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舌戰七寶塔

第十一章舌戰七寶塔

難道這是傳說中的伽蘭玲珑塔，一人傳音，塔中遍聞。

冷清墨使勁咽了一下口水，目光裏灼灼泛光，每一次靠近稀世珍寶，她就會自動開啓這種“骨董”癡狂的模式。

三樓正中雕一酋跏趺坐佛，佛前桌案上金爐木魚，正中，放着一長寬高各20厘米左右的羊脂玉函。

那裏面裝的應該就是那伽佛骨。

一個身披金襕黑縧淺紅袈裟的僧人，面佛打坐，旁邊立着一位華服金冠男子。

這不是，這不是……

鵲華閣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那位三公子嘛。

冷清墨心底倏然一驚，剎時滿面通紅，吐口道：“公子——”

蘭敏灏也早已認出她來，微微錯愕，一抹晶亮在眸底閃過，又恢複了恬淡優雅的神态。

冷清墨自感失禮，微覺窘迫，舉眸望去見他不疾不徐含笑對着自己，略略放下心來，抱已明媚卻不失風度的笑意。

“施主，可是太後選來迎納那伽佛骨的嗎？”

達觀大師閉眼合十，聲音帶着濃厚的西域口音，不過聞者應該都會對洞穿滄桑的禪意肅穆的韻味所吸引。

冷清墨擡眼望着蓮座上的佛像，感慨他從來就是這樣慈悲平和的俯視着歷史的風塵和世間的艱難。不由斂神靜氣，雙眼微阖，肅然道：“弟子冷清墨見過大師。”

“這塔中共有九九八十一位高僧，若是他們齊誦經文，便說明冷施主解出了老衲的題目，有資格迎那伽佛骨出塔。”

果然是伽蘭玲珑塔，冷清墨環視四周，那些高僧定是遍藏于塔中，不見高僧，人未見，但聲可聞。

她輕盈一笑，凝神道：“請教大師，若是弟子佛理淺薄，是不是那伽佛骨便不能出塔了。”

“住去來今諸佛之道，随衆生住，恒不舍離。那伽佛骨随佛而生，随佛而駐。阿彌陀佛。”

估計他不知道就是因為這種随佛流浪，那伽佛骨在以後一千多年的歲月裏，屢遭偷盜，坎坷失所，現如今依舊是茫茫不知下落。

“我定會讓那伽佛骨停下流浪的腳步。”

話音未落，冷清墨眼中已然蒙上一層霧氣，映出了蘭敏灏探詢的憂容。

臉上微微發燙，冷清墨趕緊轉首對着達觀大師道：“大師，開始吧。”

“一切諸衆生，皆是幻化。幻夢之中，衆生為何披荊斬棘，孜孜求活？”

冷清墨輕輕一嘆，道：“生死涅槃，猶如昨夢，人生在世卻沒有一人是為了死而活着。佛說‘無愛不生婆娑’。正是因為紅塵中有愛自己、在乎自己的人，芸芸衆生才願意在饑餓、寒冷、瘟疫、災害，甚至戰争中艱難的活下去。”

“冷施主剛才在塔外與洛施主周旋争鬥，代衆生苦蹉跎，非明智之舉啊。”

難道他通靈了，還是千裏眼、順風耳轉世，不好好在這裏打坐念經，怎麽會知道塔外發生的事情？

冷清墨稍作訝異，須臾淺笑道：“兀兀不修善，騰騰不造惡，寂寂斷見聞，蕩蕩心無著。清墨非沽名釣譽，也非善舉助人，不念利益成壞等事，安閑恬靜，虛融澹泊。我心自有佛。”

“安閑恬靜，虛融澹泊，我心自有佛。冷施主悟性了得，不過老衲認為施主如此性情，怕是以後會招致無妄悲苦。”

冷清墨輕淺一笑，“一切衆生而為樹根，諸佛菩薩而為華果，以大悲水饒益衆生，則能成就諸佛菩薩智慧華果。世間悲苦清墨雖未感同身受，卻有幸知曉這佛案之上，那伽佛骨的故事。龍女舉家之力助釋迦公子登上王位，卻落得被其斬斷龍首殃及龍族的下場。其悲苦冤屈得到了世人萬千同情垂憐。可是清墨卻覺得龍女一定不覺得悲苦，因為這一切皆因對釋迦公子心生愛戀，雖死其尤未悔。”

“冷施主若是龍女，也會像她如此行事嗎？”

“龍女從蘭勃盧山龍池到烏丈那，那伽佛骨一路相随，我想佛祖也定是十分贊嘆龍女。當知輪回，愛為根本，可令生死相續。”

“冷施主在輪回之中，又如何用愛成佛？”

冷清墨舉眸凝望着頭頂的佛像，音色中有清淡的憂郁，“如來者，無所從來，亦無所去，故名如來。攬一懷白蓮，泛槎清波之上，那人宛在水中央；修百竿青竹，獨奏山岚夜色，那人宛如月中曲；植滿階老梅，剪虬低枝入窗，那人宛似寒蕊香。想來這一生，總會有那麽一個人，願意以愛的名義，傾一世溫柔，伴我霜染白發。靜待佛緣幻滅，輪回相牽。”

言罷，有須臾的靜寂。

蘭敏灏心中的震撼無以言狀，那日頑皮明豔的精靈此刻目光迷離，仿佛看到了遙遠的過去和未來。

風乍起，吹動漾射在她冰白衣衫上的和煦陽光，剎那如春波粼粼。幾乎在同時，祥和空蒙的誦經驟起，恍似進入了西方極樂世界。

達觀大師起身，轉首，那是一張讓人永難忘記的臉，讓人心往清淨，譬如磨鏡，垢盡明現。

“冷施主，你可迎納那伽佛骨出塔了。”

冷清墨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接過羊脂玉函，沉吟道：“那伽佛骨留駐我朝，定能佛法弘揚，普渡衆生。”

達觀大師淡然一笑，合十道：“阿彌陀佛。”

冷清墨将裝有那伽佛骨的玉函交付給太後身邊的太監之後，長長地出了口氣，這才感覺衣服裏面濕濕的，不知出了幾層汗呢。

要不是為了那伽佛骨，本姑娘才不會如此耗費內力，要不讓太後好好犒勞一下，豈不太虧了。

“達觀大師千裏迢迢攜佛寶來朝，冷閨秀能夠将其迎駕出塔，既是圓了大師數十年的心願，亦是讓我朝澤蔭四鄰惠蒙天下之舉，可喜可賀。”

你瞧瞧，這太後說話的水平。冷清墨心中啧啧贊嘆。沒有想到自己區區小功竟有如此高大上的成效，不禁有些飄飄然，料定今天必有一份豐厚的賞賜。

果然，只聽太後道：“那就按每年的規矩，禮佛閨秀冷清墨可與狩獵勇士共騎游城，以彰我朝佳人武士之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