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到了縣學,在門房處,周蓁蓁報上身份,說是周宸的妹妹,給他送東西來,很快就被放行了。

枞陽縣學作為廬江郡裏都有名的縣學,占地寬廣,地理位置優越,內裏綠樹成蔭,假山湖水皆有,即使在暑天走在縣學內的道路上也是涼風習習的。

枞陽縣學以其藏書樓聞名于外,藏書樓裏的藏書最開始由歷代山長所收集,或由別人捐贈,或者縣學自己出資購買,總之來路千奇百怪,卻也收效甚好,這不,都成了聞名于外在安慶府中藏書最豐富的縣學了。甚至有許多學者慕名而來,只為閱覽藏書樓之藏書。

枞陽縣學按學生學問的深淺程度分為天地玄黃四等級,每個等級又分為甲乙丙三班。

周宸在天級甲班,周蓁蓁沒有找過去,而是挑了一個臨湖的亭子等着,讓小厮去将人請來。

周蓁蓁沒注意到,臨湖的亭子外一路之隔處那座假山上,半隐半現一座亭子,且從她這邊的視角還看不到。

偏偏假山上那座亭子位置高景色好,能将四周的景色盡收眼底,當然也包括了周蓁蓁所在的湖邊亭。

我看得見你,你看不見我,就是這麽不公平。

此處靜谧,假山的亭子早已有人悄然占領了來讀書。

聽到動靜,阿譽往前探頭一看,發現湖邊亭裏的人竟然是有過兩面之緣的熟人,頓時樂了,他回過頭正想與主子分享這個消息,卻發現主子正聚精會神地看書,不敢打擾,他連忙咽下話頭。

周蓁蓁沒等多久,周宸就到了。

“七哥——”周蓁蓁高興地站了起來。

“什麽事這麽高興?”周蓁蓁突然來找他,他以為出了什麽事呢,自然少不得詢問小厮一番,但小厮只說是好事,然後就賣關子,只說讓周蓁蓁親口告訴他。逼得很了,小厮就讨饒,沒勁得很。

“剛才馮奶娘和她女兒被我爹打斷了腿發賣掉了。”周蓁蓁眉眼都染上了笑意。

“那可真是太好了。”周宸也跟着高興起來,前兩天他得知涎二叔回來時就隐約猜到她快動手了。

“她們是又做了什麽?”他堂妹要動手是一回事,但至少也得有個發作的契機,對吧?周宸有些好奇了,他知道以周蓁蓁的身份,處理這事束手束腳的,有很多不便之處。

“還不是她們自己作死……”周蓁蓁将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當然她故意設計什麽的,就不必說了吧?

周宸也和謝氏一般,感嘆周蓁蓁運氣好,他都沒料到事情進展得如此圓滿,至少明面上,周蓁蓁沒有正面和她祖母對上,這就是最好的結果了。

“那還真是巧了,做得不錯,運氣也好。”

假山後的某人忍不住嘴角微彎,無聲地笑了笑,世界上哪有那麽多的巧合啊,多的只是那些看似随意的良苦用心。

“對了,那天你和你表姐在文會樓為何事起争執?”

那天他就想問了,但後來她拜托他查馮奶娘一家的事就忘了,後來拿到證據去找她的時候氣暈了又沒想起這個截來,現在倒是想起來了。

前面她們的對話,他們只聽到後半段,對她們的話雲裏霧裏的不甚了解,聽着像是蔡彤在苦口婆心地勸周蓁蓁她與蔡謹不合适。這就很奇怪了,如果是蔡家與周家議親,真覺得不合适的話直接拒絕了就行了,但蔡彤的表現十分在意周蓁蓁的态度,倒像是被周蓁蓁拿捏住什麽把柄一樣。

後面他們偷聽那一段他也知道了,聽着像是她娘和周蘭大姑在她與蔡謹的婚事上有過什麽約定一樣。

“你說那事啊,是我娘生前和周蘭大姑有過一個約定,或者稱為交易更為恰當一些,我大姑不想遵守約定了,所以讓我表姐來和我談呢。”

周宸若有所思,“那你的想法呢?”不管裏面的約定是什麽,蔡謹很優秀,如果她與蔡謹真能結親的話也不錯。

周蓁蓁反問,“我的想法重要嗎?”

周宸想到文會樓那天,他這堂妹确實已經表明了自己的想法,但她的想法明顯與周蘭姑母她們不一致。

思及此,他不由得皺眉。

哎,她七哥就是天生勞碌命,剛了結了馮奶娘他們,這又操心上了。周蓁蓁連忙道,“七哥,別忘了咱們上頭還有長輩呢,這事呀,咱們就別操心了。現在呢,快來看看我給你送什麽來了。”

她打開盒子,“快看,這是我親手做的謝禮,你看看喜不喜歡?”

周宸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笑道,“見外了不是?”

周蓁蓁沒管他擱在她腦袋上的大掌,伸手取出一枚舒緩眼罩,“這是我自制的能舒緩眼部疲勞的眼罩,你要是用眼過度,感覺到眼睛酸脹疲勞的時候就将它戴上……”

她瞅了他兩眼,發現他眼睛微紅,細看還有一兩根血絲,當道就道,“七哥,麻煩你蹲下來,然後閉上眼睛,戴上去試試。”

周宸依言蹲下,內心卻對此物不抱什麽希望,只當是陪她玩了。

周蓁蓁給他戴上之後,讓他靠着亭子的柱子休息一下。

一刻鐘之後,周蓁蓁問他,“七哥,感覺怎麽樣?”

“挺好的。”似乎隐約散發的藥香中還有提神醒腦的作用?反正一刻鐘之後,他感覺讀書讀久的滞澀疲憊感沒有了。

“這真是你做的?”周宸訝異地問。

周蓁蓁傲嬌地點點頭,“這還能有假嗎?”

周宸笑,“想不到你還有這手藝。”

周蓁蓁白了他一眼,這話說得她好像不學無術一樣,咳,雖然她以前貌似确實是這樣啦。

周宸想了想道,“那我用完後再找你要?”

周蓁蓁豪爽一揮手,“行,你以後的眼罩我都承包了。”

看她這樣臨湖劃了一個大圈,好像在說,這片魚塘我承包了一樣,周宸莫名想笑,“那七哥就先謝謝你了。”

周宸晚點還有課,沒有多呆,而周蓁蓁還想多呆一會,他叮咛她別在外面呆太晚。

周宸走後,周蓁蓁并沒有在臨湖的亭子停留,而是選擇沿着湖邊的景致走一走。

周蓁蓁走後,阿譽眼尖,“公子,那亭子裏有東西,奴才下去看看。”說完就噔噔噔地跑開了。

許是學生們都在上課,周宸宸一路上遇上的人不多。沿着湖邊的樹蔭走,風大,她不自覺打了一個噴嚏,下意識地想抽出腰間的帕子。

但,“咦,我的帕子不見了。”

雲霏道,“是不是落在之前的亭子裏了?”

“有可能。”

“那奴婢回去吧,姑娘你在這等着就行了。”

周蓁蓁估算了一下距離,一往一返的靠雲霏一個人走太遠了,“一起吧,咱們正好從湖的另一頭沿着路出去。”可以欣賞不同的美景。

周蓁蓁卻在離亭子約三十丈遠的地方停住了腳步,被前面一眼就看到的标志性的瘦高身軀吸引住了目光。

那人,怎麽會出現在枞陽縣學,不,她的意思是,他怎麽會出現在亭子附近?她再一擡眼,就看到了之前沒看到的假山上若隐若現的亭子。

想到方才她和宸七哥在亭子裏說了不短時辰的話,周蓁蓁一瞬間有種強烈的不好的預感。

他應該只是巧合路過…而已吧?

許是感應到她的視線,原本正低頭與人交談的袁溯凕擡起頭來朝她這邊看了一眼,像是猜到她的擔憂一般,故意一般朝她咧嘴笑了笑。

周蓁蓁不自覺地抓緊了雲霏的手臂,他朝她笑了?她第一次覺得自己五點零的視力有點好得過分了,近兩百米的距離她仍舊能看清他那口大白牙,以及他眼中的如碎星辰一般的笑意。

他這是要告訴她,她擔心的事情發生了嗎?罷了,聽到就聽到,反正她也沒說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不是嗎?周蓁蓁破罐子破摔地想。

沈瑜君一直和袁溯凕說着話,卻敏銳地察覺他的目光落在她身側,她不由得側過頭,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

那女的是誰?長的還算标志,只是身材曲線平平。

如果周蓁蓁聽到她對自己的評價定會無語,她年方十四,如果身材曲線凹凸有致才見鬼呢。況且她的胸部已經在發育了,小胸部,她挺滿意的。

“沈五姑娘不認識周蓁蓁?”徐汜湊近了說,“那是周家四房小二房的六姑娘,周盈盈的親堂姐。”

“是她?”沈瑜君的目光落在袁溯凕身上,狀似無意地問道,“袁公子認識她?”

袁溯凕沒說話,倒是一旁的沈瑛回了她的問題,“應該是上回在文會樓見過一次吧,當時我們都在。”  徐汜想了想然後用開玩笑的口吻補充道,“此女待人态度傲慢尖銳,嘴皮子還利索得很,曾銳賢就是栽在了她手裏。”

曾銳賢是曾老夫子的本名。

沈瑜君問,“當初質疑曾銳賢‘寬以待己嚴于待人’待人雙重标準的人就是她?”這事她也略有耳聞。

徐汜和一旁的沈瑛都點了點頭。

說話間沈瑛不着痕跡地掃了旁邊的袁溯凕一眼,心中嘆氣,真沒想到啊,袁家第三代嫡出的小公子竟然隐去了身份到了廬江。

站在一旁的袁溯凕眉頭微蹙,心中極是不耐。

撇開那個鶴立雞群的人,周蓁蓁也是這時候才注意到他身邊的人。沈瑛、徐汜,還有和她堂妹并稱廬江雙殊的沈瑜君?

這是一群不太好友的人,沈家就不必說,和周家明争暗地多少回了,徐汜這個嘛,不提上一輩子她對他的厭惡,這輩子從頭她就将他得罪了。都是不必讨好的人。至于袁溯凕,那啥,這時候她應該不認識他的,對嗎?

她一得出這麽個判斷,然後扭頭就走,反正她和他們不熟,不走難道還要上前打招呼什麽的嗎?至于帕子什麽的,就不要了。

沈瑛:……

沈瑜君:他們是洪水猛獸嗎?

徐汜:果然上不得臺面。

對面的人都被她的騷操作驚着了,連個招呼都不打,這麽任性的嗎?好歹在廬江地界枞陽縣內也算是擡頭見低頭見,縱然沒有交情,好歹也混過臉熟吧?虧她還出自周家,小門小戶都不至于這樣無禮吧?

袁溯凕差點沒笑出聲來,她這是連帕子都不要了?

沈瑛提議,“袁公子,在下已在存知堂訂了雅間,不如咱們移步那裏再好好說說話?”文會樓已經易主了,背後之人是誰暫時還打聽不出來。

“不必了,沒那個必要。以後有事沒事你們盡量別出現在我跟前。”

沈瑛還想說什麽,卻被沈瑜君攔住了,“袁公子,打擾了,我們這就告辭。”

袁溯凕看了她一眼,就帶着小厮走了。

徐汜看着他的背影,暗道,這是一條過江龍。

沈瑛對着沈瑜君不滿道,“你幹嘛攔着我?剛才我們問他的事他還沒答複呢。”

沈瑜君反問他,“人家憑什麽答複你,他有那個義務嗎?”

沈瑛卡殼了。

女人特有的直覺,讓沈瑜君隐約覺得袁溯凕對周蓁蓁的态度似乎有些不同尋常,這讓她有些憂慮和不舒服。

“他什麽都沒應承,會不會壞事?”

沈瑜君嘆了口氣,“這事交由長輩們判斷吧。”袁溯凕的态度他們只能試探地問一問,卻不能逼迫他,也沒那個實力逼迫。

沈瑛看了沈瑜君一眼,家裏将沈瑜君派來,他很明白祖父的用意,無非是想着有沒有可能搭上袁家。

她也一如既往的明媚動人,就如同枝頭上含苞待放的花蕾,欲開未開,最是撩人。但這袁溯凕莫不是瞎的?活色生香一美人在他跟前,他卻半點憐香惜玉的舉動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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