,開始說話了。
“寒寒,我的好女兒,你玩夠了嗎?也該回京城工作了吧。”父親的口氣突然軟了下來。
“父親,你急急忙忙地叫我回來,就是為這事嘛。”莫寒翻了個白眼,不高興地說。
“你說你不想考科舉,想查案子做捕頭,好嘛,我給你安排了大理寺的職務,你幹了一個月就不願意了,非要去什麽基層查真正的案子……”
“拜托老爹,大理寺那是查官員的,整天都是什麽貪污受賄,那個流程我一周就背下來了,每次都是一樣的,有什麽意思嘛!我就想查殺人案,越離奇越有挑戰性越好。”莫寒不耐煩地說道。
“行吧,爹知道你的脾氣,你認定的事情,怎麽說都沒用,唉。”莫大學士嘆了口氣。
“我可不想總是被人稱做’莫大學士的女兒’。”莫寒笑道。
“那你想要什麽?”莫大學士問道。
“我希望別人叫我神捕莫寒!”莫寒精神奕奕地說。莫大學士看她這樣興致勃勃,心裏倒是忍不住樂了。有點我年輕時候的影子,他這樣想。
“爹,你要是沒別的事,我就先回去了哈,還有好幾個案子等着我去查呢。”莫寒看差不多了,想着不如早點走為上計,省得老頭子一直在唠叨。
“我就知道你在家裏待不久,每次回來沒兩天就又走了。”莫大學士突然正色,“這次我叫你回來,是想讓你去幫忙查一件大案子。”
“什麽樣的案子?”莫寒一聽見有案子可以查,立刻來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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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你,一說起案子來就有精神了。”莫大學士很無奈,“京城發生了一起盜竊殺人案,死者不是普通人,而是琉球來訪的使者。”
“使者被殺,這可是件大事,搞不好要變成外交事故。”莫寒沉吟道。
“是的。”莫大學士說道:“其實這案子已經有人在查了,但我替你争取了這個機會,讓你去鍛煉鍛煉。如果你能破掉這個案子,對你的聲望大有好處——”他頓了一下,接着說道:“大概距離被稱為神捕也不遠了。”
“爹您對我太好了!”莫寒飛奔上去,親了她的父親一大口,給了一個大大的擁抱。“還是您最了解我想要什麽!”
莫大學士拍了拍女兒的背,慈愛地說道:“行啦,你要是這次玩得開心呢,就留在京城不要走了。京城的大案也是很多的嘛!”
“好了好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莫寒嘻嘻笑着。她問道:“這案子應該找誰啊?”
莫大學士:“看把你急的,不休息一下嗎?”
“不了不了,分秒必争!”一說起案子來莫寒就比誰都興奮。
莫大學士無奈:“去找你範伯伯吧,他現在負責這個案子。”
莫寒到了現場以後,才發現這個案子不像她想象得那麽簡單——這并不僅僅是一起盜竊殺人案。琉球使者是死在家裏的,準确地說,是在卧室裏。從現場的血跡分布和死者傷口可以看出,兇手一劍擊穿喉管,後立刻拔出,鮮血噴湧,濺射了滿牆都是。屋裏被翻得亂七八糟,幾件值錢的首飾不見了。但奇怪的是,幾錠藏在抽屜裏的銀子,卻還好好地放在那裏。
莫寒敏銳地發現,床頭被翻開的被褥、打開的抽屜、翻亂的書本,都僅僅在外圍有血跡,裏面卻沒有——這說明兇手是先殺了使者,沾了一手的血,才打開抽屜翻找,故而血液只留在了外面,卻沒有濺射到裏面。
刑部侍郎範中仁此時走了進來。他跟莫寒打了個招呼:“寒寒,你來啦。”莫寒點點頭。莫家與範家是世交,範伯伯是看着她從小長大的,兩人熟得不能再熟了。範中仁背着雙手,對莫寒說道:“有什麽發現嗎?”
“這不是一宗普通的盜竊殺人案。”莫寒答道,一邊打開了裝着銀錠的抽屜。“若是尋常盜賊,看見主人在家,便不會铤而走險、殺人偷竊。倘若退一步,這盜賊是偶遇主人,慌不擇路,索性殺掉,也無法解釋為何屋中還遺留着大量值錢物件,卻沒有被拿走。”她停頓了一下,又接着說:“所以我認為,恐怕兇殺殺人才是主因,盜竊不過是掩藏真實目的的手段罷了!”
“你說得很好。”範伯伯贊許地點了點頭,但随即正色道:“但有一樣東西,卻讓這案件變得更加非同尋常。你可知這是什麽?”他從身後拿出一支金燦燦的飛镖,擺在了莫寒的面前。
莫寒接過飛镖,仔細端詳起來。那金色飛镖打磨得十分精致,似乎是用純金打造成一只飛燕的形狀。飛镖的尖端處帶着點血跡,似乎曾經被人插在了屍體上。莫寒覺得這金燕飛镖有些眼熟,一時皺起眉頭,在腦中暗暗搜尋。突然,一份陳年卷宗的影子在她腦中閃現。
“啊!我想起來了。這飛镖難道就是那一系列懸案的……”莫寒有些遲疑。
“不錯。”範中仁沉聲道。“這飛镖,就是當年名震一時的神偷‘金燕子’的作案标志!”
“金燕子案”,莫寒是聽說過的。兩年前,她剛剛來到大理寺報到的時候,就曾經因為無聊,翻閱了所有懸案的卷宗。其中有大約十幾起案件,來自于同一個神秘的作案人。這些案子都有一些共同的特點:通常發生在大戶人家,竊賊在短時間內盜走大量價值不菲的財務,并在現場留下一只金色燕子形狀的飛镖,似乎是在向辦案人員示威。然而無論刑部的人如何努力,也無法找到這個竊賊的絲毫行蹤——整整十三次案件,辦案人員沒有發現關于這個竊賊的一點蛛絲馬跡——此人年齡、性別、樣貌與身份皆是謎團,于是被稱為京城十大懸案之一的“金燕子案”,這竊賊也用此名號代稱。然而在第十三次案件之後——也就是莫寒進入大理寺之前——這金燕子突然失了行蹤,從此再也沒犯過案,也不知是不是賺夠了便金盆洗手。但懸案便真成了無法解決的死案,從此再也沒人去過問。
誰知今日,這“金燕子案”又一次出現在人們的視野中。
“看起來,像是金燕子重出江湖。”莫寒慢慢地說:“但有一點很奇怪:金燕子雖然偷盜無數,卻從來沒有傷過人命。這一次下了如此重手,實在是不合情理。”
“盜賊之本性而已,也并不令人意外。”範中仁有些輕蔑地說:“犯罪之人,往往皆是如此,從小罪慢慢犯到大罪,也不過是幾個一念之間而已。”他說完,便又問莫寒:“這案子,你打算如何查?”
莫寒沉吟一會,答道:“既然眼前最大的嫌疑人是金燕子,那麽就應該從這條線索着手。”
她在房間裏慢慢地踱步,一只手背在身後,另一只手則握起來,抵住了自己的人中——這是她思考時的習慣動作。過了一會,她突然想起了什麽,對範中仁說:“我記得,第十三次案件,與此前十二次亦不一樣:那一次丢的不是東西,而是人。”她的眼睛慢慢閃現出了光芒,那是發現線索的興奮:“事出反常必有妖。從這一樁案件下手,一定能找出金燕子退隐與重現之謎!”
一個時辰後,莫寒已經站在了周府的門口,向守衛家丁出示了自己的腰牌,後者則恭恭敬敬地行個禮,進去通報了。周府的主人周益成,是京城有名的富商。兩年前,那個“丢失”的人,正是他的小女兒周小蝶。當然,與其說是“丢失”,倒不如說是被綁架了。當年帶孩子的奶媽一個不留神,小蝶就不見了。周益成心急如焚,四處尋找,白道黑道的人都托盡了,也并沒有任何結果。然而就在小蝶失蹤了三天以後,她突然又毫發無傷地出現在了自己的房間裏。等大人們發現她的時候,她笑嘻嘻地,一點也沒有被虐待或者傷害過的痕跡,反而像是出去玩了一趟那樣開心。
唯一失常的點,是房間裏突然多了一樣東西:一只金色燕子形狀的飛镖。
“小蝶。”莫寒蹲下來,微笑望着眼前的七歲小女孩。“把兩年前你告訴捕快哥哥的話,再告訴我一次好嗎?”
小蝶看着她,歪着頭想了想:“你是說我五歲時候發生的事嗎?那是我還小呢,記得都不太清楚了。”
“沒關系,你盡量說就好啦。”莫寒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
于是小姑娘斷斷續續地講了起來。莫寒仔細地聽着,但不免有些失望,因為與案卷上記載的兩年前她說的那些話,并沒有什麽區別。小蝶回憶說,她在房間裏睡着了,再次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到了一個陌生的小屋內。她害怕得大哭,但是一個蒙着面紗的人出現了,拿了一些玩具給她玩,還給她買了好多好吃的。吃完吃的以後,她又困了,于是又睡着了。于是她就在醒了吃,吃了玩,玩累了睡,睡醒再吃的循環中,樂不思蜀,完全忘記了要回家。最後一次醒來的時候,她卻發現自己已經在家裏了。
“你還記得那個人長什麽樣子嗎?”莫寒急切地問。
“高高的,瘦瘦的,帶着面紗,從來不說話。”小蝶回憶道,“問什麽她都不說,真沒有禮貌。”
這回複并沒有什麽不同,莫寒感覺自己的期待落空了,便嘆了口氣,慢慢站起身來。但是小姑娘突然加了一句:“小姐姐教我寫字了呢。”
莫寒猛然一激靈,連忙抓住了小女孩的手,追問道:“你怎麽知道她是女孩?你看見她的外貌,或者聽見她的聲音了嗎?”
“沒有呀。”小女孩天真地說。
“那你怎麽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呀。”小女孩回答到。
也許是孩子們的第六感,莫寒心裏想道。但無論如何,這是一個新的線索點,一定要抓住。她叫随從小高要來紙筆,對小蝶說:“小姐姐教了你什麽字呀?”
小蝶以奇怪的姿勢抓着筆,在紙上認真地畫了起來。她畫得很慢,一邊還在思考。終于,紙面上顯示出了兩個歪歪扭扭的字。
莫寒拿着紙,不明所以:“‘手手’?手手是什麽意思?”
“哎呀,不對。”小蝶突然拍了拍腦袋:“我記錯了,怎麽把彎拐錯了呀。”
她想了半天,又在紙上改了幾筆,重新遞給莫寒。莫寒這才看清楚,原來這紙上寫着的,是這樣兩個字:“毛毛”。
這難道是那個“金燕子”的名字?莫寒的第一反應便是這個。突然有了線索,她心裏明亮了起來。“去查查京城及附近縣城戶籍檔案中三十歲以下的女性,有沒有叫過這個名字的。”她吩咐小高。小高領了命令就去了。
正準備跟小蝶道別,這個小女孩突然又說了一句:“姐姐教我寫字的時候,我聽到鴨子叫啦。”
等等。一道閃電般的光在莫寒腦中閃過。能聽到鴨子叫的地方?難道……是在護城河邊?
“小蝶,謝謝你。”莫寒擁抱了她一下,小女孩露出天真可愛的笑容,讓莫寒心裏一下子軟了下來。
“這麽可愛的孩子,再兇殘的竊賊,也會不忍下手吧。”她這樣想着,開始了真正的調查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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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