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好啊。”原曉點頭, 站起來,跟着程鋒往外走。

下過雨之後的夏季夕陽會比平時更多添加一些不一樣的風味, 風裏彌漫着雨後的青草氣息。

兩個人沿着鄉路走了一段, 然後走進種了水稻的田間, 原曉伸出手,一邊走, 一邊任由水稻的尖角在他的手指尖流連而過。

“對了,你說找我有話要說, 有什麽事情啊?”原曉回頭問。

他回頭時,夕陽正好将他的臉龐打成了逆光, 他的五官被逆光過來的線柔和, 白色襯衫增加的效果,讓他看上去非常年輕又純粹,如畫卷一般。

程鋒不覺有些呆了。

“程鋒?”原曉追喊道。

“哦。”程鋒眨了眨眼睛, 終于回過神來, “嗯……是那個……”

“程鋒哥!等等我呀!”

程鋒剛要說話, 一個極其不協調的聲音忽然從他們來時的田壟上面響起,被打斷的程鋒極不高興地回頭, 只見孟修陽穿着一件和原曉如出一轍的白襯衫,跌跌撞撞地跑過來。

蹙起眉頭,如果讓程鋒評價的話, 他覺得孟修陽侮辱了這件襯衫。

孟修陽:“程鋒哥,你出來散步,怎麽也不叫上我?”

程鋒簡直是莫名其妙:“我為什麽要叫上你?”

孟修陽已經跑到了他的面前, 被他這句話一刺,有些羞惱地低下了頭。

程鋒冷漠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有些什麽幺蛾子要搞。

“程鋒哥,今天的夕陽好美啊。”孟修陽又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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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究竟想幹什麽?”程鋒皺起眉頭。

“我有話……想對你說。”孟修陽捏住自己的襯衫的下擺,眼睛委屈地皺着,好像要哭出來那樣。

“但是我一點都不想聽。”程鋒漠然。

“但我一定要說!”孟修陽崩潰般地吼出來,然後他看了一眼程鋒身後的原曉,忽然道:“原曉哥,你能離開一下嗎?”

原曉從孟修陽跑過來的時候,就已經呈現一種呆滞的狀态。

此刻被孟修陽點到名,他才恍然地往後一步,剛準備逃開,程鋒卻也轉過了頭來。

他的眉心深深鎖着,目光不像平時那麽柔和,他看了原曉一眼,以原曉對程鋒的了解,他認為,這是在告訴他不要走。

程鋒:“無論你說什麽,我都不可能同意。”

原曉茫然看着程鋒——什麽叫無論他說什麽都不可能同意,程鋒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麽了嗎?

孟修陽:“那……那我也不管了,無論原曉哥在不在,我都要說!”

程鋒:“你閉……”

孟修陽:“程鋒哥,我喜歡你,你能做我的男朋友嗎?”

!!!

男朋友,程鋒,做他的男朋友???

原曉大腦裏好像有蘑菇雲升起來了。

孟修陽在說什麽?他喜歡男孩子?但當年不是……被抓到和女孩子接吻才會……

原曉腳下像生了根,他感覺自己的心髒狂跳起來,他看向程鋒的背影,一如既往的寬闊,但這一刻,程鋒好像離他很遠。

程鋒……會怎麽回答?

“我說了。”程鋒漠然道,聲調沒有起伏,“無論你說什麽,我都不會同意——非要這樣彼此撕破臉皮麽?”

“可是為什麽!”孟修陽的眼淚奪眶而出,眼睛和鼻子一起紅了,看上去楚楚可憐,“可是為什麽呢?”

程鋒:“因為我有喜歡的人了。”

剎那間,原曉好像憑空聽見了遠處田野又降下了一道雷,咔嚓一聲,劈開,發出巨大的聲響。

他的手和腳徹底僵住了,然後開始發冷。

程鋒……有喜歡的人了?

孟修陽沒有想到是這個答案,又或者他想到了,擡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他用一種非常奇怪的跑步姿勢,從來時的路跑了回去。

程鋒面無表情地轉過身,卻看見原曉整個人都僵硬在田埂上,一動不動。

“……你怎麽了?”擔憂地走向原曉,但後者卻迅速地退後了一步。

兩個人之間隔着一步之遙,然而,這一步之遙,卻像是永遠都無法跨越的鴻溝。

片刻後,原曉一言不發,轉身疾步往更遠處走去。

·

“你……你說你有喜歡的人了?那是……什麽樣的?”

走了不知道多久,原曉終于累了,他停在一片沒被開發的荒草地,踢開草叢中一塊不知道哪兒來的碎石頭,喘着氣問。

聽到他這麽問,程鋒停住了腳步。

原曉走了一段,忽然發現身後沒有聲音,停下來,程鋒隔他有些遠,表情有些奇怪。

“怎……怎麽了?”原曉心情很低落,他沒有動,停在原地,低下頭。

程鋒向他走過來,走到兩個人還隔着僅兩步距離的位置,停下,看向他。

“你非要我現在在這裏說麽?”程鋒冷淡地問。

“當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原曉眼睛幾轉,說了句違心的話。

不想。一點都不想。

他不想程鋒告訴他,他究竟喜歡着誰,如果不說的話,就是沒有發生,如果不說的話,就是沒有。

這種想法是多麽天真……

他們都是成年人了,程鋒沒有喜歡的人,這怎麽可能。

“你非要我在這裏說麽?”程鋒又問了一遍,他的氣息有些亂,像是在忍耐什麽。

“……嗯。”原曉點頭。

“我什麽都沒有準備!”爆發一般的,程鋒吼了一聲。

原曉被他的聲音吓到,擡起頭來,無措地看着他。

那一句發洩情緒的聲音之後,程鋒似乎又恢複了平靜,他靜靜地看着原曉的眸子,表情十分認真。

“既然是你問的,那你就給我聽好了。”程鋒說。

原曉木木點頭,只覺得嘴巴有些發苦。

程鋒:“我喜歡的人,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

程鋒:“他長得最可愛,笑起來的時候最好看,唱歌世界上最好聽,也很有才華。”

程鋒:“他是這個世界上最聰明和最傻的人,最聰明是因為他永遠都有辦法,最傻……是因為他太溫柔,總是為別人着想,所以自己,就放在最後一位。”

別說了。

原曉在心裏喊着。

嘴裏面的苦味越來越重,好像他才剛喝下去一碗中藥之後又連着吃了三根苦瓜,苦得發酸,漲得心髒很痛。

如果這世界上,真的有那麽好的人,原曉想,那麽自己也一定會喜歡上他的。

那個人聽上去就像是天邊最閃耀璀璨的星辰。

和他相比,孟修陽也好,自己也罷……都不過是魚目混珠裏面那顆渾濁不堪,不應入目的魚目。

苦味流淌到心中變成利刃,把原曉的心髒剖開,汩汩流血,止不住的疼痛。

他像溺水的人那樣,大口大口喘氣。

“那個人……是你在A國認識的嗎?”

片刻後,原曉輕聲問,強忍住自己眼眶裏面的淚水。

野草随風劃過他小腿裸露的皮膚,一陣帶着痛的癢。

他忽然想起了那天程鋒在他家那個家庭課堂——原秉忠是對的,這個世界上,許多數學題注定找不到答案,哪怕是耗盡幾代天才的心血,也無法解開。

程鋒:“你就是這麽想的?”

看到原曉的反應,程鋒再也忍不住,往原曉那邊跨了一步,兩個人貼得很近,程鋒的氣場帶着逼人的壓迫感,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兇。

“我……”原曉目光躲閃。

“你聽懂我在說什麽沒有啊?!”

“我聽懂了啊!”原曉終于崩潰了。

聽懂了那個人那麽好,那麽值得你喜歡。

那麽值得,閃閃發光的程鋒喜歡。

腳下草地簡直燙腳,頭頂的夕陽也像是要灼燒掉人的皮膚,原曉再也忍受不了這種人間地獄,他轉身就要往遠處跑。

但他才有了一個動勢,就被程鋒抓住手,直接拖到了眼前。

轉身的瞬間,原曉眼睛裏的淚水已經流下了,混合着臉上忙了一天的灰塵和汗,看上去狼狽不堪。

狼狽不堪……更不要提和程鋒心中那個笑起來最可愛的人相提并論了。

往外掙脫自己的手腕,原曉想讓程鋒放他走,但是這個動作,卻只能激起程鋒更強勢的拉扯。

緊緊地拉住原曉的手腕,程鋒強迫他和自己的貼在一起,空着的那只手擡起來,他兇狠地為原曉擦了擦他臉上的淚水。

程鋒開口,語氣溫柔又強勢。

他說:“你懂了個屁。”

下一刻,原曉的嘴唇被一個滾燙而柔軟的東西貼住。

程鋒的氣息侵略性地貼合上來,毫不憐惜地在他嘴唇上嗜血地一咬,原曉痛得低呼,這一開口的動作,卻方便了程鋒将舌頭擠進去。

原曉的眼睛驟然睜大,剛才還在掙紮的手腕不動了,程鋒冷淡的眼眸張開一瞥,從齒縫中擠出一句話:“閉上眼睛。”

下一刻,原曉感覺自己的後腦勺被護住,兩個人直接倒入了蓬起來的野草裏面。

夕陽時草叢中的露水帶着明顯的夏日氣息,直接将原曉的脊背潤濕,他卻無暇去顧忌。

天邊的太陽沉下,漫天繁星替代白日,程鋒才終于放開了原曉的嘴唇,氣喘籲籲地曲起腿來,居高看着原曉。

“懂了嗎?現在?”程鋒問。

“我……所以說……”

“所以說,我喜歡的人是你。”程鋒語氣有點兇,“我和你在哪裏認識的?!A國麽?”

·

程鋒喜歡自己?程鋒,喜歡自己嗎?!

原曉的胸膛像是炸開了煙花,剎那間,過去的種種都被他串起來了。

當然是喜歡的,不喜歡,為什麽在機場護着他走過人流。

不喜歡,為什麽和他一起回家。

不喜歡的話,為什麽會一直兩個人在一起,從來沒有分開過。

“我也是,喜歡你的。”原曉回過頭,看着程鋒,認真地說。

“廢話。”

盯着原曉看了一會兒,程鋒展開自自己的雙臂,對着原曉做了一個邀請的動作。

原曉會意,直接撲向了程鋒的懷裏,緊緊地環住他的腰和背。

“我快被氣死了。”程鋒說到,“告白這麽嚴肅的事情,就在……就在這麽一個小破地方進行的……”

“不破。”

還不破,窮鄉僻壤的,晚上連人影都沒有一個。

但是你看,只有這裏,能看到這麽漂亮的星河。

璀璨的銀河高懸在頭頂,稻田裏一片蛙聲,古樸而隔絕人世的好山好水,這是城市裏無論哪裏都找不到的風景。

“謝謝你程鋒。”

原曉轉過身去,貼住了程鋒的嘴唇。

“我也最喜歡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  (^-^)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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