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玫瑰耳釘1
【馬鹿】玫瑰耳釘
(一)阿偉死了
夏天的時候,馮薪朵從警校畢業了。她的考核成績優異,于是擁有了分配的優先選擇權。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馮薪朵沒有選擇人人趨之若鹜的首都機關,反而決定去一個南方小城的基層警局。
填寫分配志願書的那天,教導員語重心長地勸她:“C城臨近邊境,是刑事案件的多發地區,基層警員工作任務既繁重又危險,你可要想好了再做決定。”
馮薪朵淡然一笑:“我已經想好了,就是為了這個才要去的。”
教導員一愣,随即也笑了:“也好,艱難險境才能建功立業。”
然後,他給了馮薪朵一個電話號碼:“你的師兄程偉就在C城總局,早幾年分過去的,你去了找他,也算有個照應。”
馮薪朵是在夏季最熱的那天到達C城的。一下火車,她便感到一陣熱浪撲面而來,像是猛然走入了一個蒸籠,才走了幾步,身上已經被汗濕透了。她費力地拖着箱子,努力維持肩上的背包不要滑落,勉強走了幾步,便看見一個穿着一身運動裝的男人在出站口四處張望。
幾乎沒有任何猶豫,馮薪朵徑直走向他,站直了身體,對他打招呼:“程偉師兄,你好。”
對方看起來有些驚訝:“你就是馮薪朵,今年剛畢業的小師妹?你好,很高興認識你。”
他一邊接過馮薪朵手中的箱子,引她向外面走,一邊好奇問道:“你怎麽知道,我就是來接你的師兄呢?”
因為少了一個箱子的負擔,馮薪朵看起來輕松了許多。她把背包卸下來提在手上,冷靜答道:“第一,你周圍的接站人都很瘦小,顯然是本地南方人,你卻高出了他們一個頭,看起來十分健碩,必然是從外地來的,符合警校分配的情況;第二,你雖然上身穿着普通T恤衫,卻配了一條體能短褲,雖然看起來很像普通的運動短褲,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是警校才有的制式褲子;第三,你的頭發很短,尤其是鬓角的處理,只有為了應付警容風紀檢查才會這樣做,平常人絕不會剃得如此短。”
她這話一出,讓程偉不由得發出贊嘆:“觀察如此細致,真不愧是第一名的畢業生。”他笑了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看起來很是陽光爽朗,“總局又來了人才,真是如虎添翼,一定能解決更多的案子。”
在總局報到之後,馮薪朵來到為她分配的單身幹部宿舍,把行李安頓好。正式的工作要從明天開始,按照總局幹部處的指示,她被分到了刑偵科,負責重大刑事案件的偵查。總局安排了一個老刑偵幹部帶她,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男子,名叫老錢。但是今天她沒見着老錢,聽說是出任務去了。
程偉幫她把家具調整了一下,然後看了看表:“快六點了,該吃晚飯了,走,我請你。”
在距離警局三條街遠的大排檔裏,馮薪朵和程偉正在埋頭苦幹,對付面前一大盆的麻辣小龍蝦。馮薪朵本來吃飯就慢,又不愛吃辣的,吃了半天,才解決了幾個,與程偉旁邊堆成小山一樣的蝦殼形成了鮮明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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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偉笑道:“師妹,你這吃得也太慢了,以前在警校的時候可怎麽過?”他說的是集訓時候,往往很多人在一起吃大鍋飯,缺乏油水,葷腥都得拼命搶才能吃到。像馮薪朵這樣的速度,肯定吃不到什麽好東西。
馮薪朵微笑道:“搶得到就吃,吃不到就算了。”
程偉驚訝道:“那餓了怎麽辦?”
馮薪朵依然平靜答道:“饑餓有助于保持頭腦清醒。”
程偉笑了:“哈哈,難怪你這麽瘦。”
兩個人又聊了一會,說起程偉在有組織罪案調查科,近期破獲了不少黑幫犯罪的案子,可謂是風頭正勁,志得意滿。
馮薪朵好奇問道:“C城有很多黑幫嗎?”
程偉面色嚴肅地點了點頭:“此地距離邊境很近,來往人員很複雜,犯罪活動也很猖獗,以至于形成了組織。”他壓低了聲音,“許多灰色産業鏈都與黑幫有關,罪惡就藏在街頭巷尾,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突然發生。”
馮薪朵心中既有些恐懼,又有些興奮。很好,我終于可以大展身手了。她心裏這樣想着,竟然有些躍躍欲試。
程偉話鋒一轉,笑道:“不過,你放心,大部分與你所在的刑偵科沒有關系啦,畢竟到死人這種嚴重程度的事件還是很少的。”
馮薪朵剛想追問,卻聽見程偉身上傳來了一陣手機鈴聲的響動。聽見這聲音,程偉的臉色突然變了。他拿出手機,看了一下,皺起了眉頭,但很快又将手機放了回去,擡頭對馮薪朵笑笑:“沒事,咱們繼續吃。”
但是那鈴聲锲而不舍地響了一聲又一聲,盡管程偉把它按掉了很多次。馮薪朵已經敏銳地察覺出有些事情不對頭,她對程偉說:“師兄,是不是工作上的事?如果你有事,就趕緊去忙吧。”
程偉搖了搖頭:“沒事,不要緊,我随後會處理……”
他話還沒說完,便硬生生地停住了,眼睛望向前方,露出了既驚訝又生氣的表情。
馮薪朵順着他的目光看過去,才發現,一個帶着帽子和口罩女人正站在不遠處的樹下,向着她和程偉所在的桌子不住張望,還拼命招手,顯然是示意程偉去找她。
馮薪朵碰了碰程偉,道:“師兄,你快去吧。”
程偉尴尬地笑了一下,随即站起身來,走了過去。
馮薪朵裝作不在意,但眼睛的餘光卻瞄向遠處的二人,耳朵也支棱起來,希望能聽到什麽信息。只見程偉拉着那女人往大排檔的後面走,卻剛剛好距離馮薪朵更近了。她換了個姿勢,一邊慢條斯理地扒着小龍蝦,一邊看向那邊的二人。
只見那女人摘下了帽子和口罩,馮薪朵才猛然發現,這人是個有些好看的年輕女子。她梳着齊耳短發,染成了暗金色,發梢別到了耳後,一對玫瑰形狀的銀色耳釘有些耀眼。向女人臉上看去,卻見到了一雙小鹿般的眼睛閃閃發亮,露着機警的光。再看她的衣着,牛仔褲,T恤衫,馬丁靴,皮夾克,一看就是混街頭的。
“你怎麽直接找我來了?”程偉壓低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不是說了,有情報要先放在中轉站嗎?”
那女子的聲音有些咄咄逼人:“拜托,我今天在中轉站等了一整天,哪有你的人影。”
程偉解釋道:“我今天有別的任務,沒時間去,你耐心一點,明天我肯定就會去了啊。”
那女人道:“不行,等不及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陳老大一直在追債,要是再拿不到錢,我自身就難保了,誰還給你送情報?”
她把兩個袖子撸起來,把手臂往程偉面前一伸:“你看,要不是我跑得快,我都活不到現在來找你了!”
馮薪朵眯着眼睛看過去,果然,那女人的手臂上有大片青紫的傷痕,看來這追債之人的确兇神惡煞。
程偉苦着臉道:“好好好,你要多少?”
那女人伸開手掌:“兩千。”
程偉在身上摸了半天,摸出來一堆皺皺巴巴的紙幣,數了一下,塞到女人手裏,道:“先給你八百,剩下的,我今晚回去就轉給你。”
女人借過錢,小心地放在口袋裏,語氣軟了下來:“你要的名單,我已經搜集好了,就放在老地方,你記得去拿。”她停頓了一下,又補充道:“不過其中有兩個名字我不認識,你得自己查一查究竟是誰。”
程偉疑惑道:“你不認識?這片街頭還有你不認識的人嗎?”
女人不耐煩道:“笑話,這街頭怎麽可能有我不認識的人?我說不認識,就說明他們不是組織裏的人。”
程偉似乎陷入了思索:“奇怪,不是組織裏的人,還能是誰……”他的語氣突然變了,“難道說是……”
女人卻不願再與他多廢話,她把帽子和口罩重新戴好,又警惕地看了看周圍,對程偉道:“我先走了,你記得早點轉錢。明天是最後期限了,再不還錢,我怕是要被陳老大打死了。”說完,她便迅速離開,消失在了黑暗中。
馮薪朵依然不慌不忙地吃着小龍蝦,看着程偉心事重重一臉凝重地走回來,坐了下來。
“師兄,她是你的線人吧。”馮薪朵問。
程偉苦笑着點了點頭:“果然瞞不過你的眼睛。不過,這事你一定要為我保密,因為除了我之外,沒有人知道這個線人的存在。”
馮薪朵點點頭:“放心吧,我不會說出去的。”她當然知道其中利害。從剛才的對話中,她已經推測出來,這個短發女人一定為程偉提供了不少情報,所以他才能屢次破解奇案,立下不少的功。但反過來,對于那個女人來說,這個工作卻是如此兇險,一旦暴露,必然會受到黑幫人士變本加厲的報複。只是不知道這女人為何甘願冒這麽大的風險,也許只是為了錢吧。
此時程偉已經沒有任何情緒再繼續吃東西,他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似乎是想到了什麽至關重要的點。馮薪朵也停下來,擦了擦手上的油,善解人意地對程偉說:“師兄,你需要做什麽,就去吧,我一會自己走回宿舍就行。今天真是麻煩你了。”
程偉如獲大赦,連忙道:“好的好的,那我趕緊結賬去。”
結果最後還是馮薪朵掏的錢,畢竟師兄的錢都給了那個混跡街頭的線人了。告別師兄以後,她回到了宿舍,簡單洗漱之後便準備休息。只是躺在床上的時候,她的眼前卻莫名其妙地浮現出那個女人的臉。
馮薪朵從小當慣了乖乖女,哪裏碰到過這樣的人。那雙炯炯有神的眼睛,那種痞氣又倔強的表情,不知道為什麽,竟然讓她覺得有些好奇。她忍不住想,與這樣的人打交道,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呢?可惜她分到的是刑偵科,恐怕很難有類似的奇遇了。
第二天一早,馮薪朵來到了警局。她在老錢的辦公室找到了他,卻發現對方實在是太忙碌了,根本沒有要招待她的樣子。
“前輩,我是剛分到總局的畢業生,我叫馮薪朵。”她對老錢這樣自我介紹。
老錢擡頭看了她一眼,不耐煩地揮了揮手:“行了我知道了,今天太忙了,沒空理你。”
馮薪朵并不罷休,繼續追問:“有沒有我能幫忙的地方?”
老錢頭也不擡:“沒有,快滾,別在這裏礙事。”
馮薪朵碰了個釘子,卻并不在意,自言自語道:“那我去找程偉師兄,看看能不能幫他些什麽。”
聽見這話,老錢卻突然擡起頭來,拉住她問:“阿偉是你的師兄?”
馮薪朵不明所以:“是啊,昨天就是他接我來警局的。怎麽了?”
老錢嘆了口氣,說:“你別去找他了。”
馮薪朵感到很奇怪:“他不在嗎?哦,是出任務去了吧?”
老錢搖了搖頭,幹脆地回答:“不,他死了。阿偉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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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