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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霧雖在西跨院中,不多時,也聽到了這個消息。

她原本以為是誰的玩笑話,畢竟如今正在年中,即便是調令,也不該在這幾天裏下發。誰知丹青和桃絲都說這消息是從老爺那邊傳過來的,确實無誤。

“吳郎中和吳夫人都還在,老爺夫人走不開。少爺們等下便會過來,讓奴婢們提前知會姑娘一聲。”丹青說道。

桃絲在旁不住點頭。

清霧這才知曉,居然是真的。

她心裏一下子涼了半截,總覺得空落落的,卻尋不出緣由。無意識地呆坐半晌,忽聽窦媽媽在旁不住喚她,方才回了神,喃喃說道:“何事?”

窦媽媽示意丫鬟們退下。待到周圍沒了旁人,就小聲與清霧說道:“陛下那邊……奴婢要不要去問問消息?”

陛下?

霍雲霭?

想到那個每每看向她時笑容裏總帶着融融暖意的清冷少年,清霧的心裏酸楚莫名,眼裏都有些起了霧氣。忙擡頭眨眨眼,将思緒遮掩下去。

是了。剛才心裏頭那沒了着落的空蕩蕩的感覺,便是這個。

若她走了,豈不是見不到他了?

“不必。”清霧死命揪着自己衣襟的下擺,努力讓自己不去多想,好讓聲音聽起來更為平靜些,“他定然已經知曉了。”

窦媽媽在宮中數年,經歷過的大小事情不知凡幾。小姑娘的心情變化她又如何看不出?

眼見她難過得再多說一個字都十分艱難,窦媽媽也是心裏頭亂得很,忙寬慰道:“這必然不是陛下的主意。姑娘且放心。”

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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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她有甚麽不放心的?

除夕那天,在鄭天寧家中道別的時候,霍雲霭還與她說,待到元宵節鬧花燈的時候,他想法子出來見她一面,要送她一個這世上最好看的花燈。

不僅如此,他還問了她愛吃甚麽餡兒的湯圓,說是會讓禦膳房的人做好了,見面的時候送給她。

他應承過她的,必然會做到。既然如此,那調令,就與他無關。

想到這一點後,莫名的,清霧心裏好受了些。只是那酸楚難過的離別愁緒依然有些難以纾解。

不願再多想這個,她跳下椅子,緩了緩,揚起個笑來,“外面怎麽那麽吵?想必是哥哥們來了罷。而且,三哥一定也來了。我過去看看。”

語畢,趕緊快步出了屋子。

她雖走得急,畢竟年齡小腿腳慢。剛出房門,哥哥們已經進了西跨院。

柳岸風跑在最前頭。

一看到那團白絨絨的小身影出現在屋外,他便大聲喊道:“小霧進去進去,外頭冷着呢。”說罷,三兩步趕到前頭,拉了清霧就到屋裏去了。

清霧剛剛站定,柳岸芷和柳岸汀緊跟着進了門。

看着哥哥們一臉嚴肅的表情,清霧知道,這事兒是鐵板釘釘的,絕對沒半點摻假了。

她努力揚起個笑來,問道:“聽說要搬家了?真的假的?”又看了看自己新收拾出來不久的小屋子,嘆道:“太可惜了。娘為我這院子,花了好多心思。”

聽了她這留戀不已的話語,三兄弟反倒放心了些。

清霧剛到家裏的時候,是個怎麽樣的情形,他們記憶猶新。如今将要去一個新地方,他們最擔心的就是妹妹會适應不了。

現在看清霧這樣說,顯然已經接受了将要搬家的既定事實。雖留戀此地,卻沒有任何太過抵觸的表現。他們原先準備了一肚子的勸解的話語就都慢慢咽了回去,未再說出口。

時間很緊。不過幾日的功夫,就要從京城離開,去往遠方的西北之地。

一家人都忙碌起來,各自吩咐自己屋裏的人收拾東西。

家中仆從有些是孤身一人賣身入府的,自然要跟了去西北。有些是進府做長工的,便有兩種選擇。一是請辭離去,第二,則是留在京城的府裏看家。

仆從們的去留要一一問過,然後定下。黃媽媽一人忙不過來,就過來請窦媽媽去給她幫忙。

窦媽媽自是不肯。

在她看來,旁的事都不重要,照顧好姑娘才是正經事。家裏這樣緊張的情況下,她更要看顧好清霧,半分也不離身,免得姑娘出上一丁半點兒的差錯。

黃媽媽對此頗有怨言。何氏卻道窦媽媽做得對。

“霧兒本就身子弱,又是剛來京城沒多久便要再次搬去更遠的地方。當初請了窦媽媽來,便是專程照顧霧兒的。如今這樣的情形下,她頭一件要做好的事情,便是守好霧兒,旁的都是其次。”

何氏也知黃媽媽忙不開。而且,其他人院子裏的事情都很多,唯獨清霧那裏,因着剛來沒多久,無論是人或物都沒有太過繁雜,可以省出人手來幫上一二。

思量過後,何氏說道:“不如讓丹青去幫你罷。她心思細,做事沉穩,應當得用。”

黃媽媽忙謝過了何氏,将丹青叫去,趕緊處理此事了。

清霧屋裏統共兩個大丫鬟。如今去了一個到外頭幫忙,院子裏便只剩下了桃絲挑起大梁,吩咐着小丫鬟們來收拾箱奁。

窦媽媽則任由外面亂成一團,她自守着清霧。親自斟茶遞水,伺候清霧一日三餐。

這般的情形下,當秦疏影想了法子遞過消息來、說霍雲霭出了宮急切地想與清霧見一面時,比起以往,倒是更為方便了。

窦媽媽與何氏說了聲,要帶姑娘上街購置些物品。何氏就準了。又叮囑過她,萬事以清霧為先。

窦媽媽應了聲後退了出來。給清霧穿戴妥當這便出了門。

家家戶戶都還洋溢在過年的喜慶當中。街上到處都是慶祝新年的大紅燈籠。街上不時飄過歡聲笑語,讓車裏的清霧聽了後,亦是不由莞爾。

只是這笑意還沒來得及到達心底深處,她就想到了将要面對的離別。頓時心裏一沉,那淡淡的笑意就僵在了唇角。

鄭天寧的宅子距離柳府太遠。這次見面乃是臨時起意,太過倉促,霍雲霭的時間并不多。故而将地點定在了皇宮和柳府中間距離的一家酒樓。

清霧到的時候,霍雲霭已經到了,正在雅間裏等着。

小二不知這些客人的來頭。但看之前那位極其好看的公子穿了一身白,又看現在的姑娘也是一身白,就曉得這兩位都是家裏新近辦過白事的。便沒多說太多喜慶的話語,只好生地将人引到了房門前,便躬身退下了。

秦疏影和窦媽媽都守在門外。

清霧推門進屋,便見窗下的桌旁,白衣少年正執杯淺酌。平日裏甚是白皙的臉上,如今帶了淡淡的緋色,顯然已經微醺,想必是等了有好一會兒了。

聽到開門關門聲,少年側首,往這邊看過來。見到清霧,卻沒像以往那般歡喜地主動迎過來抱起她,而是擱下酒盅,張開雙臂,等她過去。

清霧半點猶豫也沒有,當即小跑着沖向他,一下子撲進他的懷裏。

熟悉的微涼觸感瞬間包裹了她。

清霧鼻子一酸,眼睛便濕潤了。又不想被他發現她的脆弱,忙用力擦了擦眼。結果蹭了幾下後方才發現,她用來擦眼睛的,竟然是他的衣襟。

清霧大窘,忙用力推開他。

因着剛剛太過急促,眼睛上沾染的霧氣還沒完全擦掉。小姑娘的眼睛泛了紅,濕潤潤的。長長的眼睫上,還挂着水汽。

霍雲霭頓時明白過來,伸出長指慢慢地将她眼上的水珠擦去。

感受到他的溫柔對待,清霧差點又落了淚,忙別過臉去,自己用手背蹭了蹭。

霍雲霭暗暗嘆息着,将她抱了起來,坐到他的腿上。努力笑了笑,道:“難過甚麽?難不成,不準備回來了?”

清霧搖了搖頭。

她也說不上來為什麽。或許是自己對他的依賴太深,又或許是十分擔憂這個孤獨的少年,一想到将要和他分別,她心裏的難過就成倍成倍地增長。

霍雲霭心裏也堵得很。

他擡指撫了撫她鬓邊的發,輕聲說道:“無妨。過幾年我便讓你們回來。這一次……”他頓了頓,聲音由着掩不住的憤怒,“……這一次是那些人自作主張。并非我的意思。”

清霧一早就猜到了并非他的授意,聞言不住點頭。

看着女孩兒乖巧的模樣,霍雲霭的心裏愈發難過起來。

他攬住她,輕聲說道:“你到了那邊,要按時念書、按時練字。我教你的字可都記全了?我又趕着寫了一些,交給了疏影。等下讓窦媽媽帶回去,你比照着好生練習。可能做到?”

小姑娘連連點頭。

“那邊的飲食習慣與京城不同。而且,沒有京城這些精致的點心。你平日裏想吃甚麽,盡管和窦嬷嬷說,讓她做給你。”

“窦媽媽……她也跟去嗎?”清霧小心翼翼地問道。

看着她神色間遮不住的期盼和希冀,霍雲霭莞爾,“當然跟去。”他在她眉心點了點,“我還吩咐了窦嬷嬷,讓她務必要看住你、将你帶回來。”

清霧忍不住歡喜起來。

看着她的笑顏,少年帝王的神色也有些松動,接着說起一事。

“我會讓鄭天寧跟你一起過去。他看似散漫實則心細,且交友甚廣。西北之地,亦是有不少他的友人。有他照看着你,我也能放心許多。”

清霧沒料到會有這番安排,神色瞬變,當即仰起頭,愕然地看着他。

霍雲霭笑笑,并未對此解釋太多。只道:“他會提前出發,先行做些安排,在那裏等你們。”

他雖說得輕描淡寫,但清霧知道,他必定和鄭天寧已經詳細商議過了。

千言萬語,難以表述她的心情。最終也只能化作一句“多謝”。

霍雲霭看着女孩兒認真道謝的模樣,卻是淡淡笑了。

“無需道謝。我做這些,為的,就是讓你安然無恙地好好回來。”

年輕帝王拿起女孩兒的小手,用力握了握。又輕輕俯下.身,在她額上落下一吻。

“我一直都在這裏等你。你記得,一定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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