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和鄭直一同出差的公宇忍不住摸了摸他長長的文士美胡須。
他挺能理解鄭直的心情的。離開幾個月,他也感覺好似都不認識周圍同僚的樣子。不過還好,他是益州官吏中除了司俊之外,第二個見到陛下的人,還是被司俊親自引薦。
他心裏不虛啊。
不過,他也得打探打探,為什麽陛下突然聲望這麽高了。
鄭直看着公宇長籲短嘆,實則炫耀的樣子,心更塞了。
大概是因為心太塞,鄭直得失心就忍不住變強了一些。本來做好的,如果皇帝陛下對他有一丁點不滿,他就要另找他家的決定,也猶豫了。
如果陛下真的這麽厲害,他跑哪去,天下最終還不是皇帝陛下的?
他要實現抱負,還是只得讓皇帝陛下看重他。
感覺自己沒有退路的鄭直心裏忍不住緊張起來,比他當卧底的時候緊張多了。
劉荨好奇的看着腦門上不斷冒汗的鄭直,心想這天氣不熱啊,這位火氣可真大。
劉荨扯了扯司俊的衣袖,小聲道:“這位該不會有高血壓吧?”
聽說高血壓容易腦門出汗。
司俊無奈的看了劉荨一眼,把袖子從劉荨手中扯回來,小聲道:“陛下,注意禮儀。”
劉荨立刻不滿:“最近聽這句話聽得耳朵都起繭了。我哪裏不注重禮儀了?”
司俊更加無奈了:“陛下,你該自稱為朕。”
劉荨嘴硬道:“這是私下,又不是公開場合,有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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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還是改了稱呼,道:“鄭校尉有何事啓奏朕?”
這人在那裏呆了那麽久,怎麽一句話都不說?
因為走神忍不住走神的鄭直被劉荨提醒後才回過神,腦門上的汗流得更厲害了。
他忙起身道:“陛下恕罪!”
劉荨擺擺手:“別那麽緊張,沒什麽罪可恕的。說吧,有什麽事。”
鄭直看着劉荨這随意的樣子,心想若是其他人對自己這幅态度,他定是認為遭到輕視。但是身為九五之尊的皇帝陛下對臣屬一副随和的樣子,他便認為是陛下待人寬和了。
皇帝陛下待人寬和,也是益州衆官吏稱贊皇帝的良好品德之一。
這就是禮賢下士啊。
鄭直思緒忍不住又飛了幾秒。
他收斂心神,道:“陛下,臣想奏荊州之事。據臣留在荊州友人來信,荊州牧重病。”
劉荨驚訝:“重病?”
鄭直道:“是,荊州牧秘而不宣,只有親信知曉。”
劉荨道:“雖說只有親信知曉,但被你知曉了,那這消息想知道的人大概都知道了。”
鄭直見劉荨并未露出厭惡或不滿神色,心裏稍稍松了口氣。
他道:“荊州臨近州郡,益州勢力最強,被其他人知曉了,也不如益州有利。”
劉荨點頭,他側過頭問司俊道:“朕記得劉景已逼走長子?”
司俊道:“無論劉景有幾個兒子在身邊,都沒有多大關系。”
劉荨嗤笑:“你何必這麽委婉,就直說劉景的兒子都不怎麽樣不就行了。”
劉荨頓了頓,道:“劉景自己倒是個人才,若為一方官吏,說不定還能被列為名臣行列。但在這亂世,他就不成了。”
劉景治下荊州,算是一個比較安穩的地方,中原許多名士都前來荊州避難。
這避難除了說荊州治安好,家人過得好之外,也是存了想向劉景投靠的意思。
可劉景當州牧有一手,但當主公實在是不怎麽樣。他既沒有膽氣自立為王,和群雄一同逐鹿天下;又不肯投靠任何人,找一個靠山。
如此優柔寡斷,不但讓他手下謀士們很心塞,也讓他自己生活在夾縫中,變得敏感多疑。後來發展到只要有謀士勸他投靠誰,他就認為對方背叛自己的程度。
不過……
劉荨打量鄭直。劉景變得如此多疑,其實這一位功勞很大呢。
鄭直被劉荨打量得直冒冷汗,卻不敢多言。
他想,皇帝陛下哪裏沒有皇帝的威嚴了?這不是威嚴很重嗎?
劉荨若知道了鄭直心裏所想,一定會無語說,不是我威嚴重,明明是你心虛啊。
劉荨道:“劉景肯定知道自己兩個兒子有幾斤幾兩。朕派人給劉景宣旨,讓劉景将荊州歸還于朕,他兩個兒子朕幫他護着。若他不同意,那就直接發兵吧。”
鄭直本來是來出謀劃策,沒想到劉荨自己做了決定,頓時目瞪口呆。
劉荨見鄭直那樣子,以為鄭直沒理解到他的意思,便道:“劉景畢竟還是宗室,他兒子保不住荊州,獻給誰都不如先給朕。大漢天下不變,他兒子天生高人一等。若投了其他人,以他兩兒子愚鈍,連富貴閑人都不一定當得了。”
鄭直本想獻策,讓劉荨下旨給長子,讓長子繼承荊州刺史位置。劉景寵溺幼子,早早将長子打發走,荊州上下都認幼子為主,兩人一定會起沖突,到時候他們便可以坐收漁人之利。但劉荨這麽一解釋,鄭直以自己對劉景了解,發現皇帝陛下這計謀成功率居然很高。
就算劉景不樂意,他那幼子身邊定有明白人,說不定能勸動幼子歸順。
而且哪怕兩人都不同意,他們可以再給劉景長子一道聖旨,言劉景幼子不遵旨意,任命劉景長子為州牧,接替這個不遵旨意的幼弟為州牧。
如此堂堂正正,天下人都挑不出錯處。
鄭直頓時大汗淋漓。他出的是陰謀,劉荨随口便是陽謀。
再高明的陰謀,也不可能比得過陽謀。因為陰謀可以看穿可以規避,陽謀光明正大,你就算明白,也只能捏着鼻子認下。
鄭直一瞬間感覺很挫敗。
陛下果然聰慧。他要在皇帝陛下面前賣力推薦自己,真的能成功嗎?
鄭直起身拱手道:“陛下高才,如此計謀,荊州唾手可得。臣……先告退了。”
劉荨疑惑:“你退什麽退啊?你來自荊州,這件事當然交給你了。啊,當然不是讓你去宣旨,你要是去宣旨,恐怕你的命都得留在荊州了。你了解劉景性格,幫朕拟個旨意,再幫朕推薦個能說會道的人去宣旨。嗯,對了,你要不要再給你的朋友們說一聲,讓他們提前吹吹風。具體怎麽執行,你寫個計劃上來,這件事就交給你主管了。”
鄭直呆若木雞。
劉荨道:“呆着做什麽?這件事你應該能做得到吧?”
鄭直忙不慌的撩袍子下跪道:“謝陛下看重,臣必不負陛下所望。”
劉荨擺擺手,道:“起身吧。這件事很緊急,你明日就把計劃呈上來。今夜估計你要勞累了。”
鄭直忙道:“為陛下分憂,是臣理應之事,談何勞累?”
劉荨心道。給皇帝做事,該累還是累啊,怎麽就不勞累了。
不過再說下去就沒完沒了,劉荨轉移話題,道:“對了,既然今日你來了,朕正好有件事要對你說。你知不知道告你狀,說你不準法紀,嚣張跋扈的人很多?”
剛陷入狂喜的鄭直立刻被一盆冷水從頭到腳潑了個透心涼,立刻跪下道:“陛、陛下……”
劉荨道:“起來坐着說,朕沒打算罰你。”
司俊看着鄭直滿臉惶恐,一頭霧水的從地上爬起來,屁股坐在凳子上,比跪在地上還痛苦,似乎凳子上有釘子似的模樣,好不容易才忍住笑意。
劉荨這孩子又開始突然思維發散,想一出是一出了。
看,這又把人吓到了。
劉荨見鄭直坐好之後,才切換苦口婆心模式:“鄭直啊,你字正法吧?朕可以叫你正法嗎?”
鄭直覺得自己都快結巴了:“陛、陛下請便。”
劉荨苦口婆心道:“正法啊,我知道你是個剛直的人。”
鄭直:剛直???雖然我名直,字正法,但是從來沒有這麽說過我!他們都說我的名字是和性格反着來的!
“有仇報仇,有怨報怨,當然是沒問題的。但是你現在當官了,有些事不得不忍啊。”
“你看,你曾經難道就沒有看錯眼的時候?難道沒有被你看不起的人最後證明是能人的事發生?就算你沒有,你想想,你身邊親朋好友也不是各個慧眼如炬吧?他們肯定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吧?”
“對這等愚人,你過得好,便是打他們的耳光,讓他們難受了。你何必一個個報複過來?本來理在你身上,你就為了出口氣,結果被人按上心胸狹小的名,說你得志便猖狂,你難道不委屈嗎?”
“朕知曉你也不是沒事找事報複人,只是故意去搜羅別人的錯處然後報複。可是別的人只會看到,曾經誰對你一句話不合,你就要掀了別人的家。他們能不仇視你?”
“你這樣子,別說路人對你感觀很差,朋友也不敢跟你交心啊。要是一言不合,他們說不定也會擔心你報複他們。要知道人無完人,即使朕希望手下各個都是大聖人,朕也知道一些違法亂紀的事情難免。有時候也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你有奇謀,朕以後還想用你。待天下平定之後,朕還想讓你當大官。說不得還會用你的計謀,把讓北方那些看見中原大亂,就又開始蹦跶的胡人們好看。你這樣,朕總擔心你樹敵太多被人給害死了。”
“你就不能讓朕省點心嗎?有恩報恩沒關系,又不是什麽深仇大恨,你放不下,可以對他們冷嘲熱諷,但別親手下場啊……”
……
劉荨開啓了唠叨模式。
鄭直眼冒金星中。
他他他……自從他爹去世之後,再沒有人如此唠叨過他了!
劉荨突然唠叨,也是能理解的事。
劉荨前世記憶越來越清晰之後,有幾個比較有傳奇色彩的名士他都記了下來。
其中一人,便是鄭直。
鄭直原是劉景手下,從縣令一路當到了校尉,但因為出謀太奇,不得劉景這個更喜歡偉光正的名士喜歡,所以一直郁郁不得志,之後便投靠已經占據荊州的李昂。
他所做的事,和在司俊手下做的事差不多。不過他投靠李昂應是好幾年後。因為歷史記載中,劉景第一次重病的時候,李昂還沒有占據荊州,才剛在漢中起兵。李昂本來想趁着劉景重病進入荊州,鄭直所治理的縣正好擋在李昂入荊州的路上,抵禦了李昂進攻。
也是因此,在劉景在神醫治療下撿回一條命後,才封鄭直為校尉。
可惜,劉景仍舊沒有重用鄭直。
以李昂年紀和周圍其他勢力狀況推測,這應該是劉景第一次病得要死的時候。劉荨讓鄭直趕快宣旨,打的就是劉景長子尋得神醫入荊的時間差。
鄭直這麽個人啊,說得好聽叫有恩報恩有仇報仇,說得難聽就是睚眦必較。
現在還看不出來,他還只是小小的報複曾經得罪過自己的人而已。他後來得李昂重用,手握大權之後,就很嚣張了,“擅殺毀傷己者數人”。
這真是別人說他一句,他就要人家的命的程度。
這樣的人,他的早逝,後世猜測,很可能是被害。
而且他的兒子後來雖然繼承了他的爵位,卻沒有什麽建樹。
鄭直這麽厲害的人,又只有一個兒子,兒子不可能是個蠢人。最後他兒子卻只當了一個沒有任何功績的富貴閑人,李昂和其繼任者都沒用他,難道就沒有他“擅殺”的原因?
鄭直的确是個很厲害的人。在這個時期,有一個很厲害,也英年早逝的鬼才。鄭直雖然名聲不如他,但當時評價,包括那個鬼才的勢力中人都說,鄭直善奇謀,和那人并列。
劉荨對鄭直那睚眦必較的性子很頭疼,想用他,又怕他又擅殺誰誰誰,要他來收拾爛攤子,那就很難受了。
趁着這個人現在還沒發展到殺人的程度,他覺得可以搶救一下。
對了,他記得劉初雖然也有清高狂傲之名,但是性子很寬容,并不因別人得罪他,他就去欺負人家。而且劉初非常會做人,說不定能熏陶一下鄭直。
也不知道是史書中還是演義中的故事,劉荨記得劉初和鄭直因劉景之事是敵對來着,現在他們兩似乎關系不錯,劉初應該能勸得動鄭直吧?
劉初:我不是我沒有,誰和他關系好!
鄭直:對對對,我和子孟就是最最最要好的朋友!
劉荨接過司俊遞過來的水喝了一口,總結道:“你既然和子孟是好友,就多向子孟請教一下。以子孟性子,為宰為相,都能讓人心服口服。你才華不一定不如子孟,但是為人處世還是得多學學。你也不想因為你這性子得罪人得罪的太多,導致不得已的仕途坎坷吧?咱們若是只在益州混混也就罷了,有什麽爛攤子朕都能給你收拾。但咱們遲早都要收複天下,你也是遲早要當大官,和全天下名士們同朝為官的。到那時候,連朕也護不住你啊。”
鄭直苦笑:“陛下……臣沒有……”
劉荨道:“別辯解了,朕一直看着你……嗯,在朕還在宮裏的時候,就司俊說過你很多次。可司俊心軟,舍不得說你半句,但朕這個人呢,就是心腸比較硬,所以就教訓你了。給朕記住!要大度!要寬容!至少不能因為別人看不起你毀譽你,你就去殺人!”
鄭直幹笑:“怎麽可能……”
劉荨道:“不可能就好,退下吧,快點去寫計劃。以後再想報複誰,先去問過子孟。子孟不同意,你就別做。”
鄭直哭笑不得。子孟又不是他家老媽子,怎麽可能事事管他?
但皇帝陛下都發話了,鄭直想,以後他可以奉旨騷擾好朋友了。
劉初:滾!誰和你是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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