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金燕子6

(六)囹圄

那邊莫寒因為丢失了證物,坐在屋子裏發呆。李小燕就是金燕子。這個推論一旦出現,她的心反而平靜下來。至少有一點她可以确定,此金燕子或許是犯下累累偷盜罪行的金燕子,但絕對不是肆意殺人的那個。她仔細回想了這兩天相處的點點滴滴,腦中逐漸形成了一幅嚴密的推理網絡:真的金燕子,也在找那個假的金燕子。

她又反複回憶最後的那幾句話。“自由”,自由意味着什麽呢?

原來如此。她腦中靈光一現。既然她偷了證物離去,說明已經對假金燕子是誰有了頭緒。昨日調查的過程中,得到的最大信息便是吳村的金鋪。吳村……吳村有什麽?她突然想起了那座大廟。是了,一定就是那裏!她永遠也忘不了那女孩站在金鋪門口,望向大廟的眼神……那種夾雜着憤怒、畏懼、悲傷與絕望的眼神……

真假金燕子之謎,一定與那大廟有關!

她立刻收拾好随身行囊,風風火火地離了家,向刑部趕去。一路走,一路思索:必須要從刑部拿到搜捕狀,才能名正言順地對那所大廟進行調查。

她飛奔進刑部大門的時候,沒有看見一個華服女人剛剛到達門外,看見她進了大門,不快地哼了一聲,似乎在埋怨自己錯過機會,便拂袖而去。

莫寒到了刑部大廳內,發現範中仁正在大發脾氣。

“證物丢失?前天是誰值班的?把他叫過來問罪!”

莫寒暗暗叫苦,連忙走上前去,向範中仁解釋了一番。後者聽聞,連連嘆氣:“唉,寒寒,這次你可闖了大禍了。你可不知,那孫宰相今日是要來看證物的!”

說曹操,曹操到。莫寒還沒來得及對範伯伯的話做出反應,孫奇已經帶着一隊人馬來到了大廳內。

“範大人,我可聽說,這刑部連個證物都看不住。”孫奇似笑非笑,又有些幸災樂禍。

範中仁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莫寒見他如此窘狀,便毅然向前一步,站在了範中仁身前,拱手對孫奇道:“孫大人,是卑職私自借走證物,輔助調查,不料大意被盜,是卑職的過失。”

“莫捕快。”孫奇眯着眼睛,似乎有種抓到獵物的快感。“你的辦案期限可只剩下一天了,這證物又丢失了,我看是不怎麽樂觀啊。”

“期限還沒到,無需大人費心。”莫寒毫不畏懼,直視對方的眼睛,堅定說道:“到了期限之時,若卑職仍未破案,任憑大人處置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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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孫奇一揮手。“我也不急這一時,看你破不了案,失職與盜物之罪,一并處罰!”

他正欲離去,衆人卻聽得窗外的房梁上發出淅淅索索的聲響。“什麽人?”孫奇身邊的守衛厲聲問道。外面不答,只聽見人施展輕功的聲音,然而守衛也不是吃素的,他飛身出窗,只聽得有人“哎喲”一聲,幾乎只有幾秒鐘時間,那守衛便擒了一人,推入房內,按在地上。

莫寒定睛一看,那人居然是李毛。

李毛換了一身裝束打扮,讓她險些認不出,但那雙大眼睛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記錯的。那人喘着氣,似乎受了些傷,連掙脫守衛的力氣都沒有了。

孫奇下令搜身,一個金燦燦的東西掉了出來。衆人一看,竟是那丢失的證物:金燕子的飛镖。

“好啊,這兇手倒是自己送上門來了。”孫奇顯然有些失望,因為錯過了整治莫家的機會。但他轉念一想,這兇手是自己的人抓住的,案件的破解當然也要歸功于自己,立刻又志得意滿起來,便朗聲道:“将犯人帶走!”

“等等!”莫寒急切阻止。“兇手并不是她!”

孫奇把玩着手裏的金燕镖:“證物在手,我看她是兇手的概率超過八成,帶回大牢去細細審問,不怕問不出個究竟。”

“我看誰敢!”莫寒厲聲道,一個側身,擋在了門口。衆人大驚,誰也沒想到,她竟會如此反抗當朝宰相。

莫寒見衆人驚呆,便緩和了語氣,拱手說道:“大人,辦案期限還有一天,在此之前,這案子的管轄權至少是在刑部的。就算要關,也要關在刑部。”她的話語雖然低沉卻很堅定:“請大人再給卑職一點時間,在期限之前,卑職一定會找出足夠的證據,圓滿地破解這件案子。”

孫奇一時間說不出話了。範中仁便見勢開口:“孫大人,莫捕快這話不錯。大人想破案之急切心情可以理解,但也不能壞了辦案的規矩不是?這要是聖上知道了……”他說話雖看起來軟弱,實際卻是咄咄逼人:你孫宰相再不給刑部面子,我可要鬧到皇帝那裏去!

孫奇無奈,心想,人都抓住了,我也不差你這一時,便揮揮手,讓手下人把犯人移交到刑部的官差手裏。

就在官差要把她帶走時,那被抓之人卻開口說了話。她沒有理會任何人,而是直直地盯着莫寒,輕聲道:“你要抓我?”

那神情平靜卻帶着哀傷,語氣沒有絲毫波瀾,卻讓莫寒心中一痛。孫宰相和範中仁在,她不好說什麽,只得正色道:“我會調查清楚事情的真相,如果兇手不是你,自然會還你清白。”

李毛卻笑了,笑得有些無奈,亦有些自嘲。她低頭苦笑一陣,又昂起了頭,依然直直地望着莫寒,傲然道:“我沒有殺人。”

莫寒當然知道不是她,但面對着倔強的神色,也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覺得心中如打翻五味瓶一般,酸甜苦辣一起襲上心頭,不是個滋味。這人越是倔強,越是做出一副油鹽不進軟硬不吃的模樣,越是傲然固執,卻反而越讓她心疼,讓她想要保護她。

但她不得不拼命忍住內心那股肆意蔓延的憤懑與悲傷,做出一副冰冷而陌生的樣子,冷冷地說:“帶下去吧。”

短暫平複心情之後,她知道,自己現在唯一能做也必須做的事,就是查明真相,找出那個真正的兇手,還她一個清白。

莫寒好說歹說,說服範中仁給了對吳村大廟的搜索狀,便急匆匆地趕了過去。到了吳村,已是當天下午,接近傍晚。她終于到達大廟門口的時候,卻發現,小孩子們都不見了,整個大廟一個人都沒有,似乎已是人去廟空。

她失望不已,看見旁邊房屋門口坐着個老婦人,便上前詢問:“這位夫人,請問這大廟中的人,到何處去了?”

那老婦人耳朵不太好使,莫寒不得不耐心地講了好幾遍,她才聽明白,便絮絮叨叨地說起來,說得有些颠三倒四,但莫寒耐心的聽着,時不時又問幾句,總算是搞明白了。

原來這大廟裏住着一個女子,十分樂善好施,常常在廟中準備食物,供街上的流浪孩童食用,分文不收。孩童們喜歡這裏,便常常過來玩,有時還會住在廟裏。但最近這女人不見了,食物也沒有了,所以孩童們便也不來了。

“這女人長得什麽模樣?大約什麽年歲?”莫寒問道。

“長得可标致了。”老婦人答道。“我記得她二十年前就來了,那時也就二十出頭……那今年應該有四十多歲了吧。”

四十多歲的漂亮女人。二十年前。這些詞彙像閃電一般在莫寒腦中飛快閃動。所有看似不經意的線索點突然連成了一條線,就在那一瞬間,她腦中似乎已經有了答案。

但還有最後一個缺口,需要确認。

她來到了老吳的金鋪,看見老吳正在出神地工作,不好打擾,但時間不等人,她便直接開口問道:“吳師傅,您能不能再好好想想,當年來打造金燕镖的,是不是個二十歲左右的女人?”

老吳不快地放下手中的工具,歪着腦袋想了想,好像想起來了什麽:“咦,好像還真有那麽個女人,挺漂亮的。我當時還沒結婚,還想套套近乎,誰知她特別兇。不過……”他沉吟道:“當時她打的是這金燕镖嗎?我還真記不得了。”

老吳站起身,從櫃子拿出一個本子,打開查看。莫寒隐約看到,那本子上的字歪歪扭扭,好像寫着日記。老吳突然興奮大叫:“是了,就是這個女人。”莫寒趕緊湊上前去一看,只見那本子頁面上寫着幾個字:“戊戌年六月十二日,來了個漂亮女人,可惜太兇,呸!”莫寒沒看見什麽有用的,不免有些失望,但老吳翻到了下一頁,只見上面寫着:“戊戌年六月十三日,那兇婆娘要的飛镖真難弄,還得重新做燕子模板,要不是看她長得漂亮,我才不管了呢。”

莫寒大喜,這不就是證據嗎?而老吳仿佛回到了從前,喃喃地說道:“那女人好像叫柳月,後來住到大廟去了,但我知道高攀不上,所以再沒接觸……”莫寒連忙道了謝,要了這日記本作為證物,便與老吳告別。

走出金鋪,她頓覺一陣神清氣爽。顯然,這個名叫柳月的女人,就是冒充金燕子的兇手。那金燕子镖她早就打造好,李毛作為金燕子的時候也有使用,分明就是同一批物件,只不過李毛加上了自己的記號而已。那麽問題來了,這個女人與李毛又是什麽關系呢?李毛為什麽要替她偷盜,扮作這金燕子?又到底是因為什麽,才讓李毛不再做金燕子,而她自己卻跑出來冒充呢?

這些問題,只有問李毛才知道了。

她準備回城,卻看見小高騎着馬,遠遠地跑了過來。她臨行之前只對小高說了自己要去探查的地點。等到小高氣喘籲籲地停在她面前,她疑惑問道:“怎麽了,這麽急?”

“莫捕快。”小高氣喘籲籲地下了馬,“你快回刑部吧,那犯人招了供,已經簽字畫押了!”

什麽?莫寒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她冷靜下來一想,便明白,那孫宰相一定是說服了範中仁,自行提審犯人了。刑部的手段,她是知道的……想也不用想,大概是屈打成招了。

這幫混蛋!莫寒咬牙切齒地想。刑部的冤案之多她有所耳聞,為了保證破案率,邀得功勞,大小官差無所不用其極。她一直盡力避開,誰知這次,竟發生在她眼皮子底下了。她想起那人倔強的面容,心裏不禁又是一陣心疼。

“好了,我知道了。”她用冷酷的聲音對小高說,順手接過了他的馬,飛身上馬,向着城內的方向急速狂奔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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